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雄镇道:“我知道他是你朋友,否则我们也不会让他这么逍遥自在。小楚,这件事你别管好不好?”
楚叛儿叹道:“可我不能不管。京里秦大侠前些日子给我来了封信,托我来劝和,我总不能不试试吧?”
武雄镇道:“你别试,试也没用。”
楚叛儿微笑道:“你错了。一定有用。”
武雄镇道:“哼!”
楚叛儿悠然道:“你别哼。结果一定出乎你意料,你信不信?”
武雄镇道:“啊!”
楚叛儿道:“你啊也没用。等我见到老伯,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武雄镇眨了眨眼睛,笑了。他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城头上武雄镇的女儿笑道:“爹,你怎么拦着楚叔叔不让他进门呀?卷儿姑姑都问了十几遍楚叔叔了。”
武雄镇哈哈大笑起来:“我可真是喜欢糊涂了。小三儿,你去对你卷儿姑姑说,楚叛儿跑不掉的。”
楚叛儿哭笑不得。他知道武家的人都有心想撮合他和武卷儿,总是将他们两个往一起扯。小三儿说的话,显然也是假的。
楚叛儿并非没有做过娶武卷儿为妻的美梦,可一想到她冷冰冰的眼神和“没出息”三个字,他就会气馁。
在武卷儿面前,他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 *** ***
叶晴雪很快就和这里的女人们混熟了。
她甚至将“姑奶奶”的真相告诉了她们,惹得她们笑翻了天。
武卷儿也笑,可叶晴雪发现,武卷儿的脸有点发白,笑得也很有点勉强。
叶晴雪知道武卷儿为什么会这样。可她顾不了许多,她可不愿顶着“楚家姑奶奶”这顶帽子过日子。
她宁愿做她的“叶晴雪”。
女人们马上也都察觉武卷儿神情不对,她们都不笑了。
她们对叶晴雪的态度也一下由亲热变成了客气。
幸好这时候武雄镇和楚叛儿进来了,气氛才又活跃起来。
只有武卷儿的脸更白。她好像头有点痛,就扶着额头,向叶晴雪告了怠慢,进里屋去了。
她这回连看都没朝楚叛儿看一眼。
叶晴雪很乖觉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极其不受欢迎。
*** *** ***
二杆子的确认识不少青皮混混儿。而这些青皮混混儿,大多是晚上不太喜欢睡觉的人。
他们的“一天”是从黄昏开始的,到天明为止。
他们喜欢在夜间到街道上游荡。喝酒打架调戏妇女,就是他们的“职业”。
他们中的一个在睡梦中被二杆子打醒,迷迷糊糊地说昨天半夜,他路过四海客栈时,的确看见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蛮可爱蛮漂亮的。”这青皮回忆说:“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哪个相公堂子里的小厮,就伸手去拉他,不料被他推了一把。
我当时酒喝多了点,没站稳,跌了一跤,再起来,那小兔崽子就不见影儿了。”
二杆子又从另外一个青皮那儿打听到,一个锦衣小男孩半夜了还在街道上晃悠,后来走进了一家妓院里。
二杆子大吃一惊:“什么?他进了妓院?你是不是看错了?”
“笑话!老子再没用,也不会把衙门看成妓院吧?”那青皮不高兴了。
二杆子忙道:“哪家妓院?”
那青皮没好气地道:“我没看清。”
二杆子问之再三。那青皮赌气不说,甚至还要和二杆子动手。
二杆子忍了这一年多,也忍够了。他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北京秦大少”,若非被“大秧歌”害惨了,他会受这种罪?
二杆子的怒火终于发作了。他拳打脚踢,将那青皮和十几个上来助战的小喽罗打得哭爹叫娘。
二杆子终于问明白了,那家妓院是春风楼。
二杆子脸都青了。他可是知道春风楼的底细:
春风楼的鸨母程四娘,最喜欢糟蹋十几岁的少年。
没人愿意管这种事。原因也非常简单,这些“童子鸡”喜欢被程四娘吃,而程四娘喜欢吃“童子鸡”。
风车儿要是落到程四娘嘴里,那还有个好?
二杆子急出了一头冷汗,抓起根铁棍就住春风楼跑。一跑到春风楼外,二杆子就呆住了。
春风楼外挤满了人,热闹得要命。二杆子看见武边关、武风流、武百代和武多余弟兄四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从春风楼大门走了出来。
这个锦衣少年,难道就是风车儿?
武家的人,下手怎么这么快?
白白放跑了一个向叶晴雪献殷勤的机会,二杆子失望得要命。
总而言之,都是那个青皮不好。若非他死不开口,二杆子怎么会让武氏兄弟占了先?
二杆子绰着铁棍往回跑。他还想再教训教训那个青皮。
*** *** ***
“秃老雕”武神功居然不惜劳动“贵体”,从他自己的庄园赶来看望楚叛儿,这实在是楚叛儿的荣宠。
要知道,提督大人也要亲自登门,才能见到武老先生的。
武神功近年来年岁渐高,越发懒得动弹了。这回竟会为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劳神费力,实在出乎众人预料。
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没想到。
武神功一进门,厅里的人全都跪下了,楚叛儿和叶晴雪也不例外。
武神功是由四个干儿子和四个干女儿护着来的,一进门就微笑,径直向楚叛儿走了过去。
楚叛儿恭声道:“江南末学后进楚叛儿,拜见武老前辈。”
武神功伸手把着他胳膊,将他扯了起来,大笑道:“起来,起来。拜堂的时候再跪也不迟。”
楚叛儿闹了个大红脸。
武神功虽然已年届六旬,仍是满面红光,声若洪钟,一双鹰眼,灼灼迫人。
武神功又转头找人,口中笑道:“卷儿呢?卷儿怎么不来看我?”
小三儿娇笑道:“卷儿姑姑头痛,进去睡了。”
武神功又大笑道:“卷儿这孩子,就是怕羞不好。”
他忽然看见了仍跪在地下的叶晴雪.吃了一惊:“咦,这个女娃娃是谁?”’
叶晴雪脆声道:“江南末学后进叶晴雪,叩见武老前辈。””
武神功神色一变,看看楚叛儿,又看看叶晴雪,疑惑地道:
“唔,你们是一起来的?”
楚叛儿道:“是。”
叶晴雪道:“晚辈是随楚少侠来的,请求武老前辈援手。”
武神功转向大儿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武雄镇道:“爹,是这么回事,这位叶姑娘第一次来榆林,昨天夜里,她兄弟失踪了,恰巧碰到楚兄弟,就求楚兄弟帮忙寻找。楚兄弟就来找孩儿,孩儿已让二弟、三弟他们去办这件事了,一时三刻就会有消息的。”
武神功“嗯”了一声,满意地道:“雄镇,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叶姑娘远来是客,我们是地主,客人出了事,我们当然要负责。”
他又看了看叶晴雪,微笑道:“叶姑娘肯来找武家,实在是给老夫脸上贴金来了。叶姑娘放心,不是老夫夸海口,令弟一定不会有事的。这榆林地面上的事,还没人敢不买老夫的账。”
他这番话听似客套,其实话中还有话。叶晴雪岂能不知。
可她只能装作不知:“多谢武老前辈和诸位鼎力相助,”
武神功呵呵笑道:“好说,好说,——雄镇啊!”
武雄镇忙道:“孩儿在。”
你们陪叶姑娘先聊着,我和小楚有些话要说。”
武雄镇道:“是。
武神功客气地和叶晴雪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喊了起来:
“三儿!”
小三儿抿嘴一笑,瞟着脸通红的楚叛儿,嘻嘻笑道:“爷爷叫小三儿做什么呀?”。
武神功笑骂道:“淘气鬼!你卷儿姑姑在哪儿?领我们去看她。”
小三儿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往里屋跑。
楚叛儿只好跟去。
他的额上,已沁出了汗珠。
*** *** ***
武卷儿看见老父,眼泪就有点止不住了。
楚叛儿还是第一次看见武卷儿流泪,一下傻眼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小三儿在他腰眼上捅了一下,悄笑道:“机会正好,还不抓紧点。”
楚叛儿一走进去,武卷儿就扭过脸向着墙壁,好像很烦看见他。
楚叛儿只好先说正经事:“晚辈半月前收到京城秦大侠的急信……”
武神功没生气,笑眯眯地道:“老秦说了点什么?”
楚叛儿道:“秦大侠说,秦川年少无知,行止有亏,冒犯了老前辈的虎威,本该亲自向老前辈谢罪,可惜抱病在身,不能成行。”
武神功笑道:“也难怪他要生病。换了我,生了那么个宝贝儿子,只怕会气死。”
楚叛儿道:“秦大侠特命晚辈前来榆林,向老前辈转致歉意,并命晚辈将一封信转交给老前辈。”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了武神功。
武神功接过信,看都没看就收了起来:“我不用看。我知道老秦会说什么。”
他看着背着脸儿的武卷儿,又看看楚叛儿,站起身道:“我去和翠娥谈谈。卷儿,你陪小楚聊聊天,我和翠娥谈妥了再来找你们。”
武卷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武神功笑道:“小楚,卷儿不大懂事,你多原谅她就是了。
你坐,你坐,我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
武神功一走,这屋里就静下来了,楚叛儿听见自己的心咚咚跳动的声音。
武卷儿想必也听见了,她一定会认为他没出息吧?楚叛儿这么一想,汗就更多了。
他坐在这里,就像坐在蒸笼里似的,简直透不过气来。
武卷儿一直保持沉默,连头都不回,武神功又一直不回来,这可真难为死楚叛儿了。
楚叛儿决定找几句话来说。
想而又想,楚叛儿才想好了要说几句什么话。
他决定为江船上的事向她道歉,可他张了几次口.话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
楚叛儿悲哀地发现,他的确没什么出息。
这时候,他听见外面叶晴雪的尖叫声——
“小弟!”
风车儿找到了!
楚叛儿腾地站了起来,拔脚就往门口走,刚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没和她道别就走,有点不像话。
他还在迟疑,武卷儿已站起身,沉着脸从他身边走了出去,理都不理他。
楚叛儿的心,算是彻底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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