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章传福正是在吃过亏之后,方才才萌生的这个想法,凑巧的是这位矿主不知因为何事,自己找上门来想将祖传一座蕴藏丰富的矿山抵押,正好吻合了章传福的愿望,这次就是派文定前来勘察情形来的。
其实就文定自己而言,对矿石买卖并不十分看好,我朝太祖建国之初便烦布法令,严禁私人私自开矿,对于已有的矿场亦施以重税。
对这种朝廷上严加看管的行当,他以为还是避而远之为上策,然而自己仅是个替人伙计罢了,既然东家铁了心要插手,他也只能是尽心做事了。
在孝感县会同了那位矿主白老板后,文定与其一道前去应城近郊,查看矿场的情形。
那白老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待人和气,初一见面就将矿场的所有细节,跟文定交代清楚。
不但没一味的夸大矿场收益,还强调几处关键的注意事项,比如说每年应当上缴的税银几处需要打点疏通的关卡。
只是这老者许是摊上了什么烦心事,沿途过来文定经常见着他愁眉不展。几经问询才了解到,这矿场乃是老人父辈所传,老人一辈子兢兢业业的经营,生恐让这片祖业在自己的手中败落,虽时有波折总算是坚持了下来,也到了该传给下一代,颐养天年的时侯。
谁知家门不幸,老人的独子执掌祖业后,非但没有像父亲这般谨慎小心,还吃喝镖赌样样沾染,将偌大一个家产悉数给掏空了去。而后又不敢向父亲说明,待白老板知晓的时侯,已然是无法挽救,就连这一年的税金也无法筹集出来。
别的款项还可以拖一拖,可是每年的税金却是雷打不动的,欠了私人的银子还可以私下商量商量,可若是欠了官府的银子,不但得倾家荡产,指不定还会惹上官非。白老板权衡再三,万不得已惟有出售这祖传的矿山,以保全家人的平安。
文定也很是替白老板难过,人一辈子真正坚持的事情不多,可一旦认定了,许多时侯就会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割舍了这份祖业想必其心中也是如同刀绞一般。
人常说虎父无犬子,可往往这样老子创业儿败家之事也是不胜枚举,要不怎么也有句话说富不过三代呢!生意场上类似如此的无奈,文定也见过了许多,特别是当年还在铺子里坐堂理事的那阵,每每就有些不肖的子孙,将祖辈辛勤收集来的珍宝,又或是田契、房契偷偷拿来典当,为的只是几个供他们挥霍的零花钱,叫人徒呼奈何。
一路走,一路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白老板的矿山。
这矿山看上去真的就如同白老板介绍的那样山高地陡,山上还有三四十个工匠,或是抡着大锤击碎岩壁,或是用簸箕背着石块往山下运,还有几个工匠守在山下烧制矿石。
这些矿石并不是一经开采便能使用的,还得用大火烤制方才能变成日常所用之石灰。
仅从眼前这繁忙的景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矿主生意兴隆,谁能想竟会连税银都凑不齐呢!
“站住,你这畜生又在做什么?”正在文定感慨之际,身旁的白老板忽然一声大吼,让猝不及防的文定猛的一震,抬眼望去一位三十多岁,仅表堂堂的中年人正督促着十来个工人,将十几担石灰往外运。
“爹,孩儿我听您的话,好生做买卖这难道也不对了吗?您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哼,你还会做买卖,这半年里运出去那么些石灰,你收回过几两银子。”
白少爷争辩道:“孩儿那些朋友,都是有身份有地位,名字响当当的人物,这买石灰的几两银子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那你倒是给我把银子收回来呀!只有让我真正见着了银子,我才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
“孩儿那只是不好意思,为了几两银子跟朋友张口罢了,既然爹您都这样说了,那我这次送过去后,让他们依次跟我结算就是。”说着白少爷继续指挥着下人起程。
“都给我放下。”白老板气冲冲的几步上前,栏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下那白少爷可着急了,道:“爹,您这是做什么呀!孩儿都已经跟人说好了,今日务必要把这几担石灰给人送去。”
“做什么?以后这矿场不用你再管了,什么时侯你把前面的银子给我拿回来了,什么时侯才能再从这矿场里拿货。”
情急之下,白少爷回过头对那些挑夫说道:“别管他,跟我走就是。”
那些个挑夫都是由他雇来的,他们才不管谁是谁非,谁给银子他们就听谁的,扛起扁担就要跟着白少爷走。
人家的家事,文定自然不好插嘴。老人大概是被自己这个不孝子气糊涂了,也不考虑自己一大把年纪,拽住一个扁担,就朝山上喊道:“有人偷石灰呀!都给我下来。”
片刻之后,山上的的工匠们就操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冲了下来,将这群挑夫给团团围住。
群情激愤的他们,一边挥舞着铁锤铁锹,一边呵斥着这些外来的生人。
底气十足的白老板貌视着这些片刻前还肆无忌惮的苦力们,放话道:“有我在,我看谁敢从这白家矿场拿走一块石子。”
眼见事态不妙,挑夫们扔下簸箕匆忙逃走。失去依凭的白少爷,恨恨地望了众人一眼,也随着他们三步做两步的逃离了自家的矿山,山头上传来了阵阵欢呼声。看来这位白少爷平常也是不怎么讨人喜爱,矿场这些工匠们对他狼狈逃走,都表现的异常兴奋。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白老板的言语中泛着些许苦涩,几分无奈。
人家的家事,文定如何好插嘴,只能是稍作安慰道:“白老板您也别太难过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哎!”白老板深叹一口气后,也不再谈及此事,开始一面指认矿山的方方面面,一面为文定解说这里的详细状况。
矿山的一草一木白老板都是了如指掌,对这一切运作又是烂熟于心,在他的指点下,不消半日的时光,文定对这里的诸项事物已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直待回铺子里去向东家禀明,便可以回来商洽接收矿山之事。
竖日清晨,文定便要返身告辞,白老板不舍的道:“昨日刚来,今日便要往回赶,实在是辛苦柳朝奉了。本来怎么着也要让你多留两日,让老朽好一尽地主之谊,只是这税银上缴的期限已是时日无多,老朽急切想把这买卖谈妥,就不留你了。下次,下次你来的时侯,说什么也要到我白家住上几日,应城这地方虽然不大,却也有不少可玩之处。”
白老板的心情,文定能够体会的到,安慰道:“您也不必着急,这白家矿场的情形,昨日在下已经了解的差不离,与我们东家的要求十分相近,价钱方面也算是公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就安心等答覆吧!”
有了文定的保证,白老板紧皱的眉头,终也是稍稍得到舒缓,一直将文定送了老远才转身回去。
应城乃是千古之城,《左传》上记录过一次战役,楚郧蒲骚之战便是发生在此处,县城中如今还保有的“蒲骚台”,传说便是当年大战时留下的遗迹。
千年之前喧嚣的古战场,早已归入了泥土,应城的山山水水,无处不显示着鸡犬桑麻的恬静。硝烟散去,山村民舍方才是生活原本的模样。
文定先去了趟应城县,方才雇到了一辆马车,从应城回汉口少说也得花去三、四个时辰。登上马车后,文定与车夫随意侃起这应城的趣闻,到也不觉的乏闷。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应城的矿山,文定也顺带打听了一下白家矿山,车夫听后先是一楞,后才讪讪的说道:“白家矿场,我倒是没怎么听过,这应城县的矿山,十之有六都是孔家开设的。”
“哦。”文定心中泛起一丝犹豫,转而又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么说来,孔家一定是家大业大咯。”
“那是,在这应城谁不知道孔祥林孔老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这四处的山头大多都是他孔家的,家里的宅子更是大到你一整天都逛不完,金银财宝数都数不完,光是他府里下人们一天吃掉的粮食,就抵得上一亩地一年的收成。”
孔祥林的名头,文定在汉口便时有听商场上的朋友提起过,想不到在这应城县竟是位家喻户晓的人物,虽然深知孔家的场面不至于像车把势说的那般离谱,想必亦是可观的很文定喃喃自语道:“有机会,一定要结识结识这位孔老板。”
车把势听闻后也不答话,只是莞尔一笑,继续抖动着僵绳往前赶路。
未几,车把势突然惊喜的对文定道:“还让客官你说着了,看,前面那挥手的几人,当中那个便是孔大老板。”
“哦。”文定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不远处正有几人站立于路当中,随着马车缓缓靠近,渐渐可以清晰瞧见他们的容貌。
一共是三人,有两人做下人打扮,正在奋力晃动着手臂,让文定他们的马车停下来。
当中一人四十岁左右,一身华丽的装束,只是举手投足间显得十分激动,嘴巴不停的训斥着身旁的下人,声音非常之大,远远的便已能传入文定的耳中。
“你们这帮废物,除了吃饭拉屎,还能做些什么?明明知道老爷要出远门,一个二个的连马车都不知道要提前检查检查。老爷我养你们,还不如养两头猪,猪养肥了还可以杀了吃,你们两个呢!只能糟蹋我的粮食。”
文定暗自一皱眉,这孔祥林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吧!看来这两个下人是要遭殃了。
车把势将马车停在他们前面,问道:“怎么了?”
那两个跑到近前来,一眼认出了他,道:“原来是马大叔呀!正好,我们正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孔安,孔华呀一出什么事了?”
“这不,我们府上的马车坏在半路了,东家都气坏了。马大叔您老行行好,帮忙给看看行吗?”
“咳,乡里乡亲的,这有什么问题。”马大叔跳身下车,围着那孔家的马车左右检查,站在一旁的孔祥林撇过头去,望也不望他们一眼。
马大叔直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