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赶到时,众人正在一处瀑布之下,饮水歇息。文定二话不说,先是俯下身子牛饮了一阵,直呼:“痛快,痛快。
一旁的杨括打趣道:“怎么,我们的柳掌柜与那巴子国的太子依依话别,说的连口舌都干燥了不成?”
“哪里呀?是杨兄你们走的太快了,在下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追赶上来,自然是口也干,舌也燥了。”众人几番同过生死之后,相互之间也不再像原先那么拘谨,文定也能和杨括开始有来有往了。
杨括笑道:“哪里是我们走的快,明明是文定你舍不得走吧!方才我还在猜测,是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强留下我们的柳掌柜,硬要做他们的柳相国了。”
这话引得静思小尼姑“噗嗤”一笑
言语方面,文定始终不是久于世故的杨管事之对手,几个来回便自认不敌败下阵来。
而杨括呢!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于他讨得了口头上的便宜,博得众人一笑便做罢休,只是有些感慨的道:“一次简单的买卖,变得如此复杂,倒也让人始料不及。”
回顾在汉口码头出发前的轻松,文定也是有感而发的道:“这次我们可说是九死一生,还经历了一番常人不能想像的奇妙之旅。”
“对了,文定。”杨括有些不解的问道:“原本那巴王要奖赏你以财物,为何你会给拒绝了?要知道那一国大王的赏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的呀!”
这问题也正是大家所关心的,特别是燕小姐她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本就不太富裕的小商人,拒绝那么大一笔财富。
“是呀!”连一旁的静思师太也好奇的道:“不义之财不可取,可这是那大王恩赐之物,应该算是来路正当呀!”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文定只好将自己的顾虑挑明,道:“那些东西虽然来路正当,可若是柳某将其出手,就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猜疑,到时侯,岂不是又要为这个刚刚安宁下来的桃源之国引来祸事?”
杨括一想也确实是如此,自己等人不正是被一块小小的玉器,在不远千里之外吸引而来的吗?
“还有……”文定缓了缓,郑重其事的向诸人言道:“还有就是,那些看似珍贵无比的稀世之宝,文定看来却是催命的符咒。文定在此也想规劝大家一句,出去之后要将此间的记忆永远的埋在心底,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要泄露一星半点。”
“有那么严重吗?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提起,顶多到时叮嘱他们不能来此便是了嘛!”对文定的告诫,杨括私自以为有些小题大做。
文定怕的就是众人有这种念头,严肃的道:“若然不是贪图这笔财富,那罗守财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那些贼子们也不会客死异乡。就算我们的亲人不至于被这些财富所迷惑,也保不齐在不经意的情况之下不会泄露于人。杨兄,到时侯我们亲人若是像陆老伯似的被歹人追逐,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回想起当时,就在这竹林里被人追杀的情形,杨括现今还有些害怕,连连道:“极是,极是,这里的事我一辈子都搁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说。”
厌倦了被人追逐的陆仲简,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即将新建的赤穴村。那里不但祥和,还有小光他们那些乡亲,就连他的那个花圃,也被公子斐命人整个的移植了过来,他所有的牵挂都已在那儿,也就可以一心在那安享晚年了。
“那,师傅她老人家若是问起,我们该如何回覆呢!此次下山,师傅可是嘱咐我们察访二位师姐一门的死因,若然回去时没有向她老人家解释清楚,我与静忆师姐是不能交差的。而且……”提起伤心之事,静思师太神色为之一黯,忧伤的道:“而且出来的是四个师姐妹,回去的时侯,只剩下我与静忆师姐。”
静忆师太闻言也是唏嘘不已。
这点倒真是让文定有些头痛,让这些大师说个小小的谎话,只怕比杀了她们还要难,这可如何是好呢?
正在文定苦恼不已的时侯,还得是燕小姐出面为他解除了此烦忧,对静忆师太她们道:“二位师太请放心,等到了蓉城之后,小女子便会写一封信函。回去之后,两位师太只用将信函交给妙玄师太便可,不必再另行解释了。”
“如此,就有劳女檀越了。”一路上,静忆师太便在琢磨这件事,不知回山之后,整件事该如何向师尊交代。这下可好了,凭着燕小姐在江湖上的地位,凭着师尊对她的熟识,只要有了燕小姐的信函,师尊也就不会再盘问她师姐妹俩了。
文定则略微有些担心的问道:“燕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向二位师太的师傅禀明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点柳掌柜你不必担心。”燕小姐说道:“妙玄师太是清修之人,平素里不爱与外人打交道,在江湖上向来口碑甚好。小女子只要详加向她言明此事关系到数万生灵的身家性命,以她老人家的慈悲心肠,定然只会将此秘密锁在心底秘而不宣的。
说到师傅,静思也赶紧为她辩白道:“我师傅她老人家是最最慈悲的了,只要燕女侠在信里写明原委,她老人家是绝不会向外泄露一句的。”
静忆师太也是这般认同。
文定见在场除了他,杨括与如今沉默寡言的紫鹃之外,其余的三位皆是一种口径,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其实他也是在为大家着想,但凡他们其中一人透漏了点风声,其他人也会跟着遭罪,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没有了层出不穷的阻碍,文定他们极为顺利的回到了陆大爹他们以前的村子,回到了锥县,回到了蓉城,从客栈里接出了苦苦守侯的小王娴。
这一切都挺顺利,而最困难的便是面对朱北坤的那帮兄弟,文定真不知该如何将此噩耗相告,可不告之又与理不合,路上便一直在考虑此事,始终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方法。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私下向赵小刀讲叙了他们遭遇贼人一事,刨去后面的巴子国那一段,只说是来了一伙不知来历的强人,将洞庭水贼一网打尽。
听闻噩耗之后,小刀是哀痛欲绝,直呼他坤哥的大号,泪流满面的述说着北坤往日对他的恩情。文定也陪着洒了好些的泪水,劝说了好半天,可是这些都无法弥补小刀心中的苦楚。他与北坤从小到大的感情,文定是不能比拟的,惟有规劝他节哀顺变,以后好好照料北坤的双亲,这也是他们这些生者唯一能做的。
临别之前,文定还叮嘱小刀不要将此事外泄,北坤的杀身之仇已报,若是引来洞庭水贼的报复,可就又是一段风波。这事不用他多说,深悉江湖门道的小刀也懂得此道理。
就这样,文定他们告别了留下众多记忆的成都府,告别了小刀,辞别了两位师太,一班人又辗转向重庆府行去。除去先行押货回重庆的谭管事,他们一行人是原班人去原班人回,然而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与心情。
去的时侯,一行人踌躇满志,想的是如何完成几位老板交代下来的任务,如何在奸猾老诈的罗守财手里,将那一批货物给买下来。
然而经过了这么多波折之后,他们一个个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活力,杨括多少是因为见多了那些杀戮而害怕,文定这方面也有一些,更多的则是因为故人逝去的自责,当时若不是自己结识了北坤这个朋友,说不定他此刻还在成都府里逍遥快活。
最失常的自然要数紫鹃丫头无疑,她如今除了吃饭便是睡觉,醒时也仅仅只是发呆,与进蓉城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相比,简直便是两个人,如今,唯一只有小王娴还能逗她说出只言片语,其他人是根本不可能。
文定本就沉重的心,看着她如今的光景,心中就越发的悲痛。雨烟将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交给他,可自己带回去却是形同灵魂出窍一般的紫鹃,这要他如何能给雨烟交代。
文定只能期望着,接着的一路水程下来,紫鹃能有所好转。
有事便长,无话便短,当他们回到重庆府时,谭管事已先行回来一月有余,不但将他们在成都所购置的货物悉数存进码头的仓库里,还在重庆府附近搜罗了一番,又添进了一批本地精致的特产,只要运回汉口,又将是一笔不菲的进项。
渝城的风光、美食都十分的使人着迷,然而对于那些长年在水上行舟的船工们而言,在陆上待久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老黄以及燕翔号上的船工们,在渝城里快活了十几日后,皆自觉得收拾行囊重新回到船上,整装待发,只盼着小姐他们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三四十天,就在众人开始隐隐有些担心之时,终于燕小姐她们完好如初的回来了。
说是完好如初,其实不过是相对他们的身躯而言,精神上巨大的差异还是让众人察觉的出,不过那些憨厚的船工都只是以为,这不过是旅途所带来的疲惫罢了,试想一连数月的旅途,就是他们这些健壮的船夫也不由得叫苦,何况是这几位看上去便精细的人儿呢杨括见着谭管事之后,也不曾细说始末,不过是说买卖没作成,反倒惹出许多的是非,赶紧便要张罗着起航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谭管事也是久与世故之人,见到他们一行人无不是一脸的沮丧,定是有什么不便说明的下情,也就没再详加追问,一面将他们安置到铺子里歇息,一面招呼人手装船上货。
从汉口码头出发的那一日算起,到如今他们已经足足用去了四月有余。文定还记得与雨烟告别那回,汉口镇方才是夏日,眼前则已是入冬。文定心中记挂着家里的情形,恨不得一刻也不耽搁,即刻便上船起航,杨括等人也皆是此般心情。
可是仓库中那些货物要装裹上船,却不是一刻半会儿工夫便能完成的。而谭管事与杨括二人也要核对这一趟买卖下来的帐目,文定他们也只好耐下心来又多等了两日。
竖日,本是晴空万里,然而他们却一步也没迈出燕记的大门,扳着指头等待着这一日的过去。心烦意乱的文定连最喜爱的书卷也没了兴致,勉强翻了几张,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