北平记事- 第7部分

☆、第　9　章

　　沈绍钧带阿宣来到了协和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阿宣很不舒服，冷冰冰的白大褂和墙壁也让他感到害怕。
　　沈绍钧一直都紧拉着他的手，或许这样能让阿宣更有安全感。
　　王医生给阿宣做了全身检查，拍了片子。
　　“情况不容乐观。”王医生指了指片子，“你看他的下肺叶多处坏死，肺部有阴影，如果再晚些治疗很可能发展为肺结核乃至肺癌。”
　　沈绍钧没有想到阿宣病的这么严重，再晚点，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会给他开最有效的西药，费用上会贵一些。病人需要清静的环境养病，平时给他做些冰糖炖雪梨之类的东西。”
　　“费用没有问题。”沈绍钧点头。
　　“他长期伏案工作，腰肌劳损严重，以后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嗯，”王医生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在性事上也要节制。”
　　沈绍钧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老脸一红。
　　“知道了。”
　　王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这样的，多养养就好了，没那么娇气。”
　　沈绍钧想请王医生吃饭以表谢意，王医生百般推辞掉了。
　　“现在病人实在是多，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和学弟你吃饭！”
　　
　　在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后，北平迎来了它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春节。
　　尚在抗战中，物资匮乏，北平的老百姓只能过一个穷年了。
　　但是战争不能阻拦人们心中的喜悦，穷年富年，都是过年啊。
　　沈绍钧下班后，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被阿宣和阿英拽去采办年货了。
　　阿宣戴上阿英为他缝制的毡毛帽子，穿着滚着狐狸毛的大氅，衬着他清秀的面容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阿英也穿上了早早就置办好的红棉袄，梳了个双髻花苞头，红彤彤的苹果脸也是讨喜的很。
　　反观沈绍钧还是万年不变的黑风衣加黑西装打扮，倒是与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不搭了。
　　集市上从未这样热闹　，平日里不出摊的，卖春联的，卖茶汤的，卖汤圆的，还有永恒的冰糖葫芦。琳琅满目，让人看花了眼。
　　阿英虽然每天都要上街买菜，但女人天生是购物狂，看见喜欢的东西就走不动道。
　　“阿宣，你看我戴这个耳坠好不好看？”
　　“好看。”
　　“这个发簪呢？”
　　“好看。”
　　“这个腮红呢？”
　　“好看。”
　　“啊呀，你怎么都说好看，我都不知道买哪个好了！”阿英一派小女儿的娇嗔。
　　“那是因为阿英姐姐不管带什么都好看的紧那。”
　　阿宣很认真地眨了眨眼睛，
　　“你倒是会说话！”阿英刮了下他的鼻子。
　　“老板把这些都包起来。”
　　“你这么会花言巧语也不知哪个女孩子会被你骗了去！”
　　“哎？少爷去哪里了？”阿英才反应过来沈绍钧不见了。
　　沈绍钧挑了一堆染金的红纸，他被一个小巧可爱的和田玉籽料吸引住了，要是雕成手把件，应该正合适。
　　“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比了个拳头。
　　“十块大洋？”
　　老板摇了摇头。
　　“一百块大洋？”
　　老板点了点头。
　　沈绍钧有些肉痛，一番砍价还价之后，以八十块大洋成交。
　　阿英一通好找，总算找到了沈绍钧。
　　“少爷！”
　　沈绍钧发现阿宣没有跟着她，问道：“阿宣呢？”
　　“阿，阿宣？”阿英杏眼圆睁，“他刚才，明明在我身边的！怎么现在不见了？”
　　阿宣————丢了。
　　
　　这边阿宣在看杂耍。
　　舞狮子，胸口碎大石，吞剑，都神奇的很。
　　等他回过头看，发现阿英已经不在了。
　　阿宣很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英和沈绍钧更着急。
　　阿宣心智不全，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他们从头走到尾，到处是人挤人，他们看不到阿宣。
　　阿英边走边哭，“少爷，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阿宣，都是我的错，万一阿宣————”
　　“别哭了！”沈绍钧大吼，阿英吓得不敢哭了。
　　“阿宣他，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从天亮找到天黑，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
　　沈绍钧还是找不到阿宣。
　　他的阿宣，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泣。
　　他会不会再次失去他。
　　沈绍钧被一种未知的恐惧包围了。
　　“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说不定，说不定阿宣已经回去了。”
　　阿英怯怯地说。
　　“他都不认路，怎么会回去？”沈绍钧的表情变得很恐怖。
　　阿英又哭了。
　　女人真是水做的，一说就要哭。
　　算了，回去看一眼，如果阿宣已经回去的话——虽然可能性很小。
　　
　　沈绍钧一回家，就被阿宣扑了个趔趄。
　　“我好害怕，你都不来找我————”阿宣抱着他鼻涕眼泪一把把地往上蹭。
　　“阿宣回来了，真是太好了。”阿英也开始捂着脸哭。
　　沈绍钧紧紧搂着阿宣，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的心脏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是潘小姐把王先生送回来的。”小张说道。
　　沈绍钧轻轻松开了阿宣，潘玉竹一直坐在沙发上，淡淡地看着他们，就像看戏一样。
　　悲欢离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俗套戏码。
　　“沈绍钧，我去庙会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就把他带回你这了。”
　　她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咋咋呼呼的。
　　“你要是真宝贝他，就看好他，不要让别人把他送回来。”
　　沈绍钧感觉她变了很多。
　　“我下个月结婚，就在万国酒店，这是请帖，你和他一起来吧。”
　　搁下请帖，潘玉竹就走了。
　　
　　“潘小姐，她她她，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
　　阿英努力地消化这个事实。潘小姐她不是喜欢少爷的么？难道她是为了刺激少爷？阿英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使了。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阿宣想去参加婚礼么？”晚上睡觉前沈绍钧问阿宣。
　　阿宣点了点头，“阿宣想去看新娘子。”
　　阿宣歪了歪头，想了想说：“为什么潘姐姐不是你的新娘呢，阿英说她喜欢你的。”
　　“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装不下别人了呀，一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都不能喜欢别人了。”沈绍钧亲了亲阿宣的额头。
　　阿宣眨眼，“是阿英姐姐么？”
　　“不是。”
　　沈绍钧在心里说，是你这个小傻瓜啊。不管在以前，还是现在，都让我不能喜欢其他人了。
　　“睡吧。”沈绍钧拉灭了灯。
　　在黑暗中，他感受到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晚安。”阿宣甜甜地睡了。
　　能有现在，沈绍钧已经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节前扫屋子，祭灶神，写春联。
　　沈公馆上下忙做一团。
　　沈绍钧给佣人发了过节费，就让他们回家过年了。阿英是孤儿，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过年。
　　开始写春联了。
　　阿英在旁边磨墨，沈绍钧拿起毛笔，笑着说：“已经有好多年没写过毛笔字了。”
　　上次写还是和阿宣一起写讨伐冯国璋的大字报。
　　阿宣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一气。
　　沈绍钧写的是“岁岁风调雨顺，年年国富民安。”
　　仔细地贴到门楣上，盼望国事能如这对联所写一般——国泰民安。
　　
　　写完春联包饺子。
　　传统的三鲜馅，虾仁，鲜菇，韭菜。
　　阿宣不爱吃韭菜，给他单调了茴香馅。
　　沈绍钧擀皮，阿英包皮儿，阿宣，也在包皮。
　　阿英包出来的饺子玉雪可爱，小巧玲珑。阿宣包的就，额，豪放粗犷，敞着肚皮。
　　阿英在一个饺子里放了一个干净的铜钱。
　　说道：“谁要是吃到了这个饺子来年可就有福喽。”
　　饺子一上桌，阿宣就放在嘴里，差点烫到。
　　沈绍钧看阿宣吃的太多，怕他积食，就没让他吃了。
　　阿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想再吃一个饺子。
　　“最后一个了，不能再吃了。”沈绍钧夹给阿宣一个饺子。
　　阿宣大口吃着最后的饺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咯到了，吐出来一看，是一个铜钱。
　　阿英拍着手笑道：“阿宣明年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阿宣听了笑弯了眼。也跟着说道，
　　“阿宣明年有好事！”
　　
　　吃完饺子他们去院子里放炮竹。
　　沈绍钧用打火机点燃了芯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阿英和阿宣捂着耳朵，笑弯了眼。
　　沈绍钧也笑了。
　　来年，又是新的一年。
　　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在新年到来之前，沈绍钧拥着阿宣在床上讲故事。
　　故事讲完了。
　　沈绍钧有些嗫嚅地说：“阿宣，我有个新年礼物要送给你。”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石。
　　色泽莹润，触手生温。雕成了一个小老虎的形状，在老虎的背部，有一个小小的“宣”字。
　　这是沈绍钧那日在集市上买的籽料，回来亲手雕了数日，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君子如玉，阿宣又是属虎的，最适合他不过。
　　阿宣很喜欢这个礼物，捧在手里反复的看啊摸啊，爱不释手。
　　“你都送礼物给我了，我也给你个礼物吧。”阿宣突然说。
　　沈绍钧扬眉，阿宣会送他什么？
　　糖葫芦，泥人，还是冰糕？
　　阿宣不等他想完，就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这个，是礼物？”沈绍钧指了指脸。
　　阿宣眨眼表示同意。
　　沈绍钧假装一脸的委屈，“我送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你亲我一下就打算糊弄过去啊。”
　　阿宣无辜的问：“那怎么办？”
　　“我再亲阿宣一下，好不好。”沈绍钧感觉自己有点像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