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欣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看向父母;她只是轻轻摇头,做出这样的决定,同时也任由泪水涨满眼眶。
江母看了只觉得奇怪——女儿怎么变了这么多?以前的可欣总是开朗活泼、能说能笑;这一回见到女儿,怎么变得如此消沉?
但夫妻俩不说、不问,任由女儿安安静静的看着、想着;女儿如果想说,自然就会说出来。
江可欣不后悔,最终还是依了他的目标,捐了骨髓。其实身体的疼痛,忍一下就过去了,没那么难熬;她终究会痊愈——语柔可以重生,允航可以重展笑颜,一切都有了代价。
只是她心里的伤还是很痛,就到这里吧!
她没什么好怨、好恨的,这个决定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必须承担。有爱没爱,都没有差别了。
就到这里吧
宋允航确实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想要见可欣一面。他当然知道自己会得到拒绝的答案,而他也不敢硬闯。
他在可欣的心中已是很糟糕的一个人——欺骗她的感情,利用她的爱与同情,换取能拯救语柔的骨髓。
况且他问了Marx,知道捐髓完后身体会出现的疼痛与不适反应,他听得好心疼,更不敢随便闯进去,深怕打扰了她的休养与复原。
从她身上获得的真的不只那一袋骨髓,还有好多好多的欢笑与泪水。他曾在她身上看见了希望与方向,但现在,都没有了!
语柔动完手术,目前看来状况还好;Marx说要注意排斥的状况,毕竟这骨髓是由毫无血缘关系的江可欣所捐赠的。
等了整整十二年,终于盼到可以救回语柔的希望,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可他也笑不出来。
他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坐着,还在渴望可欣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见见她。可是那道门一直没有开启,若有开启,也是可欣的父亲。
他亲眼见到了可欣的父母,他或许该将事情的原委统统告诉两位老人家,可他为自己感到羞耻,竟然说不出口!
他只能不断鞠躬说谢谢,表现得像是个普通的病童家长感谢善心人士一样!
但问题是,他跟可欣之间根本就不只如此,至少在他心中,他不只把可欣当成一个善心人士。
没坐多久,语柔那里有些状况,Marx把他找去,谈了一会儿,他其实听不太懂,只能任由专业人士代他做出一切决定。
想回到可欣的病房外继续等,公司那边又打电话来,各种杂事需要他处理,他只能捺着性子一一解决。
几个小时后,他走回可欣的病房外,此时夜幕低垂,术后的语柔已经睡了,现在的语柔正等待可欣捐赠的骨髓在体内发挥作用。
他坐在椅子上继续等待,江父走出病房时看见他,宋允航赶紧走上前,很有礼貌的问着老人家可欣的状况。
“伯父,可欣现在怎样了?”
“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很累吧!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宋先生,其实你不用太客气,可欣有能力帮你和你女儿,她也很乐意这么做,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摇头,“无论如何,我是真的很感谢她。请您让我见见她,好吗?”深深一鞠躬。
“可是可欣,她不愿意。”
“”这样的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宋允航还是很难过。
“可欣只是单纯的捐骨髓给你们吗?”江父这样问着。
宋允航竟然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毕竟看多了,很有经验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女儿大概不是单纯的行善吧!
“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欣连心都拿出来了却遭到他的践踏他知道他真是该死!
昏暗的医院走廊只剩下一盏灯亮着,映照着宋允航鞠躬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于是他没走进病房,也不敢走进去,即便他知道,打开门就可以看见可欣,但他毫无勇气。
那晚他回到语柔身旁,语柔住进了加护病房,受到严密的监控,希望能避免发生排斥的状况。
这阵子他都以医院为家,连公司都很少去。幸好公司的各部门能够自行运作,缺了他,也不至于出大纰漏。
坐在语柔身旁,看着她戴着氧气罩,眼睛紧紧闭着,身上还接着各种检测仪器,他只觉得莫名的心疼。
他这辈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语柔,他没照顾好;可欣,他也对不起了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样就好了可欣是这样说的,她说得很无奈,只想一切到此为止!如今,她骨髓也捐了,他似乎真的再也没有理由去找她了。
漫漫长夜就这样过去,这里看不见窗外,看不见日升月落,只有手腕上的表可以告诉他,天又亮了!
一夜未眠,宋允航缓缓站起身伸展全身筋骨,看着宋语柔依旧沉沉睡着,没有苏醒,他转过身,想到外头去动动身子。
走到门口,脱下身上的防菌衣。然而随着他的离去,他没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宋语柔脸上出现的表情。
宋允航依循老路来到了江可欣的病房外,依旧是房门紧闭,不得其门而入,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事已至此,他还想挽回什么?他只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就如同陪伴可欣一样。
时间转眼来到八点多,可欣病房的房门毫无动静,宋允航也没失去耐性,依旧继续等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Marx突然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果然在江可欣的病房外找到他。
宋允航看着老友一脸的着急,心跳顿时加速,开始跟着紧张。“怎么了?”
“跟我走。”
Marx抓着宋允航离开现场,两人的背影显得很着急、很慌张。Marx对着宋允航焦急的说着,开口就是一连串医学名词。
没有人听得懂,连宋允航都未必懂,但还是可以听见那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就这样回荡在走廊上——
可能出现排斥
身后不远处就是江可欣的病房,此时病房房门突然打开,江可欣站在那里,脸色看起来还颇为苍白,但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江父、江母背着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要带走——本来劝女儿再住一天,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不想再多待。
问过医生,医生确实认为她应该再休息,但她不想继续住院。
经过全身检查后,医生认为她的健康状况应该可以,伤口也没再裂开、出血,因此同意了让她回家休息。
只是医生还是交代,这段时间要多休息,不可以提重物,不可以过于劳累;要等到身体完全恢复到跟手术前一样,可能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江可欣想要帮父母提行李,但父母怕她不能承受重量,没把东西交给她;三个人缓缓往外走。
江可欣边走着边回头,往反方向看过去,她其实很想去看看语柔,想要知道语柔究竟好不好?
可她真的很怕会碰到允航,此时若再碰到他,一来是怕她的心志动摇,二来也只是让问题变得更复杂,让她更难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不看了,就祝福他们吧!
她已尽了最后的努力,完成了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那对父女生命中唯一所肩负的使命,是该离开了。
纵然不舍,纵然还是会想起这段日子的甜蜜,可她不要一分混杂着感恩的感情。
允航戚谢她,她知道,也收下了,这样就够了,不需要更多,他不需要拿爱、拿一辈子的幸福来弥补她。
这样的爱、这样的幸福,她不要!
走吧
第9章(1)
江可欣回到住所休息了一天,江父、江母就带着她回到乡下老家——毕竟这孩子刚动完捐骨髓手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台北。
既然已经毕业了,就干脆回家过暑假,休息一下江父是这样劝女儿的,以前叫女儿回家看看父母,她总有很多借口;但这一次,江可欣倒是很干脆的点头。
休息了一晚,精神好了许多,隔天就收拾简单行李跟着父母回家。
几乎是很匆忙的动身,像是想逃离台北似的,更像是深怕再看见什么熟悉的画面,听到什么故人的消息。
搭着火车,缓慢的离开了竟也如此熟悉的城市——记得当年北上读书时,她近乎是雀跃的动身;而这一次,她像是夹着尾巴逃离了这个她以为自己己衷心接受的城市。
看着火车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景色,她真的接受自己是离开了——一如离开那个男人一样,明明早就下定决心,心中却不时浮现迟疑。
江母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她心想,怎么这趟上来,带回去的却是个沉默不语、笑容不再的女儿?
记得以前,可欣永远充满了活力,总是笑容洋溢,几乎看不到她有太多的烦恼。
怎么这一回,她却像是遭遇重大的挫折般,变得这般沉默,似乎不再有笑容,到底是怎么了?
可欣的眼神永远看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江母轻轻碰了碰女儿的手臂,江可欣一愣,转头看向母亲。
“怎么了?”
“我才想问妳怎么了?”
摇头,不想说,说也说不清——难道要说她被骗了,骨髓捐出了,最后连自己的感情都交出了。
“怎会突然说要捐骨髓给别人?没听妳说过啊!”
江可欣嘟着嘴,“总是做好事嘛!”
“只有这样吗?”
“当然啊!”愈说愈小声。
江母看着女儿,“那个宋先生,妳事前都不认识吗?”
江可欣很尴尬,完蛋了,就知道老爸、老妈很聪明,她这么反常,他们一定会发现。“我想睡觉了。”
知道女儿不想谈,但更知道这其中绝不寻常。听老伴说,那个宋先生在病房外坐了许久都不曾离开,光这一点就很不寻常!
单纯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让那个年轻人等那么久?只是为了见可欣一面,这里面一定不单纯;只是孩子不想谈,必有隐情,他们也不好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