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退,文定随即将自己脑中的念头向孔祥林说了出来,正巧源生商号的规模与情形,也较为符合孔某人的要求。一则他们声誉极佳,商铺的字号在汉口镇商人圈子中也是响当当的,这就为日后石灰进入汉口市场提供了便利。
再则源生当的规模,在汉口镇里只是属于中等偏上,还没达到那种形成垄断的实力,不会对合作形成威胁。这点也是孔祥林尤为在意的,若是对方实力太强,待到将石灰行当的情形摸清之后,大可以踢开他独自经营,这样一来孔祥林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徒然为他人做嫁衣,这样两家旗鼓相当,谁也缺不了谁,谁也奈何不了谁,便是最为适宜的了。
二人谈的十分融洽,孔祥林这人虽然有些架子,可一谈起买卖来却丁是丁卯是卯,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作为供货的一方,他许诺自己负责矿石货源,并负责将其运送去汉口,源生商号则只需负责汉口镇的销售。
销售的收入一家五成,开采前期的投入两家则各认一半,务求公平公正,使两家能通力合作,将买卖做大。如此互惠互利的条件,合情合理的让文定无从拒绝。
接下来的几日里,孔祥林引着文定去了那几座有待扩展的矿山,的确是蕴藏丰富,听孔祥林介绍说,至少足够他们开采三十年。他还特意让文定自己试了试,一锄头下去,只见碎石飞溅,拣起来果然就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灰矿。
带着满心的希翼,文定离开了应城县。初到此地时,他心里还是一片茫然,对于这矿石生意并没有太大把握。接下来还险些中了他人的圈套,幸得这趟差事一波三折并未就此完结,矿石买卖又有了新的发展。
到如今离去之时,文定心中已是踌躇满志,就像往日一样,预感着一桩大买卖已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东家,事情的情形就是这样。”回到汉口镇后,文定第一时间向章传福汇报了有关此次应城之行的种种。
章传福沉吟了好一阵,要将这些曲折的情节理清晰,的确是不太容易,随后说道:“这件事看来不简单呀!就好像是专为我们设下的圈套一般。我真正动心思做矿石买卖的念头也不过是这最近半年左右,外面的人如何能将我的心思把握的如此准确,说不着那一对骗子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黑手,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在我们铺子里。”
这点文定还不曾考虑过,仔细思量起来,东家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骗局每走一步,都好像是专为自己设计的一般,就连那父子反目的桥段,也好像是特意为牵引出自己的同情心,来降低自己的防备,能对东家与自己二人的心思如此熟悉的人,绝大可能便是出自他们身边。
一想起自己身边正有人躲在暗处算计着自己,就让文定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转而又言归正传向章传福道:“东家,那您看这次与孔老板的合作,我们究竟是做还是不做呢?”
“做,当然要做。”对此章传福是非常之肯定:“别说是做买卖,就是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时而是非都会平白无故的找上你,如果一遇上是非就夹起尾巴做人,那每天惟有闭门不出方才算得上安全。咱们既然吃的是这碗饭,就不能顾虑那么许多,该干的时侯就要放手去干。
文定听的是连连点头。
稍做停歇后,章传福又朝文定嘉许道:“亏得是让文定你去勘察,若是旁人恐怕这回免不了损失惨重。这次你不但没让歹人的阴谋得逞,还联系上了孔某人,有他的加入我们的这项买卖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我这里先给你记下一功。”
“东家谬赞了,这次幸亏是半路碰上了孔老板,不然恐怕已是大错铸成,到时文定真不知还有何面目来见您。”
“诶,做买卖与做人一样,运气也是占了极大的比重,甚至于运气是左右买卖的关键,不然就算你再有本事,一辈子也堪堪守成罢了。我一直就有一种感觉,文定你是我章某人的一员福将,自从你来铺子之后,这几年生意是越做越大,好几次风浪都是有惊无险,平平安安,这就是一个人的运道。”
文定连连说了两声“侥幸”,虽然不乏小波折,可好在没什么大的风浪,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没做什么考虑,章传福便盼咐道:“既然这件买卖是你牵上的线,这次与孔某人的合作,还是全程由你来负责。”
“是。”
这么一大笔的买卖,自然也是不容文定推延,于是乎在东家的催促之下,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应城,与孔祥林洽谈有关细节。双方都是有心办成此事,遇到小的分歧也不是寸土不让,是以没花多少时间,文定便代表铺子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铺子里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可文定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家里那一摊子的烦心事还等着他去应对,相较起来他更乐于应付那些生意上的事。
只是这人生大多时侯都是身不由己,人们最常做的就是不断的压抑自己,而去迎合他人,就连向来任达不拘的顾正声,尚且会被他父亲押去边疆参军,文定自认从来没他那种洒脱的性情,自就愈发的难以起身对抗了。
带着满怀的愁绪,文定回到了汉口镇,打算歇息一晚便过江回用安堡,哪知刚一回到铺子,便接到了一封信笺,署名是康纯叶。
前一段为任智方办丧事的时侯,其母康任氏托人来汉口寻他回去帮忙,可就是怎么也找不着康纯叶。文定离开任家之时,任康氏还曾嘱咐他代为寻找,而后发生了一大堆事情,让文定忙的晕头转向也忘了这茬事,不曾想这康师傅竟先一步找上了他。
文定揭开信封,里面竟有厚厚的几张,待将信纸伸展开来,只见上面写道:
“文定,你好,整件事不知该如何向你说起,总之是我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不配与你相交一场。当年我只身出来做事,举目无亲,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为我安排打点,这几年里更是处处照顾我,你待我情深义重,这份恩德我就是一生也偿还不了。可雅楠表妹却是我发誓一生要照顾的人,看着她哭泣时的模样,我什么也顾不上了。你对我的恩情,也只好等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了。你不用再来寻我们了,天涯海角,我们会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苟活下去。不敢奢求你原凉我们,只求你能忘掉我们这两个有罪之人。”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明白,突然间一下子都解开了。文定脸色陡变,将这四页纸揉做了一团,愤然走出了铺子,身旁的伙计们都被他失常的行为吓了一跳。
虽然文定从未真正将任雅楠当作过自己的妻子,可毕竟他们二人也是拜过祖先,得到众亲友见证,正当名分的夫妇。仅是留下这几页墨迹,二人就头也不回,不顾一切的远走天涯,实在是让文定深感茫然不知所措。
接下来,他独自一人该如何应对这混乱的局面?老丈人辞世,明媒正娶的媳妇也跟人一走了之,最严重的还不是文定心中那一丝遭人背叛的情愫,家里那一大摊子人还在等着长媳的消息,让文定该如何回覆他们呀!
文定心中对他们最大的忿恨并不是他们的背叛,而是这二人丢下的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冷静下来他对任雅楠的离开并未感觉到多少的难过,相反有种解脱后的轻松,终于可以不必因为畏俱那种尴尬的局面,而一双脚终年不敢迈进自家的大门。
不论那二人离开后的局面如何难堪,文定也不能回避,将铺子这边的诸事安排稳妥后,他只身一人回到了水安堡。在亲人们疑惑的目光下,将那封信拿了出来,交给了他那位秀才弟弟柳载定,让他当着全家人的面读了出来。
初时载定还能将语气保持平常,可随着内容的逐渐深入,他的声音开始变的颤抖,变的愤然不止。这位知书达理的秀才尚且如此,柳家余人更是义愤填膺了。
哪怕是平常最疼爱任雅楠的婆婆也怒道:“我柳家对她不薄呀!好吃好住养着她,重活累活都不让她做,按月还给她零用。文定不在家,我这做婆婆的还隔三岔五的带她出去逛集市,穿的戴的没少给她置办,这方圆百里谁家媳妇做的像她这样的,这骚蹄子怎能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来。”
文定的两个弟弟无不是气的浑身发抖,一向与任雅楠关系亲密的老二媳妇,也转变了立场,回忆道:“那几天大嫂的娘家表兄来过后,我就觉得大嫂的神情有些反常,后来隔不了多久,大嫂人就不见了。”
以定开始埋怨自己的媳妇道:“傻婆娘,这话你怎么不先说呀!不然我们事先有了提防,也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呀!”
“我哪里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丑事呀?”
“哼!”一直闷声不语的柳世荣猛的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老头子,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呀?”
“我到孝感找任老三评理去,我柳家到底什么地方委屈了他,竟让他的闺女做出如此有违妇道,败坏门风的事来。”
这下可把李氏给吓住了,喊道:“那么老远的路,你一个人往哪去找呀!二毛、三毛快把你爹拦住。”
柳世荣冷目一横,盯住自己的一双儿子,道:“都给我撒手,谁再拦着,老子就抽谁。”
以定、载定双双将手停在半空,不敢再上前。
“叔父,不用去了,孩儿才打那边回来。任世叔他老人家并不知晓此事,而且,而且……”
“而且怎么了?”
“任世叔他老人家已经,已经过世了。”
“什么!”
“叔父!”、“公公!”、“老头子!”
在周围一片呼唤中,柳世荣已经不省人事。
连番的打击,终于将柳世荣这个倔老头给彻底击倒了,也把柳家上上下下给吓了个够呛,一时间有人去搓洗脸布,有人去抬躺椅,有人去掐柳世荣的人中,全家老小忙作一团。未几,柳世荣总算是苏醒了过来,然而原本醇厚的声线则变的荡然无存,气若游丝的追问着文定有关任智方辞世的细节。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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