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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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妖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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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小酒店里已经空无一人。那一刻他还希望,也许颜歌早已脱身。

但是在窗台上有着零乱的指痕,仿佛有人苦苦挣扎。墙角,点点血迹,躺着一只人的无名指。手指娇小如花瓣,齐着指根切下。

黄损拾起那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拭去血迹。那一刻他曾经有一种濒死的痛苦,仿佛被人抽干了心里的血液。这一只断指,竟是从他的心口切下,再也长不上。

月亮出来了,从窗外探半张脸张望。大孤山的月色,渗着万年不解的冰雪凉意,亦是一翻诡奇清矍。今天似乎是初九了。

假如当时没有抛下她,也许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是对她不起,所以这回走不得。

锦绣殷红的洞房,熄灭了花烛银灯,沉寂如同春梦不醒。月光初透,勒出一道道斑驳的窗棂影子,仿佛这个房间,也有什么伤痕一样。

黄损慢慢的挪到了那扇门前面,迟疑了一会儿,推开。

一开始,他的眼睛适应不了里面的黑暗。过了片刻,才看见屋子很大,却空荡荡的。屋子一角,是一只巨大的灯海。一灯如豆,长明不熄。

地下横陈一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在鬼火一般灯光下幽幽发光。黄损看出来,那是一只棺材。

棺材没有盖子,里面是一卷半旧的白棉布被子,珠灰色的小小身子,蜷成一团,仿佛怕冷,手里还紧紧的揪着一只被角。

黄损目不转睛。但是颜歌睡在那里,一动也未动。

灯光忽然猛地一抖,拂过一绺猩红。黄损这才看见,灯海的香油里,浸着一片绚烂的红色。原来烧着那一袭瑰丽的红嫁衣,像一个血色的游魂在火光中沉沉浮浮。

这种奇异的情景,令他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几句诗:“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黄损的十个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棺木。

如果这时,那张皑如白雪皎如明月的面庞上,曾经滑落一星泪水,也许他会俯下身子,把她从冰凉的坟墓中抱起。可惜这一切还没有发生,时间就过去了。

这没有什么的,即使有一万个如果,即使这一万个如果都变成真实,也不能改变命中交错而过的轨迹。不能够的。

她已经睡着了,那样子好像她已经睡去了很多很多年,如一尊雕像。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穴。

黄损从密室中退了出来,带上门。月色如洗,洞房里残红褪尽。黄损猛然抓起桌上,她留下的杯子。残酒冷如冰,他却无知无觉,一杯一杯的灌下去。

在神窖里,颜歌支走了旁边的人。梅络烟用她一贯的淡然的眼神看颜歌,但还是没能掩饰住一缕哀怨。“梅姐姐,原来你真的这样喜欢他啊?”颜歌得意洋洋。“喜欢他,却死也不肯嫁给他,偏生要折磨人家。”

梅络烟咬着嘴唇:“我被你们蛰人毁了容貌,早是心冷如铁。”

颜歌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那张写满耻辱的美丽动人的脸。

“你胡说。”她厉声道,“当着惊鸿宫主的面,你还要胡说。揽月城从不做这种事情。”

梅络烟拧过了头。

“你明明是自残!”

梅络烟冷冷的,不否认。

哪个女孩子都把容貌看得要紧,她居然下得手自毁形容。颜歌笑了,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进过‘化生池’了吧?”

梅络烟浑身一震。

“那一年秋天,你被蛰人捉了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无法知道,可以由得你随便编排,可是对于揽月城的人,你别想守住那点可怜的秘密!”

梅络烟面不改色:“是当时的城主夫人想收我,我誓死不从命。”

颜歌知道,梅络烟所谓城主夫人,正是她的舅母。当时的城主是颜歌的舅舅,蛰人有史以来最不堪的懦夫。他们早已都被自己的妹妹杀死,取而代之。

“进过化生池的,谁能够超生?可是我们梅姑娘居然没有变成吸血鬼,奇迹呀奇迹。舅母何等厉害的角色,会半途放过你?”

梅络烟盯着我:“是的,是你舅舅放了我。所以你舅妈很生气。”

那时候,倘若不是城主和夫人两个,为了一个“化生”的事情而夫妻反目,现任城主也没有机会趁虚而入,夺得教中大权。

“梅姐姐,”颜歌毫不留情的嘲笑着,“你堂堂峨嵋弟子,就这样怕死,以至于委身仇敌。”

“我是自己情愿的。”她淡淡道,“你舅舅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不像你舅妈和你姨。”

颜歌惊呆了。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自己失身于我舅舅,却还牵扯了他这些年。”我厉声叫道。“说什么毁了容,就不嫁。只不过是怕嫁了人,你那点秘密就守不住吧了?峨嵋的梅女侠,竟然与拜月城主有私,恐怕名门正派谁也容不下吧?倒不如出家修行,于清名无毁,呵呵,真是好主意。——可你明明知道,你不嫁,他就会等一辈子,追一辈子。这一来他还是你的。梅络烟,你好阴险!”

梅络烟道:“我的确是为了你的舅舅,才守身不嫁。你要怎样想,我都没有办法。表哥的心意,不是我能够左右。

“其实这是两回事。我和表哥青梅竹马,难以两忘,所以他一意的要等我。可是人间的缘分,并不因此而定。”梅络烟朝颜歌瞥了一眼,“譬如我会遇见你舅舅,又譬如表哥会遇见你。”

颜歌哈哈的笑了:“他遇见我?你当我是他的谁呀。你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他在崆峒后山坐关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等着的就是娶你为妻。我有何尝在他心里。你对他不起,可是在凤凰岭上,生死一刻的时候,他惦记的还是你!”

梅络烟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颜歌的眼泪倏然而出。

将近十天,黄损和颜歌,一个在外间,一个在里间,没有说过半句话。

只除一次,颜歌说,黄损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跟任何人走。黄损没有回答。这就算是颜歌在保护自己的夫君。但他也无所谓保护,只是一日一日的沉醉下去,把一切都忘了。旁人问他话,也是呆呆的不理。别人看见了,只道是宫主千挑万选的,怎么到头来嫁了个傻子。也有人说,城主给黄损的冷香灰,剂量过大了,便暗劝宫主问城主要一点解药。否则终日守着个痴傻的夫君,有什么意思。颜歌没有去找解药,只是命人给黄损看看身上的伤,让他好生将养。

日间的时候,颜歌倚在门边,跟微雨和灵风说话。

已经十天了,黄损在朦胧中听她们讲话,知道不仅武当、少林和华山已经全军覆没,连藏在山阳山洞的那些道士和尼姑也都被蛰人尽数收服,其中也有他的恩师何观清的名字。颜歌安排着,把他们关到地牢里,却不许拷打,好饭好菜的招待。

“这是做什么哪,”灵风有点不满意,“宫主向着夫家不成?”

颜歌不理会这个玩笑,正色道:“那都是些有本事的人。有用的要留下,变成我们这一边的。没用的,也要留做给养。没的打坏了做什么?你们记好了。——这也是咱们城主一向的主张。”

黄损闻言苦笑。

颜歌忽然缓色道:“你们两个,从来是我最为倚重的,可是也要谨慎些。不该说的不要说。将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到的。”

说着又回头看黄损。微雨和灵风识趣的退下。

“真是厉害!”黄损笑道。

颜歌远远的站着,表情高深莫测。

十天之后,城主来找颜歌。因为族中最老的女巫失踪了。

“方姑姑去了什么地方?有人告诉我,你是最后一个去找方姑姑的人。”

只有颜歌知道,方姑姑被她逼着算好了日子,然后自杀。

颜歌格格的笑了:“找那个死老婆子做什么?姨妈又要她准备化生汤,——炮制谁呢?”说着坐到城主膝上撒起娇来。

城主笑而不答,抚着她的的头发,却道:“郎君如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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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歌滞了一下,只得扭过头去,装作害羞,玩着衣带上的花结子。

“傻丫头,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城主搂着颜歌的腰,叹了一声,“可怜见儿的,哪有人这样做新娘子。你且等等,今儿个咱们就把他扔到化生池里头,不怕他不变过来。”

颜歌笑盈盈的说:“姨,化生池里那个滋味,实在不好受。”

揽月城主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你心疼?”

“我哪一刻不在心疼?”颜歌慢慢的从她膝上滑下来,“自从我落到你的手里,被你一手变成了吸血为生的妖怪,我一直都在心疼。难道你想不到?”

城主逼视着颜歌,目光灼灼:“枉我这些年,这么疼你。”

那时故城主夫人软禁了自己丈夫,又想抓住梅络烟,以此要挟。所以颜歌原先是落到了城主夫人的手里。所幸后来当时城主的妹子——惊鸿宫主,和城主夫人争权夺位,闹得厉害,颜歌没有来得及被炮制。后来惊鸿宫主杀了城主夫妇,自己掌管揽月城,就把颜歌放出来,给她“脱胎换骨”,然后入主揽月城里最最了不起的惊鸿宫。一家子四分五裂,就剩下了这样两个人,相依为命。然而这却只是鬼族的相依为命。

揽月城里所有的居民,都是鬼。

都是在化生池罪恶的液体中浸透了的,除了吸血,没有别的出路的鬼。颜歌忘不了的是把人变成鬼的化生池。她曾在那种暗红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中拼命屏住呼吸,不让腥甜迷人的气息透入胸中。那时候仿佛有千万的鬼魅在拉扯她,鞭挞她,不让她超生出去。然后她一点点被他们撕裂。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惊才绝艳的的惊鸿宫主,披着珠灰色的纱衣,吸血为生。

颜歌幽幽的叹了一声,表示悔意,又去搂姨妈的脖子。城主似乎也动了感情,挽住了颜歌,然后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

颜歌在纱衣下面藏着方姑姑的匕首,揽月城主的魔星,隔着衣裳,穿进了揽月城主的身体。

“贱婢!”城主推开颜歌,在地上翻滚着,流出的血画出一个个大字。

“你以为杀了我,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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