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主街道很破,根本开不了汽车。
但近年周围发展很迅速,原先给犯人行刑的那个郊外,在规划图上成了以後的镇中心区。
刚开始镇民们没有一个会相信,这样的规划图能够成真。
但慢慢的──其实是很快,没两年,这个规划就有了规模,原来一片荒野之地被造出了镇民们只能在城里才能见到的大马路、大花园。
十多层的高楼开始拔地而起,和原先街头那些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家纷纷去那楼里体验电梯上上下下的感觉,很多老人吓的腿直哆嗦,失禁也不是什麽新鲜事。
小孩们最新鲜,齐天带小彦辉也去凑热闹了,玩的可高兴,下来上去的折腾了一整天,大人来抓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主管单位见镇民们如此折腾,只有把门口封闭了,除非是入住本宾馆或本单位工作人员才能入内。
闹的孩子们望门兴叹,遗憾了好久。
大马路一造,汽车也就多了起来。
最初是镇长,市政府给镇里拨了一辆二手红旗车,闹得镇长是笑得合不拢嘴,花钱好容易从城里找了个司机,一天到晚屁股不想离座。
从街头到镇小学考察,平时走走也就五分锺的事,他也要坐车从外面的新区慢慢绕一圈才算舒爽。
慢慢的也出现了私家车,汪大鹏他爹汪小年就弄了一辆桑塔纳,还学会了开车,从此整天天南地北,家也不怎麽回了。汪大鹏没人管,看来和这车脱不了干系。
後来就有镇民传说,遇见有人在大马路开了车撒钱。
那十元、百元的纸币漫天飞,抢者无数。
没有在场的镇民纷纷感叹自己运气不佳,有老头、老太後来就特地每天都去大马路散步,关於是否能遇见撒钱,那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撒钱的款爷,又可称“暴发户”,虽然没有什麽文化,但比二十多年後天朝的富豪们多了一股直白的共产精神,虽然思想很小农,主义很朴素,但心里还是有那麽一股热血澎湃的纯真、纯情。
“有福共享,人幸福我幸福”的确是十分的美好。
这是二十年多後的天朝富豪们根本无法企及的境界。
究竟是心境退步了,还是人心太麻痹,或是什麽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样转眼就天翻地覆的社会里,齐天以特有的沈浸在歪门邪道多年的敏锐感觉到了历史车轮正无法阻挡、滚滚向前。
思考再三,齐天决定放弃在镇子里糊口过日,选择到城里去进修,学习修车。
不光是为了谋生,还要以兴趣来学手艺,不光要学,还要学好、学精。
……………………………………………
齐天来C城之前,没有和赵敏洁说分手,也没有说一起,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然後抱著哭成一团的赵敏洁安慰。
赵敏洁由於擅舞,家里又有一定的关系,毕业後找了镇文化馆的工作。
上面有领导下来视察就搞接待,真正是长袖善舞,认识领导无数。
毕竟是刚工作不久,人脉刚在建立,赵敏洁提出给她一段时间,她有信心帮齐天讨个好工作来。
齐天想也没想拒绝了。
但毕竟陪伴了快一年,要说没感情也不对,但这感情要说有多深?
齐天也不好意思拿出来测量。
只能说,除了家人,她是较重要的人。
虽然是重要的人,但不代表齐天就想这样和她一辈子。
更何况,靠接待求领导讨来的工作,算是什麽正当行为?大部分男人都无法接受。
齐天也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情,实在是急著了不择手段也是情理之中,关键问题还是在自己身上。
齐天觉得自己现在做小舅挺开心,也没有什麽出格的烦恼,看来,赵敏洁这药还是挺有效的。
如果远离了镇子,远离了镇子里的小人──这个药带不带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就这样罢了。
在C城齐天过得很辛苦但也很快乐,在学习之余拼命地打工赚钱。
日子是一天天的,每天做完活都是精疲力竭,没有活力和死鱼般得躺在小床上,还没怎麽思考就睡著了,还没怎麽睡就醒来了,又是忙碌的一天──这样对齐天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齐天可以抱著平常心给镇子居委会打电话,找家人来聊天。
运气好遇见小彦辉也被带过来,就听听他用细细软软地诉说家里怎麽了、学校怎麽了、同学怎麽了、很想念小舅之类的。
但本来挺开心的电话,在一年之後就有点变味了。
虽然小彦辉来接电话次数不多,但那种要哭未哭的腔调马上就被齐天听出来了。
问了下大人详细情况,齐天立刻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回到镇子上把那些小破孩子全揍一顿扔河里去。
在外磨砺的确很能让人成长,就在齐天跳脚准备扔下一切往汽车站跑的时候,他还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思考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找出存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实在不算多。
拔腿花了一下午,打听哪个初中学校比较好,第二天选了三个学校,分别详细咨询了转学需要的条件、赞助金额等要求。
反正,无论哪个学校,都不是现在他能负担的。
要说问彦家拿钱,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彦辉到家里的第二年,齐天10岁的时候,他就知道,小辉不是他姐亲生的。否则怎麽会5岁了,才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
正常的话,他应该看到他姐姐大肚子,然後生产出一个男娃,就好像家对面的顾二婶就是挺了个超级大肚,过了好久,才生出个女娃。
而且如果生了下来,自己应该会去抱婴儿喂奶粉、换尿布之类的。
但他从来就没有相关的回忆。
也许是拣来的、也许是买来的、也许是过继来的……
──但这些以及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这麽多年了,齐天很清楚:小辉,他一直存在著!
──而且,已经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的那部分!
别人可以不要小辉、可以欺负小辉,但绝对不会是自己!
小时候,就看到彦爹对小辉爱理不理,彦妈有心管却没时间,很多事齐天都默默地做了过来。
彦辉爹本来是个木匠,家里有点存货。
当初又文革又闹饥荒,齐阿大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胡乱嫁的女儿,换了十来斤糙米。
本来糟日子差不多熬过来了,算是拨云见日,老实人过老实日子就行了,偏偏姓彦的特别爱折腾。
这日子好了,他有点钱了就喜欢出门找酒,有点力气了就想著要去哪里哪里赚大钱,木匠那点或有或无的小钱他是看不上眼的。
齐天大点的时候,有次听齐阿大抱住自己娘的遗照在那哭著、悔著说,自己怎麽就把闺女给嫁了这麽个二流子太监!
齐天当时没有怎麽听懂,後来才知道,彦辉爹在年轻时,去外面闯,得了烂疾,早就不能人道多年。
也亏的自己姐是个老实的种田人,可能太监不太监对她而言意义不大。
只喜欢扑在田里捣鼓,有什麽新品种就上什麽试验田,通宵达旦地搞栽培,整一个民间农学家。
但这种活是赚不了什麽钱的,尤其是彦辉爹近年开始发癫,要去城里过,因为城里酒多,混人也多,比小镇有滋味的多。
没有想著要他养家,问家里要钱常有,他姐拿出钱的话,唯一的要求就是他给这个家演好戏,至少摆个门面什麽的省的邻里闲话,算是买个太平。
所以,彦家能挥霍的早就被那男人挥霍了,剩下的那是日常必须的过日子的小钱,这点齐天非常清楚。
摸摸了自己手里的存折,齐天紧了紧自己的手:为了小辉,赚钱第一。
08 没有是非对错
齐天更忙了,除了自己不懂的课程或者是实践操作课,其他的课一律不上。
技校按规定也是不允许逃课的,但齐天处事机灵,魅力攻势加实惠大礼,动之以情、晓之以“礼”,三两下就把学校教务处的老处女迷得找不到北,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很是方便。
一年多下来,齐天存折里也有了万把元。
按理说“万元户”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富有的了,但齐天知道还要那麽两千多元才行。
实在是想念得紧了,思念仿佛深入骨髓般,放暑假了,齐天还是决定先回镇子里看看。
这几年,赵敏洁刚开始频繁到C城来找他,有次还要死要活要嫁他。
当他让她放弃现在的一切和一穷二白的他过日子时,她还是犹豫了。
齐天想: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所谓爱情比起那些领导们的权势地位金钱带来的诱惑,这玩意真正是个屁。所以我并没有辜负你的情。
今年开始,赵敏洁就没有再来找过自己了。
齐天回到镇子上,看见小人呼啦啦地飞速从门里冲出来:“小舅、小舅!”叫唤著,就伸出手臂,看他冲入自己怀中,抱紧他、抓牢他,幸福的意义不用其他解释……
在镇子里的日子过得很放松,白天去郝老师那帮忙打点些家务,如果有人要修电器就带了工具上门,如果姐有什麽活要做的就过去帮忙……
最关键还是,无论他去做什麽,小人总是跟在身边,哇啦哇啦的,呱唧呱唧的,聒噪个没完,真是可爱,做什麽都不会觉得累。
一直到那天发生汪大鹏那个事件後,齐天才知道小人现在的处境有多麽的让人懊恼。
也许他还小还很呆,天生的迟钝能让他少吃很多苦,但是齐天永远也忘不了在谷仓里由於自己的疏忽,让他又一次被伤害,站在那绞著手迷茫无助的样子!
那天从汪家回家後,齐天找他姐谈了一下把彦辉带到城里读书的事,提都没提钱,彦辉娘就撬起一块地板,掏出一本存折,塞了过来。
齐天十分清楚她对彦辉感情深厚,不掺任何水份,而存折里的二千元恰好能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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