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是要卖你了,闺女呀!我都给你说合了一整天,这是给你说了房亲事,平时挺聪明的丫头,怎么这时侯你就识不出这个理呢?”
“我不嫁人,我就不嫁人。”任雅楠气恼的冲着父亲嚷了两句。
对这个闺女,任智方向来是十分宠爱的,好些事都是她怎么说,自己便怎么做。眼下只好劝解道:“爹知道你舍不得爹,对陌生的婆家也有股畏惧,这临要出阁的丫头们,谁不是这样呀!可岁数到了自然还是要嫁人的,你今年可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再不出嫁可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我就是到庵里当姑子,也不嫁人。”任雅楠口气相当的坚决。
“屁话。”任智方神情也是异常的严肃,道:“为给你寻个好婆家,你爹我操了多少的心,你瞧瞧那柳家多排场,你未来的公爹又是爹的师兄弟,准保不会亏待于你。再说文定那小子,在汉口的街面上是何等的风光,年纪轻轻就扛下了家里的一切负担,连柳家的新宅子也是他一手出钱给建起来的。你纪伯伯说了,汉口好些富商都想招他为婿,他都楞是没答应。”
任雅楠争辩道:“那就让他去娶那些富家小姐好了,女儿才不稀罕呢?”
“我的傻闺女哟。”任智方溺爱的说道:“文定这就叫做有志气,自己有本事,何必需要女人家的帮助。那些依靠媳妇发家之人,就算是日后再怎么富贵,也会被人笑话是软骨头。听说文定学做买卖之前,还是个秀才公,知书达理,现如今虽然不能指望着做浩命夫人了,可光是他赚进的银子,就够你吃喝不愁。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旁人想求都求不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有钱也好,有本事也罢,都是他自家的事,与女儿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您还不是瞧上了他的钱,那不是卖女儿,又是什么?”说着,任雅楠又哭了起来,嘴里还一边道:“怪只怪娘走的早,不然她绝对由不得你这么简单就将女儿的终生给卖了。”
任雅楠的话,让她的父亲好生的气恼,不但是一而再的说那些个伤他之言,还将自己那死去的妻子给扯了进来,不由怒道:“越说越放肆了,你瞧着爹平日里对你是百般爱护,便可以肆无忌惮的辱骂了不成?竟然还将你娘搬了出来。须知道,若不是你娘在临终前再三的托付,爹又何必要为你的婚事费尽思量,四处奔走呢!”
任雅楠低垂着脑袋,小声的道:“又不是女儿让您这般做的,都是您自己瞎操心而已。”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报应女儿?你说说,像柳贤侄这般的人都不想要,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总不至于跟爹似的,也是个烧火的厨子吧!”
“厨子有什么不好?”任雅楠的声音特别的轻,头也垂的越发的低了。
“厨子有什么不好?”任智方激动的道:“做厨子的什么都不好,一辈子关在油烟冒火的伙房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烧出的菜不论多好,从来都是给别人吃,自己一家却只能是粗茶淡饭。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若是有的选,你爹我宁可下辈子都吃别人给我做的菜,再也不做菜给别人吃。”
人往往都会对自己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的工作感到厌倦,就算之前对它再如何的喜爱,经过岁月的洗涤之后,激情总是会被麻木所取代,沉迷有朝一日也会变成抗拒。任智方也是如此,年少的向往,中年的习惯,过后只剩下那些不再美妙的记忆。
父亲的偏执让任雅楠无言以对,一张小嘴只剩下时而闭,时而张的哭泣,一时间屋子里又陷入沉静。
任智方沉吟了半天,几次想张开嘴,又隐忍了下来,终于硬起心肠道:“不论你是愿不愿意,这件亲事,爹我已经亲口答应人家了,以前那些小事爹都可以依你,惟独这等关乎终生的大事,说什么也要按着我这个做老子的意思来办。”他固执的道:“你只管好生的歇息,准备几日后便过门。”说着也不顾女儿的哭泣,迳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时听到女儿那低泣声,任智方依稀还是略有不忍,又回过头柔声劝道:“楠儿呀!即便是你如今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日后待你到柳家过上十年八载的日子后,便能体谅到爹的苦心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任雅楠断断续续的哭声始终不曾停止。
第七章大婚
不过文定那二十两的诊金也没白白浪费,柳章氏闻知他乃是汉口来的名医,便请他为自己那卧床近二十几年的父亲瞧上了一会。李普吉那身病早已是无法可医,想要他站立起来自然是不太可能,贺老矍不过是为他开出了两个方子,老人喝上几副有助于调养。
耽搁了一个上午之后,道定连同着他一道回了汉口镇。
至于屋里的其他人,那可就要忙碌的多。任智方等人不过是两三日前来到土库湾,不到数日便就要办亲事,这件婚事不但让文定猝不及防,也让柳家所有人是措手不及,仓促之间,各种准备都让人无暇预备。
而文定呢!虽然怀里揣有六七百两的银钱,但是为了想搅黄这次的荒唐婚事,便推说自己走的匆忙,积蓄都放在柜上,不曾带回来,只拿了三十来两的散碎银子出来。若是让他拿钱,没问题,不过要让他先回汉口一趟,只是到时侯是否会回转湾子里,那就是两说了。
然而文定却不曾想到,连这个二老也给驳回了,柳世荣拿出文定历年送回来的工钱,以及建房剩下的银子,拢共加起来足有百十来两。文定的舅舅、表兄们,还有外公等人又给添补了好些办事所需要的器皿;而柳章氏打自己的屋里拿出了一件件首饰,做为给新媳妇的见面礼。
这些个首饰,柳章氏很早就在暗地里为文定他们积攒了,乃是柳章氏从平常那些柴米油盐的用度中,一文一文的扣了出来,等到凑足一定的数额后便去置办一件,然后再一点一滴的积累,钱攒够了后再去添补一件。
每一件背后都暗藏着许多故事,也蕴涵着做母亲那番一心为子女着想的深厚感情。所以这天下间第一等可恶之人,非是那凶残的暴徒,非是那狡诈的奸侵,而是那些个不孝的子女。父母赐于生命,抚育成人,何等的恩情可堪比拟,便是有那个人面兽心之徒,不思报恩,反倒是要欺凌父母,从他们身上摄取更多的钱财。
某平生最恨此等禽兽,一般二般的野兽尚且不能与之媲美,惟有古书上所记载的一种颇像虎豹的野兽——獍,生下来就吃掉生她的母兽,方才能形容此等畜生。
若说起这些首饰的经历还颇为波折。先前柳家人单靠柳世荣出外做厨子来养活全家,那时侯光是文定兄弟四个的浇裹就占去了大半,再加上柳世荣执意要文定去私塾里念书,每年敬送夫子的那份束脩,在他们穷家小户来说又是不轻,这些首饰积攒起来也就相当的缓慢,常常两三年才不过攒下一件。
后来柳世荣在外面不慎落下了病,便自行请辞回到了土库湾,从此后柳家不但没了进项,还需要汤药来医治柳世荣的手。万般无奈之下,柳章氏便将那些个首饰拿出去典当,用以度日。直到文定将自己的工钱拿回来后,方才又一件一件的赎了回来。
随着文定后来拿回家的银钱越来越多,柳家人的结余也便多了起来,柳章氏购置的物件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柳章氏将其分成了四份,分别是给四个儿子所预备的,如今将文定的那份给拿了出来,一件件的铺摆在桌面上。
从头上戴的发钗、手上戴的镯子、脖上系的项链、耳朵上穿的玉环,是应有尽有,金的、银的、铜的、玉的每种都配了好几样。
看的文定兄弟几人都傻了眼,连柳世荣也不自禁的说道:“孩子他娘,你怎么跟街面上那些变戏法的似的,一会儿就变出一件,一会儿就变出一件来?”
柳章氏喜滋滋的道:“这些都是为我未过门的儿媳妇预备的,备下了好些年,一直就是送不出去,这会可让我等到了。”
兄弟中,柳以定对哥哥这件婚事最是上心,或许是因为文定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他办喜事了,马上就帮着合计道:“好了,好了,有了娘给的这些首饰后,只要再到县上买些绸缎,买些礼饼,几坛子酒,这彩礼就足够了。”
一旁的载定则插嘴问道:“那被褥、家什,还有大红嫁衣呢!不用准备吗?”
“老三呀!你几时看过夫家准备这个的?这些房里的物件,都是该娘家准备。”
若是读书识字,柳以定决计赶不上自己的这个弟弟,可讲到婚丧嫁娶的各项细节,以定就可以称得上在行了。
这附近的湾子里,谁家办大事,都会叫上这个壮实质朴的后生帮忙,而载定只是关在房里习书,久而久之,以定也就成了其中的能手。
“没那么麻烦。”一家之主柳世荣随即发话道:“我和智方是同门师兄弟,用不着那些个礼数。当日说下这门亲事之后,智方便向我交了底,智方的媳妇前些年就走了,家里没有女人忙前忙后,他一个大老爷也忙活不来。这次他父女俩来的也匆忙了些,彩礼陪奋什么的一切从简,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这两个粗心爷们私下商议的结果,柳章氏可是不敢轻易苟同。明明是大儿子的终身大事,怎么说也得是半年才行,却非要积压到数日之内行大礼,如此类推下去,岂不办成了个笑话了吗?道:“新人穿的衣裳,酒席上的各类酒菜,那总是要准备妥当吧!我们虽不是大户人家,可柳家还有我娘家在这一片那都是大姓,亲戚六眷少不得要挨家挨户的去下帖子请吧!可是到了今日连红纸都没买来。”
这下可把柳世荣的头给弄懵了,结婚这等大事千头万绪,自己几人不过只是谈了一日便拍板决定了,这后面的细节可就不曾想周全了。
好在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即刻将一切大小事宜全权交付给文定的娘,自己则出去与好些年不见的老哥俩叙旧去了。
家里有个贤内助,便自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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