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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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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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俞二算盘正巧回大洼村收租子,看见王三官在帖子上写了个“知”字,连忙抢过来,改成“谢”字。
  “去不得,这是鸿门宴”,俞二算盘说,“尚店乡的几个保长帮新四军办过事,全被尚振华杀了,你带人抬担架的事他也知道,正想除掉你呢。”
  王三官也听说这段时间尚振华杀了不少人,顿时就慌了:“这可怎么办?”
  “两条路。一是投新四军,二是求日本人当靠山。”
  王三官当然不愿意投靠日本人,可他也不想投共产党,苗宝泰县长调走了(到军分区当宣传部长),他和王副县长说不上话。琢磨来琢磨去,只得先跑出去、躲过这个风头再说。
  于是,从这天起,“十六保保长”的职位算是干到头了。
  离家出逃之后,王三官在“垒山寺”当帮工。这座唐代古庙是用大石头垒筑建成的(上世纪70年代初被拆掉,石块拿去修水渠了),当时已经十分破败,少有人来,王三官是从小就在庙里打杂惯了的,所以并不觉得清苦。
  8 月下旬,他听说日本鬼子投降了,于是出去打探一番。
  街面上十分平静。乡公所的门前挂着两面“青天白日”旗,一面镶着黄色的三角边(汪伪政府的旗帜)、另一面却没有,叫人弄不清以哪面国旗为准。土墙上原先用白灰写着“建设东亚新秩序”,现在贴上了新标语——“公理战胜”。
  “公理战胜”的旁边有张布告,签署人是“华北宣抚使”熊斌中将,内容是命令伪军各部原地驻防、等候国军点验,另外还有个附表,注明舞阳县的点验官来自五战区,是一个名叫“卢望兴”的人。
  王三官这才相信,鬼子投降了,他可以回家了。
  路过县城,城头上鬼子的膏药旗和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并排挂着,城门口贴着日军的告示:“中日战争已经妥协,皇军按照指令维持地方安全,中国军民如不执行,大日本皇军仍以武力对待……”,落款是昭和20年8 月20日。
  王三官又糊涂了:这日本鬼子到底是投降了没有?
  9 月初,国军四十一军一零四师(杨显明部)进驻舞阳。9 月20日,日本人排着队鞠了个躬,坐上卡车到漯河去了。
  老百姓举着报仇伸冤的请愿书,要求惩办血债累累的日本指导官勾口右京和便衣队顾问柳赖等人,可点验组的组长卢望兴却说:“要执行投降条款,不要企图报复,不可对敌人加以污辱。只有对他们表示怜悯,才能使他们自拔于错误与罪恶。如果以暴行答复暴行,则是冤冤相报,绝不是仁义之师的目的……”王三官觉得这位点验组长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善心人。
  卢望兴接下来又宣布,当前的重要任务是清除汉奸、清理伪产。
  曾经担任过“伪职”的人都在清查之列,王三官心想,这还用查吗?伪军的正副师长关震亚和尚振华、维持会的正副会长周承文和胡灿宇都在舞阳县城里,抓起来就是了。
  可是,王三官想得太简单了。
  关震亚和十九集团军司令陈大庆的副官周愚是好朋友,又经周愚的关系联系上了五战区司令刘峙的副官李雅仙,再通过李副官的介绍认识了刘峙的三姨太(姓黄)。
  日本投降后,得知舞阳县的接收事宜由五战区负责,关震亚立刻带着自己的小老婆去找黄三姨太,光是衣料、皮毛和各类滋补品就装了二十口箱子。刘峙到漯河以后(五战区的受降仪式在漯河举行),尚振华又在漯河包了饭馆,每天开流水席、宴请刘峙司令部的长官。这样一来,关、尚二人不但免除了汉奸的罪名,反倒成了曲线救国的英雄,当上了新编七十五师的正副师长。
  关震亚、尚振华“曲线救国”成功,其他汉奸头目也纷纷向点验组的长官送礼求情,等到接收大员收取的礼品堆满了“大信公司”的库房(今舞阳县财政局),伪维持会的会长和干事们也就摇身一变,都成了抗日的功臣。
  只是,送出去的财物总要想办法再捞回来、“清除汉奸”的名单上也需要找人来当替罪羊。于是,原十六保保长王三官的名字就被写上了县政府通缉捉拿的汉奸名册。
  王三官事前对此毫无所知。
  1945年10月12日下午,县里来了三个人,一个干事两个兵,进到大洼村就把王家的房子贴上了“伪产”的封条,然后就要捆人。
  王三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冤枉!”村里人谁也不相信王保长会干坏事,都聚拢过来表示反对。可就在这时,有个人却跳出来证明王三官是汉奸。
  这人就是十六保的武管事王宗汉,王三官不当保长之后,他就成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最高领导。现在看见县衙门来抓人,他不仅主动上前帮忙,还揭发说:“王三官勾结日本便衣队残害忠良,王三官是个汉奸。”
  王宗汉向便衣队告密并被柳赖毒打的事,王三官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从没有向外透露过。现在听见王宗汉倒打一耙,王三官的母亲顿时气坏了,扑上去要撕他的脸,并且又哭又骂地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嚷了出来。武管事恼羞成怒、一耳光把老太太扇翻在地,王三官见状再也忍耐不住了,一头向王宗汉撞过去,俩人撕打在一起。
  好人王三官打人了!这可是自他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举动。
  大洼村的村民也激动起来,纷纷围上前去帮忙。事情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骚乱——王宗汉的肋骨被人踩断了,县衙门干事的头被砸破了,士兵的枪被抢了下来,当场打死了一个。
  事情闹大了,王三官只得离家出走。他拿定了主意:投奔共产党。
  南边正在打仗,“双十协定”后,国民党的四个整编师以方城、舞阳、遂平为中心向南推进,压迫着新四军豫中部队朝桐柏山区转移。罗大扁担告诉王三官:舞阳支队编进了陈先瑞的三支队,罗老头的几个徒弟也在那里,找不到新四军就去找八路军。
  王三官连夜离开了大洼村,他没找到三支队却遇上了突围途中的冀鲁豫军区八团(1945年10月,“水西八团”的北返道路被敌人截断,奉中央军委的命令,向新四军五师靠拢)。
  于是,1946年,桐柏山区的被服厂出现了一位“创造染布新记录”的劳动模范;1947年,大别山根据地出现了一位“累死也不丢下一个伤员”的模范管理员。同志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王干劲”……
  贵州的镇远古城,是个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城东一公里外的“中和山”是道教名山,山南的青龙洞号称“黔东第一洞天”,山中还建有数座道观,其中有座“三元宫”。
  天气晴好的时候,时常会有一位年愈九旬的老者到道观里走走看看,祭拜天官、地官和水官(三元)。附近的人们都知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是离休干部,却不知道他曾经有个名字和神龛里的三官有联系。
  镇远是座水城,横贯小城的美丽的河流名叫舞阳河。三十年前,舞阳河还可以通航,王主任就负责管理这条河的航运,后来水电站多了、航运中断了,老王也就退了休。可他并没有回河南老家去,而是留在这条和他家乡同名的河水边,安度晚年。
  他每天虔诚地燃香祭拜,没有去“三元宫”的时候,就在家里念叨着太上秘旨、导引法诀。他家的堂屋里摆设着天地水三官的神位,在神龛的旁边,还挂着柴志兰女士的遗像。和太上老君交涉完毕之后,王老总要在妻子的跟前停留一会,掸一掸镜框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那一天,我问他:“你觉得,真的有灵魂吗?”(这问题好像祥林嫂也问过)。
  王老略带羞涩地笑了:“我知道不该相信这个,这是迷信……可是,灵魂这东西,说有也有的,它不在死人那里,在活人的心里呢。”
  停了一会,老人十分认真地问我:“你说,要是把户口迁到少数民族地区,可不可以不搞火葬……”
  我笑了。
  我知道,这一刻,我面前的这位老者,不是离休干部王主任,而是那个豫中的朴实的农民——好人王三官。
                第二十章
  微山湖地处苏、鲁、豫、皖四省边界,紧靠津浦、陇海两条铁路干线,逼近战略要地徐州,是连接华北与华中两大战略区的纽带。抗日战争一开始,当地人民就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发动了多次武装起义,并通过广泛、灵活的统战工作,建立了以微山湖和抱犊崮山区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
  1938年12月,一一五师第六八五团到达湖西,扩编为苏鲁豫支队(队长彭明治,政委吴法宪),部队迅速壮大,发展到八千多人,形势十分喜人。可到了1939年,湖边地委(因机关在湖西,所以又称“湖西地委”)发动“肃托”运动,从上到下杀了不少自己人,弄得人心惶惶、威信大减。运动结束后又大搞“正规化建设”,各级组织机构臃肿,一线部队却人员不足,战斗力严重下降,以至于被日、伪、顽三股势力夹攻,根据地被蚕食得不到十五公里,干部死的死、跑的跑,政府机关和主力部队都呆不住,只好转移出去,留下游击武装苦苦支撑。
  1943年,湖西区从山东军区划归冀鲁豫军区管理,冀鲁豫就在那里设了个第十一分区,配合着鲁南军区打游击,逐渐恢复根据地,一直到1944年才重新有了起色。
  微山湖地区的游击队几年来都是独自在敌后活动,经过艰苦环境的锻炼,有能力、有特点,也有脾气,对一般的上级领导根本不卖账。八路军为统一指挥作战,把附近各游击武装组成“独立支队”,下辖四个大队和一个挺进队,可是先后派了几任支队领导都玩不转。1944年初,又派董鸣春去当副支队长(没有正的),董副队长干了半年就回来了,军区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把“独立支队”撤销,让游击队各玩各的。
  董鸣春是老八路干部,当过鲁南一分区司令,这么大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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