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将她扯到一片无人的野地里,楚叛儿才松开她,转身逼视着她的眼睛,森然道:“叶晴亭在哪里?”
叶晴雪的脸扭曲了:“你是谁?”
楚叛儿道:“你应该认得我。”
叶晴雪盯着他满是泥污的脸,半晌才迟疑道:“你,你是……楚叛儿?”
楚叛儿点点头:“不错,我是楚叛儿。”
叶晴雪怔怔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坐在了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声,如锥刺心,楚叛儿鼻子也已酸了。
他缓缓坐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别哭了,好啦好啦,姑奶奶,别……”
他口中在劝着她,心里却何尝不也想大哭一场。
但他不能哭。他也不愿哭。
他害怕眼泪会冲淡他心中的愤怒。
*** *** ***
秦川要回京城了。
武卷儿并没有阻拦他,就算她要栏也拦不住。
秦川的脸阴沉得能下雨,他做什么事都气冲冲的,没人敢惹他。
连武翠娥也不敢,她怕秦川犯倔不带她回京。要是那洋的话,她怎么办?
武翠娥偷偷瞟着武卷儿,想说几句话,可偏偏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武卷儿的脸比往日更冷更白了,冷得阴森,白得憔悴。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飘忽的迷惘。
她站在路边,看着秦川和武翠娥上了车,看着车离开,看着车消失,始终没有一点表情。
她明白秦川为什么会离开,她也明白武翠娥为什么没有和她道别。
就因为她做了那件事。
到现在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做那件事。她弄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去杀宝香呢?
她武卷儿一向以冷静智慧自傲,她一问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在做每件事之前都会很谨慎地进行思考,可她当时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变得那么烦躁,那么冲动,那么不可理喻呢?
宝香不过是吕梁山里一名并不出色的女匪,宝香的相貌也很平常,简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她武卷儿,可她居然就杀了宝香。
多么不可思议啊!
仅仅是因为吃醋吗?武卷儿断然否定了。她怎么会去吃宝香的醋?
她怎么可能吃醋?!
他楚叛儿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追求她的人不知凡几,其中比楚叛儿强的人多得是。
她不在乎楚叛儿。
她谁都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吗?
泪水悄悄溢出了眼眶,流过她苍白冷漠的脸儿。
*** *** ***
春天过去了。
今年的春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许许多多的人对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发表了许许多多的评论,至于形形色色的描述就更多了。
当然,大多是流言。
在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中,值得一提的并不多,而且这不多的几件事情敷演成的故事,神奇的色彩不算很浓,还不如说它们诡异更贴切些。
——西北著名的“仁义镖局”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居然打破几十年的常规,硬要在吕梁匪首潘造化眼皮子底下走镖。
更邪门的是,潘造化和他的十八护卫居然就真的栽在了仁义镖局手里,全军覆没。最有意思的是,仁义镖局方面除了六个助拳的神秘高手外,自总镖头李仁义以下也没一个活下来。
没有人知道这六个助拳的人是谁。
——隐名理姓十多年的风淡泊夫妇突然在万柳山庄废墟出现,数日后又神秘地消失。在这期间,有人看见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进了山庄,没有一个走出来。据说柳林乱草间平添了许多乱坟,到处都是血迹和腐臭的残肢碎体。据说那里的狐狸都很肥。
没人知道风淡泊夫妇为什么要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们杀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川中唐门的掌门人唐锦绣和位高望重的唐山河不见了。他们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留下来,弄得唐门中乱成一团。
唐锦绣和唐山河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没人知道。
然而,春天毕竟是神奇的,今年春天毕竟还是有几个故事充满了神奇的色彩——
三月二十七日,是武当派举行掌门大权交接庆典的曰子。
现任掌门流云道人病体日沉,已无力管理武当诸多事宜,决定将掌门之位交给最得意的弟子静谷。
据说这位静谷道人为人谦谨,道法精深,平素深居简出,更难得下山一回,武当派近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他筹划主持的。由他继任掌门,可说是众望所归。
“北有少林,南有武当”,武当派是武林中声望最隆的两大名门之一,武当掌门继位庆典,怎么会不热闹呢?
冠盖云集,高朋满座,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该来的都来了,能来的都来了。
就在庆典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秦川走进了大殿。
他是代表他的父亲来的。看他那副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几千里路赶得很急。
不过,他带来的礼物可真不少。他身后随来的好几个仆人,每人手中都捧着只只花团锦簇的大盒子。
秦川在武林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京城大侠”
秦敦厚可的确是个面子很大的人。作为秦敦厚的独子北京秦大少,在某些场合还是说得上话的。
秦川恭恭敬敬地向流云道人和静谷道人行了礼之后,将一封信双手捧着递给了流云道人:
“家父未能亲至,特命晚辈代为致歉。”
流云道人拆开信,匆匆看了一遍,什么话也没说,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典礼如期开始。
流云道人缓缓站起,淡然道:“贫道执掌武当十余年,一向深蒙各位抬爱,贫道深表谢意。近年来旧疾复发,辗转病榻,深感力不从心。贫道已决意退隐,武当掌门一职,将由本派弟子金丹继任……”
满座死寂。
静谷道人脸色苍白,僵立了许久。等到有人发现不对的时候,静谷道人已经“仙去”了。
*** *** ***
三月三十日,黄昏。西天的云霞火烧一般红,连汉水都似已被烧红了。
少林戒律院首座仙舟大师接过了座下弟子递过来的剑。
仙舟大师是很少出手的,这位少林大和尚的武功究竟如何,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据羊皮滩的居民后来说,这位大和尚剑一入手,就杀掉了四个人。
四个小和尚,大和尚身边的四个小和尚。
据有幸观战的人说,这位大和尚冲杀起来,声震四野,和大和尚作对的两个年轻人简直不是对手。
其中一个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很快就中剑倒下了,另一个看样子是那位公子的仆人,功夫却比公子本人不知高出了多少。他一个人应付大和尚,好像反而比刚才两人抢攻时情况好得多。
但他还是斗不过大和尚。
据观战人说,他前前后后被大和尚刺伤砍伤了十几剑,血流如注。
据观战人说,这小子倒是真能拼命,居然在被砍成血人后,飞剑将大和尚穿了个透心凉。
据观战人说,这小子只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就背起那位公子大步走向了远方。
没人知道这小子是谁。却谁都知道那位大和尚是少林的高僧——后来路过这里的武林英雄们都这么认为。
春天已过去了。
这个春天的神奇,已变成了故事,下一个春天呢?
下一个春天里,又会有多少神奇的故事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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