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吃饱!」陆朝抢话不让秦直说完,「而且还有晚餐,我会待到…那个时候。」含糊的口气,故意混杂心虚。总之,他不想走。
秦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是沉默地坐著。陆朝似乎想表现自己所言不假,手拿叉子埋头拼命吃,塞到两颊鼓鼓,两道眉毛倒竖满脸苦色。那些面包黏著起司糊变成大石头在胃里堆叠,陆朝食量本来就大,现在却觉得想吐。
「我想睡午觉,请你出去。」
陆朝一滞看向秦直,後者依然冷淡。要不是确定听见他声音,从他维持不变的姿势和脸色,真以为什麽都没发生。陆朝气闷但也没发作,端了长盘站起来,一声不吭走出书房。
气冲冲踏大步向厨房去,陆朝想把吃不完的东西倒掉。盘子才刚拿起来又觉得不好,手一转送进冰箱里。
什麽态度!
陆朝恨恨的骂,却没有办法让自己脱离眼前困境。秦直没有求他留下,是自己死赖著不肯走。
但是……
握紧拳头想往流理台上砸,半途硬生生卡住。因为他想到秦直说了睡午觉,这一拳就是下不去。
已经好几次都这样,一离开再回去,秦直翻脸比翻书还快。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现在更惨,连问都不能问!
胖子的话在脑子里转。不一样,陆朝闭著眼想,五官纠成一团。
换成项平端,我会怎样?
很快,陆朝发现这种比较没有用。别说项平端断腿轮不到他照顾。就算轮得到,情况也不会像这样……进退两难,又扔不开。
项平端和秦直彻底不同的两个人,比什麽?!
半天理不出头绪,这时候,秦直突然从书房里拄著拐杖出来,陆朝看见了忘记刚才矛盾,急忙小跑过去。
「你干嘛?不是要睡午觉?」
「你回去,我等下要出门。」秦直很不方便的拿手机拨电话,贴上耳朵。另一端似乎很快接起,就听秦直招呼都没打的讲:「魏,你现在来我家开车,他上钩了。」
魏?上钩?才发觉秦直已换上外出休閒衫,陆朝巴在他身边,像一条知道主人要出门却不带自己的大狗,想都不想喊:「我也要去!谁上钩了?是那个案子吗?!」
切断通话,秦直严肃中带著一抹焦虑的神情说明一切。他毫不容情,「你不准去。」
「为什麽?你答应过我可以帮忙!」
「没为什麽。我有魏竹帮忙就够了。」不知有心或无意,秦直从电视柜上找出车钥匙,偏过脸斜斜看向陆朝,说:「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陆朝什麽都无法感觉,当下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又胀又涩。极不甘心,忿怒的火气往上窜,逆流到嘴里,竟然是酸的。
秦直见陆朝气的两眼冒火,眼珠子瞪大快掉出来,整个人紧绷死死盯著。却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像别人抓奸在床一样懊恼。
但是,秦直不能不享受这一刻。因为陆朝的眼里、心里,满满装的是自己。
「我就是要跟。凭你现在这样,你挡得住我吗?!」
「我是挡不住你。以後,你也不必再来了。」
没想秦直居然把话说绝,陆朝捏紧拳头,骨节喀喀作响。这个威胁太巨大,大到陆朝连反驳的胆子都没有。不跟去,现在摆明就是有人在威胁秦直。一条腿已经断掉了,下次还有没有命?!跟去,秦直说到做到。以前还存一分侥幸,莫名其妙就是相信秦直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但是现在,陆朝不敢赌,他害怕。
两人僵持著,不知道多久,秦直不再看陆朝,腰背很挺,好像他永远不会回头。午後光线静悄悄洒入,落在地上,却变成分割他们的利刃,毫不留情切出一道界线。陆朝伸出手,一进到阳光里,立刻烫的他缩回去。
门铃响,秦直动了,像脱胚失败的泥胎,在脚跟後牵出一条歪曲身影。没多久,魏竹欢快的声音传来,鞭炮一样炸满整间屋子。他看见呆呆站立著的陆朝,再见秦直僵硬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明知故问。
「他也要跟去?」
问的是秦直,眼睛瞧的是陆朝。陆朝从头至尾视线不曾分给魏竹,他只看秦直。
「没有,他不必。」
五个字,抽断陆朝的神经。痛的他耳鸣嗡嗡,什麽都听不清。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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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关门上车,秦直坐在後座,魏竹直接从後照镜看著秦直问:「是不是真的要2012了,你舍得抛弃他?」
「快开车,到COSTCO地下停车场。」
魏竹一转车钥匙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驶了出去。不过才刚上马路,他又继续。
「你真的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是他偷偷跟过来怎麽办?」
秦直望著车窗外向後退去的街景,焦距却不在任何一点。魏竹窥不出秦直想什麽,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掌不自觉紧了再紧。
「他不会。」
在魏竹以为秦直不会回答的时候冒出这一句。怕把车开上安全岛,魏竹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红灯停下,稍微偏过身体回头看秦直。後者正闭目养神,整张脸遮在阴影里,只剩粗略勾勒的轮廓,看著感觉又冷又硬。
魏竹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将车子开抵目的地。
秦直心里思索著,他暂时将陆朝的事情摆一边。多年来的律师生涯,唯一训练他最彻底的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精神分裂。那个执刀医生终於扛不住压力,会选择约在大卖场附属的地下停车场,算他还有点头脑。转念想,恐怕是被逼到悬崖边,杯弓蛇影了吧。
‘叩叩’。不透光的隔热纸,从车窗外看不进里面。魏竹依然坐在驾驶座,扭脖子望秦直一眼,得到後者一点头,便按下车窗对外头那名男子比了个手势。男子略显焦虑弯著腰左右观望,才打开驾驶座後方的车门坐入车内。
「秦律师,你还…还好?」男子直盯著秦直左脚,面露惊慌,好像那块石膏才叫秦直。
「我还没死。」秦直只淡淡回一句,不多说。
男人似乎长期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秦直瞄一眼看见他指甲啃的出血。外科医生最重要一双能开刀的手,大概他觉得自己没希望再站回手术台。
「那份检验报告是你寄给我的对不对?你想…想怎麽样?」
男人无意识互绞著手指,秦直背靠车门,只是随意坐著,把玩轻薄的手机,在他修长手指间翻转。表情说不上高深莫测,但渐次增强的压迫感,连魏竹都乖乖缩在前座不敢插嘴。
「我什麽都没做。不过,既然你有困扰,我倒是可以提供你一些我个人的意见。」
「你有办法帮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激动的男人差点把手按在石膏上。或许他还存有那麽一点点职业道德,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改握紧秦直的手臂。
「说不上帮,应该是交换。」秦直偏头看一眼掐住自己的手,男人却好像没收到暗示仍然不放。秦直总算给对方一次正视,目光沉沉,无形中散发出一股稳定人心的威严。尤其在男人无头苍蝇一样求助无门的时候,彷佛只要把所有掩埋的真相全部告诉秦直,他就能从眼前的死路中逃生。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跟你说!」
「当然我知道的越详细,能给你的意见就越多。」秦直见男人仓皇的样子,两眼凹陷,颧骨相对高高凸起,肤色蜡黄,毒瘾应该不小了。「那麽,就从谁指使你在手术里动手脚开始说起吧。」
是夜。秦直从耗费脑力的『侦讯』中脱离,由魏竹开车载回住处。那名执刀医生知道的比想像中多,原来医生也不愿意自毁前程,但那间医院的院长,竟然是院长,不知从哪里认识一群流氓,强迫用毒品控制他。逼他不得不在经济与瘾头的双重压力下屈服,让王仁贺死於心脏病发症。
疑点是,执刀医表示,王仁贺自愿选择用旧式心脏支架,所以他本来以为不好办的事情,最後只需用药物增高并发症风险,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再者,为什麽那麽大一间教学医院的院长,会与王仁贺有冤仇?
「秦直。」魏竹喊,「真的不让他进来啊?」
秦直一顿,又像没事人一样淡然,将书面资料翻到下一页。
「你也回去。」
陆朝没有走,他一直坐在雕花大门前面等。天色昏黑,好不容易等到秦直的车子开回来,後者当他是空气从身边略过,迳自拄著拐杖进家门,还上了锁。
「你是担心害他也有危险,还是真的决定分手?」
秦直从文件中抬头,神情冷到发僵,很公式化的说:「今天辛苦你,你可以回去了,加班费我会请会计打在帐上。」
跟秦直这麽多年不是白跟的,魏竹知道不能再问,至少现在不行。不太甘愿的从一堆书类中站起身,看了看秦直的死人脸,嘴巴一动想说什麽,却又吞进肚里。
‘喀拉’一声,魏竹一开门走出去就看见蹲在大门口的陆朝,像警犬一样转过头,两颗眼睛在路灯下黑亮亮。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是吧?」
陆朝爬起来站直身体,手指握在雕花的铁栏杆上,好像被囚禁的犯人。
「你们去哪里跟谁见面?」发乾的嗓子哑哑磨著声带,听著有些不服气的生硬。
魏竹抬手比了个‘嘘’。「我不能说,免得被砍头。我只不过多讲两句话而已,一样被他赶走。」靠近陆朝,差一点就能头抵头的距离,可惜陆朝马上後退,「干什麽?!」
或许夜色太暗,或许路灯太反光,陆朝看不见魏竹扭一下脸部肌肉算是笑还没笑,就听他凉凉的声音讲:「小声一点,我才能偷偷告诉你啊。」无辜的一双眼睛眨了眨,魏竹这张顾名思义的娃娃脸不知骗去多少人心防。
「怎样?快点说!」
陆朝口气虽然差了些,但这次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