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接口道:“好在咱们如今又回来了,也不算辜负了这些花。到了今年花开的时候,咱们摘些下来,做成桂花蜜,到了年底做汤也得做点心馅儿也好,姑娘不是一向爱吃么?”珠儿忽然记起一件事来,笑道:“姑娘在家时,最爱吃水晶桂花糕了。年年到了做桂花糖的时节,沈公子就要送一大盒子过来。姑娘一个人吃不了,托赖着我们也能占个光呢。”
夏春朝听她们一递一句说的欢畅,倒是触动了旧日的心思,望着桂花树发了一会儿怔,便进了屋子。
踏进门槛,刘大有娘子牛氏连忙迎了上来,满面堆笑,一口一个小姐叫着。夏春朝嘴上同她敷衍着,一面进了内室。
进得门内,却见这屋中床榻桌椅齐全,还是自己旧日时使的那些家活,比着过去一丝儿没变,只是家具有了年头未免旧了些,倒是收拾的纤尘不染。
牛氏上来陪笑道:“姑娘看看,可还中意?若是不好,我再收拾。”珠儿嘴快,说道:“这些家什都还是姑娘旧日里使的,这些年了也不见换。如今姑娘回来,还放着这些旧家具,叫人怎么住呢?”牛氏讪讪一笑,还不及说话,夏春朝便呵斥道:“怎么同你嫂子说话呢?这等不知礼数!这些事儿,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喝退了珠儿,又转向牛氏笑道:“嫂子勿怪,这丫头自来嘴快,被我惯坏了,说话不知些轻重。”
那牛氏赶忙道:“小姐这也是外道了,珠儿姑娘打小就服侍小姐,自然事事都为小姐着想。我们这乡下地方,粗糙简陋,难免委屈了小姐。”
夏春朝微笑道:“嫂子哪里话,我也不是什么天生的金枝玉叶,小时候也在乡下住了好多日子,现下不过是重新回来罢了。嫂子万万不要说这话,我和以前还是一样的。”说着,谢了又谢,又命宝儿拿了赏钱。
那牛氏受宠若惊,连连推辞,终是不能却了主家一番好意,接了红包,笑眯眯的告退去了。
打发了牛氏出去,宝儿上来与夏春朝换衣裳。珠儿走到床畔看了看,见上头铺着石青双鱼戏珠厚毡子,叠着一床水红色鹊踏枝头薄被,伸手摸了一把,说道:“倒是铺的极厚实极软和,但只是比不上丝绸的睡着舒坦。”
夏春朝换了家常旧衣,走来在床畔坐了,一面吩咐宝儿将衣裳都归置入柜,一面斥责道:“你也太不检点,还当是在家里!”
珠儿甚觉委屈,噘嘴道:“我也是看这里陈设都旧了,所以顺嘴一说罢了。何况,他们也不过是咱们家的庄户,我就说两句又怎么样?”
夏春朝点头道:“他们是庄户,但他们不是下人。咱们平日里不往乡下来,夏家一年的收成全靠这两家庄头张罗操持,你平白得罪他们,倒叫他们记恨老爷,秋收送租子时暗里使些手脚,少送些什么,咱们也全不知道。何况,咱们如今在乡下过日子。那十亩田地,是你耕去还是我耕去?少不得还是依赖他们,既是这等,得罪了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我一早就跟你们讲过,咱们来了乡下,就和以往不同了。不要总想着我还是什么少奶奶、大小姐,往后这粗茶淡饭的日子可还有的过呢,把那些娇惯脾气都收拾起来。若是过不下去,我就还送你们回城里去。”
一席话讲的珠儿闭口无言,宝儿垂首不语。
半日,珠儿方才轻轻说道:“我倒是不明白,姑娘为何一定要搬到这乡下住?就是姑娘不想在家住,也可另赁个房子。姑娘原本就打算再做生意的,料也过的日子了。”
夏春朝叹了口气,笑了笑,淡淡说道:“乡下清静,比起城里少是非。城里那糟心日子,我是过够了,倒不如回来,还自在舒坦些。何况,乡下宅子也是现成的,柴米也是自家的,省好大银子呢。就是要吃菜,自田里挖一畦来,也容易的很。”
这两个丫头方才各自无话,收拾了屋子,打发夏春朝睡了。
夏春朝是有孕之人,身子乏力,这一觉睡至将近傍晚时分方才醒来。
外头堂上早已摆了饭,跟着夏春朝过来的家人夏成媳妇子过来请她去吃饭。
夏家乡间旧日的规矩,除非卧病,不在房中吃饭,一家子人必定要在堂上一起用饭。隔了这些年,这些庄户人家还未更改,烧好了饭菜都摆在了堂上。
夏春朝听说,赶忙起身,收拾齐整了便带了丫鬟过去。
走到堂上,见兄弟两个早已到了。因是一家子兄妹,也没那些拘束,见她到来,并未动身,夏恭言招呼道:“妹妹快来坐下,就要吃饭了。”
夏春朝笑着上前坐了,说道:“我贪睡来迟了,哥哥弟弟不要见笑。”
夏恭言说道:“一家子骨肉至亲,还说这个!”说着,就招呼着吃饭。
夏春朝见这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碟子烧鸡蛋、一大碗烧鲤鱼快、一盘素面筋、一碗糟醋萝卜,另有一盆野鸡汤。虽是乡下风味,倒也鱼肉俱全。
当下,兄妹三个举筷而食。
夏春朝吃了半碗饭,忽然记起一桩事来,问道:“谭表哥不也在这儿住么?怎么不见他来?”
夏恭言道:“听家人说起,表弟今儿有个什么书会,出去访友去了,到这咱时候还不曾回来。”
夏春朝不由说道:“这眼看就是大考之期了,谭表哥不在家中温书,倒还这样四处游走。”夏恭行笑道:“想必表哥是成竹在胸,方才如此。”
三人正说话时,外头人忽然进来说道:“表少爷回来了。”
三人各自无言,只见一醉汉施施然自外头进来。
这人进得门内,睁着醉眼看着堂上众人,嘴一咧还未出声,便先呕出一大滩秽物,登时那酸腐气味充盈堂屋。
夏春朝身怀有孕,闻不得这等恶臭,禁不住也要吐,连忙掩了口,往后面去了。
夏恭言见这情形,料知饭是吃不下去了,当着堂上喝骂了一通。
那醉汉便是夏家的表亲、前文所表之谭永初。这谭永初听见表兄叱骂,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张口却又吐了一滩出来。
夏恭言兄弟两个见堂上已腌臜的不成样子,又看这谭永初烂醉兮兮,无可奈何之下叫了几个家人将他硬搀回房,熬醒酒汤给他灌服,收拾了堂屋,便各自回房了。
夏春朝回到房中,仍觉胸口烦恶,心跳如鼓。珠儿慌忙拿了酸汤过来,她痛饮了两盏,方才好些,长吁了口气,说道:“这谭家表哥怎么是这等样子!那样惫懒腌臜,哪里像个读书人,倒像市井无赖挑脚汉!这要叫他带着行哥儿读书,岂不把行哥儿也带坏了?不成,我明儿要跟哥哥谈谈,这人还是撵出去的好。”
宝儿说道:“然而表少爷是老爷的表亲,只怕面子上抹不开呢。”
夏春朝不以为然道:“管他什么亲戚,他有个亲戚样子倒罢了。若是这等,还不如没有呢。这考期就在眼前了,他考不考得上与咱们没什么相干。但若耽搁了行哥儿的前程,我可没这般好说话的!”
第100章 V后新章
当日,一夜无话。
隔日一早,夏春朝正在屋里梳头,珠儿在旁递着钗梳。
夏春朝看着镜里人面,一面匀脸,一面说道:“昨儿晚上乱了一场,许多事情没顾的上说。待会儿你去跟你刘家嫂子说一声,叫她把她家汉子并赵庄头都找来,我有些话要吩咐。”
珠儿答应着,又回道:“姑娘怀着身子呢,正该静养的时候。这好容易到了乡下,姑娘不说歇歇,又要忙碌起来了。”夏春朝莞尔一笑,说道:“眼见就是秋收的时候了,一些事情要及早定下。”
两人正说着话,宝儿倒了水自外头进来,说道:“表少爷在门外站着呢,姑娘见不见?”夏春朝颇感诧异,不由问道:“我同他并无交情,他来寻我做什么?”宝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儿早上出去倒夜香时,就见表少爷在外头站着了。到了这会儿,已有一个时辰了,姑娘见是不见?”
夏春朝先说道:“我衣裳也没穿,头发也没梳,怎么见人?”说着,略停了停,又笑道:“他既来了一个时辰了,想必这时候腿也站软了,叫他先回去罢。横竖待会儿都要到堂上吃早饭的,届时再见不迟。”宝儿却道:“我也是这般说来着,但是表少爷说,有些话要私下同姑娘讲。当着大爷、三爷的面,不好说的。”
夏春朝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恼怒,张口啐道:“这是什么疯话,想必是他酒醉还没醒,在这里胡唚!我同他又没什么道理,不过是多少年不往来的亲戚,又能有什么话要背着人讲?!莫不是他以为我如今和离归家,弱女独居,好欺负不成?!”
那两个丫头见她恼了,不敢应声。
夏春朝亦不多言,草草盘了个发髻,将梳子撂在桌上,半晌才道:“出去同他说,我身上不爽快,没工夫见他。他愿意呢,就那么站着,横竖我不见他。”
宝儿到底老实,不敢开这个口。珠儿见状,便道:“那我去罢。”说着,出去走了一遭。
才踏出房门,果然见一青年男子立在廊下,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长袍,头上扎着包髻,脚下一双半新不旧的福寿灰布鞋,里头是一副锦边弹墨袜,比之昨日那副邋遢模样,倒清爽了不少。
珠儿打量了一回,心里暗道: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打扮,也有那么一丝儿的斯文气儿,行起事来倒怎么恁般颠倒?心中虽是这般想,到底是老爷的亲戚,轻易不好得罪,上前道了个万福,将自家小姐的话说了一遍。
那谭永初倒也不甚意外,眉头一挑,说道:“我是诚心诚意来见表妹,表妹倒怎么这等推脱?倒还不及去年我初来京城,在城里见面时的情形。”说着,又转言道:“想必是为我昨儿晚上回来,唐突了表妹,表妹故此生气。我今儿过来,便是要亲自当面向表妹赔不是,还请姑娘进去说说。”
珠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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