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江煜城会反驳,可他没有,只是默然地微微颔首。
“跟他在一起还好吗。”算不上疑问的语气,淡淡的,是江煜城说话的风格。
时玖玖一怔,有些赧然,回他,“挺好的。”
“那就好。”
他说话时,没看她,那目光,让人看不清,似一团雾。
没了针锋相对,时玖玖倒觉得有些不习惯。蓦地就瞥到他肩胛处的西装布料下,有指甲大小的白色污渍,她指了指,跟他说有脏东西。
“哪儿?”江煜城扭过头,可看不见。
时玖玖犹豫,手指就指向他的后背,指尖触碰间,明明隔着布料,她却依旧觉得灼灼。她一下子乱了心神,低头在包里胡乱地翻寻着面巾纸,颤着手扯出一张来,帮他蹭掉,是一小粒奶油。
江煜城看清了之后,原本端着的脸,骤然柔了神色,眉梢间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脸属于冷傲的那种,线条不够柔和,看起来很冷,凛凛然,所以一笑起来,叫人一眼望去格外地难以忽视。
“子衿那家伙,今早吃个蛋糕非要我扛着他。”
看着时玖玖微微发愣的神情,江煜城很快敛去笑意,顿了顿,想要跟她解释些什么,“最近是比较忙,项目除了点问题,工地那边死了个工人,挺麻烦的。昨天才能好好跟孩子吃顿饭,本来想叫逸然一起过来”
“现在没事了吧?”时玖玖打断了他,语气很急。
“没事了。”
“哦。”时玖玖说完,不知道说些什么,又端正坐好,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了他几眼。
*
等两人一齐走进老师的办公室里,只见江子衿耷拉着脑袋,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小鞋发呆,而小九九则一脸淡然地抖着小腿,眼神飘忽地望着窗外
两人跟老师客客气气问好之后,在沙发上落了座,一人拽过一个孩子,把在身边。
时玖玖手往小九九的腿拍了一板,她最见不得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近来一个月他几乎都是这样。但碍于老师在,她也不好说。
老师拿来文件夹,掏出几张试卷,一一摆在茶几上,请她跟江煜城先行观看。
三门主课,语文、数学、英语,时玖玖翻阅了一下,目瞪口呆了半晌,缓了缓,这才知道要生气!分数栏里,皆赫然呈现着同一个分数,0!
下意识地,时玖玖往江煜城那边看去,饶是平素喜怒不欲色的他,此刻可蹙着眉,跟她没什么两样。她稍微探过身子,拉过江子衿的试卷来看,天——!
江子衿稍微好一点,嗯,只好一点——!语文,2分,数学,2分,英语,0分。
“我冒昧问一句,两位是学生的家长吧?是两个孩子的爸妈?”老师有些疑惑的语气。
“是,我是孩子爸爸,她是孩子妈妈。”江煜城直言。
老师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貌合神离的两人,喝了口茶,才缓过劲儿来说话。
“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可你们、你们先自己看看孩子的卷子吧。”老师说不下去了,气得不轻。
时玖玖和江煜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这才各自拿起孩子的试卷端详——
小九九的语文试卷,通篇空白,唯有在作文处有字。作文题目如是要求,以“我的家”为题,100字左右。小九九是这么写的:
我的家
我爸不在,我没家(后面省略92字)。
小九九的数学试卷,很白,时玖玖以为他一道题没写,不经意间一翻,后边竟然贴着一张一百元钱!钱的下方用铅笔写道,老师不用找零了么么哒。英语试卷也什么都没写,画着一幅漫画,时玖玖一眼认出,他画的是他自己和她,还有一只盘旋在他们身边的苍蝇,而不远处的围栏外,画的应该是江煜城。
“江逸然!你这是干什么!”时玖玖气急败坏,忍耐不住,拽住小九九微微高声。
江煜城拦住她,示意她先不要激动,他回过头睨着江子衿,他不说话,仅一个眼神让江子衿整个人都冻住,不敢动弹。
江子衿微微诺诺,声如细蚊:“是是江逸然抢了我的试卷,不让我做,还要打我”
老师让两小孩先行出去,这才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说道:“我不太清楚两位的事情,但是我看出孩子的心思了,我希望你们两位能好好想一想,跟孩子沟通好,不然对孩子影响太大了”
此时,俩孩子在办公室外站着——
“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出卖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考试不及格呀?”江子衿刻意离小九九一米远,方便必要时逃跑。
小九九若有所思,望着远处枝桠上的一对鸟儿,喃喃自语:“这是他们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要是多考几次试就好了”
江子衿也听懂了,迈过去拍了拍小九九的肩膀,“哎”了一声,安慰他:“你别难过了,妈妈就是不喜欢老爸了,不能够强求的。”
时玖玖屏住气,迈出门来,一把拽住小九九的手,疾步往校门走去,看着人少了,她再也忍不住,严词厉色地吼他。
“江逸然!你故意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好,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是吧,你走啊,现在就走,爱哪儿你就去哪儿!”时玖玖真是急了,口不择言地骂他。
江煜城连忙过来拦住她,挥手就让小九九先上车,他劝她:“玖玖别这样,孩子的心思你懂的,他还小,对你的感情又太深。主要是我之前没给孩子说好,我做了不好的表率,我会慢慢开导他的,你好好过你的生活,别因为孩子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望着小九九颓然离去的背影,时玖玖憋在心里一个月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顿时泛了红,声音也带着些许颤音。
“我跟他说了很多次了,他都不理解,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家里是什么样的,以前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总是冷着一张脸,放学了就窝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跟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说道最后,时玖玖都有些哽咽了,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懂,柯以轩也不懂,她是母亲,可孩子却没跟她说过一句除了客套话之外的话。每天柯以轩走后,她都会去帮他掖被子,可他呢,只要一见到她,立马翻过身去睡,说上一句“谢谢你”,客套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公司那边我给你请假,这两天就先别去了,好好陪陪他。”
轻拍了拍时玖玖的肩膀,江煜城下意识地想要给她擦眼泪,手就快伸到她脸颊又收回,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自己擦。习惯的确可怕——想为她擦干泪,才知道已没有资格。
*
夜晚,时玖玖照常做了三个人的饭菜,因为柯以轩会在这边吃饭。只是今晚,他久久没有离去,还逗留她房间里。
“玖玖怎么了?”柯以轩坐在床沿上疑惑发问,他看出来了,时玖玖脸色不好,心神不宁。
时玖玖摇了摇头,直言没事,说自己想早些睡觉,让他先走。可柯以轩一反常态地不依,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他低头就要去吻她。
见时玖玖抗拒,柯以轩攫住她两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玖玖,我今晚不走了好不好?我们”
“不”时玖玖侧过头,避开他。
岂料,柯以轩将她摁在床头,故意逗她:“女人说不就是同意吧。”
而此时,门蓦地开了。小九九看到这样一幕——柯以轩压着时玖玖,亲着她,虽然衣带整齐,可跟以前不一样,以前,那个人是他爸爸。
小九九当即松开门的把手,转身就往外跑,猛地拉开大门,奔入电梯里。一边跑,一边默默地抹眼泪,方才,他是想去跟时玖玖道歉的。因为今天江煜城跟他谈过了心,那些话让他犹豫了很久——“逸然,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要来找时玖玖?因为她是你妈妈,你想要一个妈妈,爸爸也想跟她在一起,可爸爸做了太多错事,没机会了,你要替爸爸留在她身边,她受过太多苦,你要好好照顾她,要乖,懂吗?”
时玖玖猛地推开柯以轩,追了出去,当她追到楼底时,只见小九九正往小区外跑。她叫他,他就猛地跑——
正是一条马路,小九九见她追她,猛地冲过去。
“嘭——!”撞击声,刺耳的刹车声。
只是,太迟。
时玖玖看着眼前的一幕,撕心裂肺地大喊,“逸然——!”
*
时玖玖的衣服上沾染了无数血迹,神态恍惚地靠在手术室外头,要不是柯以轩扶着,她早就晕过去了。
不远处,何馥姝猛地冲了过来,不复平日的优雅,抬起手就要给时玖玖一个耳光。
“妈!”江煜城及时拦下,拉过他快要崩溃的母亲。
何馥姝厉声吼道,“我孙子出了什么事,你别想有好日子过——!”此时,她不是什么名媛,只不过是个视孙子如命的奶奶。
手术室外,众人都在等待,哪知门一开,带出的消息却是——小九九亟需输血,但他血型特殊,是RH型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血库供应不足,必须要找到能献血的人。
时玖玖毫不犹豫地想要将自己的血献出,却因“直系血亲不能输血”被阻止。
因为输血时,有可能会产生一种叫做TA…GVHD(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的输血副反应,在亲属间发生的几率远高于非亲属,尤其是一级亲属,即父母与子女间,发病率要高11…21倍。
TA…GVHD不仅是输血其中的免疫反应之一,同时也是最严重的输血并发症之一,很多电视剧喜欢上演亲人有难就掳起袖子去献血的剧情,其实不然,那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丰满人物,实则是违反医学常识的。
“这可怎么办呐?”何馥姝差点就晕了过去,靠在江煜城的肩上只知道哭。
在一旁的傅娉婷猛然想起她跟闻人黛的闲聊,闻人黛亦是这种难得一见的血型!她慌忙地拿出电话,打给她。
“黛,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