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情,忘忧哪里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莫名的威严法则笼罩了自己,让自己心惶恐身难立。
惊惧,这种惊惧甚至超越了死亡,好像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紫晏见忘忧脸色发白身子颤抖,也知道不妙。
他没有贸然去拉忘忧的手,更没有动忘忧手中紧紧黏着的珠子,因为占星师对天地气流变化最为敏感,隐隐地能感觉忘忧身上有股恐怖的气息;不容触碰。
所以他退后几步坐在黑水池边,闭目敛神,用家族秘法呼唤两颗星珠归位。
“轰”地一声,一池黑水在紫貂的身后冲霄而起,绕着粗大蓬松约占身体三分一的尾巴旋转起来,这股水流旋风越转越快,不多时便将紫貂笼罩在内。
与它相对的青衣少女,仍旧双目紧闭岿然不动。
于是水势越发汹涌,涌出池水的黑色汁液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像是泼墨一般黑不见五指,发出轰隆隆地巨响,连绵不绝地敲击人的耳膜。
忘忧听不见,也动不了,她的世界因惊悚而黑暗。
哪怕外面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她也不敢睁开双眼成就那一时豪杰。
水势的积累终于到达了一个顶点,一池深水虽不见底,但也有穷尽时,少女身侧的气墙,阻隔了这千钧力的水墙,使得这寸步难近的黑水越升越高好像一根黑色水柱直直捅向苍穹的尽头!
恨不能,与天试比高。
酉时未到,青天鉴的天,黑了。
青都王宫,垂垂老矣的狐狸王早就不问世事,此刻也应在哪处云游会友,“代父执政”的大狐狸一口一口啜着葡萄酒,慢悠悠地看台阶下慌忙奔来的一干重臣。
“少主!天黑了!”千米赛跑的最终冠军羊式老大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头磕在了台阶上。
狐九天语气不愉:“这里的天没有黑。”。
“大人,是青天鉴啊!”老山羊数代重臣,此时顾不上捋那颌下三寸须,老持成重的风度荡然无存,“百万年来青天鉴都不曾黑天,国之不祥啊!”。
他也不看狐九天脸色,头一低深深地磕在阶下:“青天黑日,必有妖女,依臣之间,少主不可再纵那牡丹女,祸乱我青丘!”。
狐九天笑了,他轻轻摇了摇手中夜光杯,再抿一口酒。
三品以内的大臣陆陆续续到齐了,主殿外想必还有更多的肱骨之臣在候命,最该来述职的紫晏,却还是没有来。
“菀菀来青丘不过一载,从未插手内政,这盆脏水,就别往她身上泼了。”狐九天轻描淡写地将那句谏言挡了回去,起身随意地将夜光杯置于地上,缓步下了台阶。
当日相思种园大开,他择独角兽回域,全域大哗。
千金一买美人笑,狐九天却是用千年盛事的兆头博美人欢心,何其“大手笔”,青丘上下忠心耿耿的臣子们,都觉脸上无光,心寒得彻彻底底。
然后那位牡小姐便随之回了青丘,还带回了九天晋升灵尊的消息。
多数青年臣子被其绝世姿容倾倒,而老臣子们感怀于进阶一事,便没有死谏,只是那根刺,却扎扎实实地扎进了心底。
如今青天鉴白日里黑了天,还如何让他们稳得住!
星辅一职,为青丘之本,这莫名其妙黑了天,定是触怒了上天,乃最不详之兆,一点风声便能鹤唳,何况牡菀心这么明显的目标。
素来针锋相对的果子欣和铁嘴红小段也都噤声不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谁都不知道,这天黑一事会落到谁的头上。
紫晏紫大人素来勤恳尽心,行事无差错,这次恶兆牵扯不到他身上来,如果少主执意护住牡姑娘,那剩下的臣子,必有一个会被拎出来做挡箭牌。
为堵上众民悠悠之口,牺牲是必然。
狐九天扫了这些噤若寒蝉的臣子们一眼,眼里波光流转好似能看透人心,他嗤笑了一声:“怕什么,难道我还会蠢到拿你们去漂白那方天?”。
他轻松地挥一挥衣袖,越过诸位面色严峻的臣子,兀自走在了最前:“不妨随我去看看,若真是不祥之兆,我狐九天定是第一个去填坑之人。”。
虽是调笑的话,从狐九天嘴里说出来,便带了掷地有声的味道。
一众臣子老泪纵横。先是久叩不起的羊式老山羊,然后便是水磨工夫见长的果子欣,这个温吞如水的大人这次跟得出奇地利落,紧随其后的是铁嘴红小段,面沉如水,之后一些大臣依官阶列队,俨然上朝般,尾随狐九天而去。
肃穆萧杀的气氛弥漫在这支队伍中。
他们不是壮士,断不能风萧萧兮易水寒,他们胜似壮士,要用指挥千军万马的铁血来抵抗上天降下的风暴,所以,在少主倒下之前,他们必不会倒下。
队伍越走越远,直至将巍然王宫抛在身后。
殿门前被随意丢掷的夜光杯,孤零零泛着清凉的波光。
殿门内有一位红衣女子,正感动得哽咽不成言,精致的面容泪痕交错,羊脂一般的手扶紧窗沿。
刚刚在门内,她亲耳听到一直仰慕的男人为自己辩驳,为自己正名,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棋子熙攘来往皆为利,可是,谁说棋子不能动心?
一日日,一年年,终有一天,这股力量会让棋子拥有对抗命运的勇气,为了摆脱推手的控制,不惜粉身碎骨!
第二卷域域离奇波澜起 第九十一章 皆定数
青天鉴距离王宫路途不远,众臣子随狐九天御空而行,半个时辰便降落于那异象之地。
黑天,白日,截然不同的两方在这院落的边缘形成了风格鲜明的分割线,一边是夕阳欲落遍布人间的温暖,一边是伸手不可五指地狱来临的森冷。
中间那一条蜿蜒曲折的线,镀金泛墨,透着些许诡异。
“狐主,天边有星。”果子欣观察周围,后上前一步靠近狐九天,低声说了一句。
狐九天轻“嗯”了一声,丹凤眼微微眯着望向青天鉴的上头,那深不可测的黑天里,有五颗华光黯淡的星子若隐若现。
大臣中夜视能力强大的,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见后院里一根贯穿天地的巨柱,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直上黑天而不曲。
“有些像龙吸水。”果子欣自言自语。
“蛟龙也飞不了那么高,何况这么粗一根水柱,哪条龙有这样的巨力可以把它吸起来?”铁嘴红小段也走上前来,距离封锁线只有一步之遥,此刻闻言立马反驳。
群臣随之议论纷纷。
羊式老臣上前一步,老成持重:“大人,可要臣先探路。”。
狐九天一直在看天,等羊式说完后,他好似看清了什么,神色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丢下一句:“在这等我。”
然后不等这群臣下再讨论出个章程,这位少主已经径自一挥衣袖跨过那条线,头也不回地飘去了院落深处。
“少主”“不可!”。
看着那抹深红遁入夜色,群臣集体失声呼唤,直到发现他们的少主已经消失在眼帘,是确确实实做那第一个填坑之人后,紧张地面面相觑起来。
青天鉴里阵法玄妙,哪里能硬闯,少主就这么贸贸然走进去,也不知是吉是凶?万一他这么出了事,青丘狐族千万年的传承。。。。。。
片刻后,垂垂老矣的羊式,捋了捋他那三寸须:“我不过一把老骨头,迟早化为一?g黄土,这时候不闯,以后也就没有机会了。“。
然后他望着狐九天的方向,默默地走了进去。
果子欣本就在他身后,此时也跟了进去:“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我进去查探下再来汇报。”。
红小段嗤笑了下,也跟进去。
他们这样的举动让还在踌躇的些许大臣很羞赧,尤其是红小段的一声嗤笑。
因为红小段嘴毒话狠得罪了很多人。
私下里,敢怒不敢言的诸位大臣常常戏称他是“夸夸公子”,一来是他本体红嘴蓝雀的叫声结尾就有“嘎嘎”这种类似“夸夸”的音,二来就是讽刺他是个只会嘴上夸夸其谈没有真本事的小雀儿。
现在这夸夸公子都敢进去,他们却胆小留在原地,如果不是果子欣事先留下一句话,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要将脸往哪儿搁。
不一会儿就听见果子欣有些急促的回复:“这里面只有一个音声阵,诸位进来吧。”。
一入青天鉴,湿气扑面而来,哗哗水声震耳欲聋,水势带起狂风,卷得天地更加混乱不堪。
素来风仪优雅的果子欣,不顾风雨,已经一路狂飞过去。
眼见这素来磨蹭的果子欣都着急起来,一群大臣登时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连忙全力驭使灵力跟上。
狐九天不见了。
趁着果子欣报信的时间,羊式跟红小段搜遍了整座院落,他们望着衣衫不整飞奔而来的果子欣和一干大臣,沉重地摇了摇头。
于是,陆续赶来的大臣们明白了果子欣失态的由来,在等待中更加沉默。
此时黑水柱的尽头,苍穹的顶端,一人一兽也在沉默。
一只紫貂蹲坐,滴水不沾的毛皮中不断有汗水渗出,然后沿着光滑的紫长毛簌簌落下,身侧围绕五颗斗大的白珠,白珠的光芒忽隐忽现,恰如风中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一女子盘膝而坐,青丝皆绿,一只手探出,手中两颗墨黑的珠子吞吐风云,紧紧吸着下方那比巨蟒粗的黑水漩涡。
忘忧看着威风无比,好像操纵黑珠搅风搅雨的黑山女妖,其实心中已经在叫苦连天。
没想到四叶草成功吞噬封印后,引动了那两颗黑水珠的本源力量。
原先的猎物已经成了猎狗,此刻正利用黑池水这外援,想抓紧时间吞下四叶草生机这块“大蛋糕”。
至于紫晏,他在猎狗头上套了根绳子,试图用那五颗白珠子拉回暴动的两颗星珠。
可惜,忘忧没办法保住那块蛋糕,紫晏也拉不住那条绳子。
忘忧不敢将生机收回体内,不敢将战场转移到自己身体,紫晏的能力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将星珠收为己用,更别谈驾驭它放下眼前的美食了。
气运乃天赐,此消彼长,互斗为本能。
千钧一发之际,忘忧睁开眼,大喝了一声:“松手!”。
她的眼里有不舍有决绝也有几分释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