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姓魏,大家都叫我魏!」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赌气,但仍旧不敢大声,畏畏缩缩。
「我问你全名,这麽喜欢人家叫你喂?!」
不自觉有股恨其不争的感觉,陆朝只想他太没骨气,却也明白这是强凌弱之下的必然。
「反正…反正你叫我魏就好了,我什麽都能做…」
「不需要!」陆朝脸色差,声音一厉,魏就马上缩到床边边的角落去,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点消失。
别人或许不能体会,但,陆朝再清楚不过。
「我不会打你,除非你犯到我。」陆朝看见魏抱著膝盖只露出两颗眼睛,那眼神,像照镜子。他突然觉得烦闷,顾不了其他人窥伺的视线,又像对曾经的自己教训:「你被吓大的是不是?!窝囊,看了就不爽!」
陆朝和魏分上铺,他盘腿窝著生一会闷气,没多久突然跳下床,彻底把楼梯当摆设品,穿了拖鞋‘啪答啪答’地走去大排柜子翻他自己的包,才再爬回床上。
一股脑把包里东西全倒出来,没想通通都是饼乾。陆朝馀光瞄到魏睁大的双眼,才偏头正对上他,讲:「要不要?随便拆。」可怜魏从没吃饱,少观所里的每餐分量固定,别人不够吃,当然会来抢魏的。更当然,零食在这里不可能有。
「烦死,是男人就乾脆点!」陆朝随便抓几条扎实的饼乾,像夹心酥、消化饼之类能吃饱的,强硬扯开魏环住自己的手臂,往他身上堆东西。然後陆朝再拿充气充鼓鼓的洋芋片,转头扔给隔壁和对铺虎视眈眈的同学,喊:「有福大家一起享,光我一个人吃没意思。」陆朝想的是,这麽做应该不会有谁再和魏抢。
全部分光以後,陆朝回头就看魏抱著四条饼乾不知道该藏哪里好的样子,冲著他‘喂!’一声,拍拍自己肚皮。
「藏这里,都不会掉。」
魏好像听不懂,愣愣望著陆朝。後者受不了又不能巴他脑袋,陆朝挑一条拿过来就拆开,饼乾屑洒一床都没在理,手一伸长把饼乾抵到魏鼻子下。
「吃啊!白痴。」
虽然被骂,魏轻轻拿了一片,咬在嘴里,都是饼乾的麦香味,脸上写了大大满足样。
「都给你,拿著吃!没人跟你抢!」
魏低下头,这时候寝室因为抢著分零食已经闹哄哄,他声音很小,但陆朝还是听见。
「我的名字叫魏竹。」
「喂猪?」陆朝很没义气哈哈大笑出来,魏早就知道会这样才不肯讲,死咬著发音纠正:「竹!竹子的竹!」
「还竹子勒,你这麽矮,我看竹笋差不多。哈!」
魏竹牙齿‘喀喀’啃著饼乾,陆朝瞄一眼就猜到他干什麽,手指弹一下他额头,气死人的调调。
「小猪子乖,大哥哥请你吃饼乾。」
陆朝爽快不吝啬的态度,而且导师又站在他这边,於是没到下午,陆朝差不多已经和寝室里的人招呼了遍。
他不是这种个性,换作以前他死都不干。但是,一想到秦直…
下个月,他必须顺利离开这里。
然後,换一个新的监护。
(10)
(10)
麻烦像不小心踩中鞋底的狗屎,就算你故意拖著脚一路磨地,不洗乾净,那股臭味总在鼻子底下绕。
「想怎样?是你先惹我,我从来没惹过你。」
下午四点半是固定洗澡的时段,陆朝还是闪不掉,被臭龟堵在大澡堂里。陆朝不想和一大堆人挤,都等到最後二十分钟才去。陆朝正关上浴间门的时候,臭龟突然一手臂挡住,後面还跟著三个不认识的。
臭龟笑的露出黄黄牙齿,看来抽菸嚼槟榔一样没少。
「你怎麽搞来那些吃的,是不是秦直偷渡给你?」
「不是。」陆朝没臭龟高,但他仍然不减气势,昂著头看臭龟像看一坨粪便,眼神充满鄙夷。「干你屁事。下次我可以可怜你,分你一点饼乾屑。」
臭龟突然抬脚用力一踹陆朝,後者碍於空间狭小来不及躲,踹中肚子身体一下子撞上背後磁砖墙壁。
「再嚣张,我看你嚣张多久!」
手一挥就是一拳,臭龟趁陆朝没爬起又补一脚,打趴在地上的陆朝抱著腹部,痛到咳不出声。臭龟拎住陆朝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往上提,手掌拍拍他的脸颊作为挑衅,讲:「拎北打你,去跟秦直告状啊!说,他电话几号?」
陆朝嘴巴里已经嚐到铁锈味,勉强咽下去,喉头感觉血的黏液通过,他瞪大眼回呛对方。
「…干嘛…找你妈吃奶!」
话刚出口,陆朝就头一昏,臭龟对准他的侧脸再一拳,破布娃娃一样摔进角落,四肢无力垂下,再没动静。
叮。傍晚六点快半,微波炉内黄晕的灯光熄灭,秦直戴著手套拿出冒烟的义大利面,便利商店的牌子,怪怪奶油味也只能将就。秦直把纸盘子放餐桌上,欧风的白色长桌让微波食品看起来更寒酸。
其实以他一个单身男人不必住这种附小花园和车库的一楼,但,凡事总有理由。
这时候手机响起,秦直正好掀开盖子,还被烫了一下手指。
无显示来电。秦直看过很多,一概直接切断。然而,从那件事以後,他没有不接的电话。
一接通,秦直没说话,等另一端报出地点,立刻抓起车钥匙往外冲。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回自己不会再错一次。
地方很远,应该说秦直昨天才去过。他走後门塞钱给导师,编造一个没人相信的理由,说警察局临时借提一名少年犯。导师很好说话,酒鬼捏了钱往裤袋子一塞,歪歪斜斜的脚步踏进所里把人给调来。好像早就在那里等著,少年很快由廊下暗处出现,导师竟然没跟。秦直心里有数,恐怕是知道要出事才赶紧闪远去。
少观所後门,资源回收的子母车一整排立在那里,背景是一片荒烟漫草,还能依稀听见虫鸣唧唧的声音。秦直看著面前陌生的少年,决定先开口。
「我不认识你。你拿陆朝威胁我,可以。我人就在这里,你放了他。」
「我认识你就够了!」臭龟听见秦直的话非常愤怒,他走近秦直,敢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全都豁出去。「我弟到现在还没办法清醒!你勒?开跑车吃喝玩乐,竟然敢再回来做监护,竟然还升官,你说我能不能放过你?!」
秦直脸色一变,臭龟看了问:「怎样,想起来了?我看你真的很喜欢陆朝,随便一句话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不整死你对不起我弟!」
「好。你放陆朝走,我随便你。」
臭龟忽然笑起来,扭曲的脸型让笑容更加诡异。他站在秦直前方,真像乌龟般伸长脖子盯著秦直,「为什麽不救他?…他一直打电话找你救命,二十三通……你知道他怎麽说你?他说,只有你能救他。结果你骗他,你害死他!!」
臭龟一反在所里的表现,他对秦直大吼,双目赤红。现在他不是痞子、不是下流的人渣,他是另一名少年的亲大哥。秦直没有一个字辩解,那件事没有一天从记忆里褪色,不断不断重演著无可挽回的罪恶。
秦直想说对不起,但是他不能。他没这个资格说。
「你想揍我就揍,我不会还手。请你放过陆朝,他和那件事无关。」
「陆朝、陆朝…你凭什麽看不上我弟?!」臭龟怒极‘哈’的大笑一声,讲:「我会揍你。我还会让陆朝变的跟我弟一样,我要你一辈子痛苦。」
这一夜,将漫长的看不见尽头。
(11)
(11)
陆朝醒过来的时候什麽都看不见,手脚被绑死紧,嘴巴上困胶带。他拼命向前踹,也不知道是墙壁还是地板,发出碰碰声响。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臭龟叫人搜他的包,里面有秦直给的手机号甚至家里电话。
该死!
陆朝气喘吁吁,如一头困兽,不分东西南北的乱撞。
「陆朝?陆朝!」
麻布袋一团停下不动,又突然挣扎的更厉害,像一只过肥的毛虫。
「不要动!你一直动我解不开袋子啦!」
陆朝认出声音,等他终於从麻袋里露出头来,果真是魏竹。魏不客气‘刷—’地撕下黏住陆朝嘴上的黄胶带,陆朝像给欧巴桑挽面一样汗毛都被扯掉,痛的他嘴巴‘阿一阿一’地张又合起。陆朝张望四周,是完全没看过的房间,杂物一堆。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还有臭龟,你有看到他在哪里?」
魏竹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叠小刀,不超过姆指长,三两下俐落地割断童军绳替陆朝松绑。一抬头,才不是原来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嘴皮子一掀‘嗤’一声,说:「臭龟找秦直在後门树林边。为了救你我可是牺牲色相,记得回去跟秦直讲,叫他欠我一次人情,早点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後门?你…你是魏竹吧?」
转变之大又不是演人格分裂,陆朝确定这张脸是魏竹的,但又不确定里面装的东西是,呆呆张嘴望著魏竹。
「秦直说你单『蠢』没冤枉你。我干三只手的,怎麽可能搞的像可怜兮兮的小绵羊?你智残啊?!」魏竹警戒地朝外面看一眼,纵使门关上,但他做惯这一行当的老手,对声音动静特别敏锐。
「剩下要靠你自己了。我不方便出面,你出去先右转以後直走就知道路。再晚秦直会被臭龟打死。」
陆朝点头,现在没时间管别的,他迅速站起身活动下手脚。魏竹小心从门边探出头,右手往後向陆朝比手势,两人随即分头逃离。
心惊胆跳,陆朝手心里捏的都是汗,他才不在乎会不会让警卫、导师或任何人发现。他在走廊上奔跑,一口气跨上三、四个阶梯,吸进肺里的空气折腾著肺叶,甚至能感觉岔气的刺痛。
爬上最後一段楼梯,好像从地下一楼窜出地面。一下子射入眼球里的影像是秦直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