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勇默然不语,顿了顿方才道:“奶奶该知道,春朝不是这样的人。”
陆贾氏浅笑道:“春朝素来懂事大方,最体贴人意,想必是不会这样不明事理的。既是如此说,她是要回来的。她回了娘家这许久,又带着个孩子,各样行李难免多些,收拾起来也要几日的功夫。如今气候又不好,孩子路上别再冻着了,就等上几日也不碍事。只是她离家也有日子了,你们那屋子常日无人拾掇,你又病着,不免有些不成样子。赶着这两日,叫上几个家人媳妇收拾收拾罢。”说着,停了停又道:“我说你屋里没个人主张着是不成的,要给你再添几个丫头,你只是不愿。”
陆诚勇嘴角微扯,不接这话,只是道:“孙儿走了这一路,身上实在乏的厉害,要先回房歇息,奶奶便恕孙儿无礼罢。”
陆贾氏自然没有不准,当下家人上来背了陆诚勇归房。
陆诚勇回了屋中,也果然是累了,一头睡倒,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跟他的小厮上来倒了茶,陆诚勇看了看天色,吩咐道:“过去看看,若是父亲不在,便把姨娘叫来。”
那小厮不明就里,也就应了,匆忙走去。
不多时,莲姨娘跟了那小厮过来,进门便说道:“少爷喊我过来做什么?孩子在屋里无人照看的,幸得老爷不在家,不然又是一场。”
陆诚勇听闻,问道:“老爷又出门了?”
莲姨娘道:“可不怎的,衙门里一个姓布的师爷来寻他,说是谁那里又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了,叫他去看看。老爷便连帽子也不曾戴,就出门去了。”
陆诚勇闻说,点了点头,不接这话,只将自己的意思讲了一遍,又道:“我晓得如此往后势必要拖累姨娘并弟弟,然而情势所迫,我在这家中也是待不住的,故而请姨娘过来,问问姨娘的意思。”
莲姨娘听见这话,就如同天上掉下个元宝,砸在自己头上,哪有不情愿的道理,连忙没口子应承道:“大少爷哪里话,我既是这家的人,这孩子也顶着陆家的姓字,哪里说得上拖累不拖累?何况上面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主张,凡事也乱不到哪里。我只虑老爷太太不会答应。”
陆诚勇莞尔道:“这个无需姨娘操心,我自有道理。”
言罢,二人又商议了几句。眼看天色不早,一个青年姨娘不好在少爷屋里久留,连忙起身去了。
陆诚勇便在炕上枯坐,看着小厮点了四处的灯烛,想着往昔娘子在时,这屋中如何热闹,如今却是孤影照壁,不由叹了口气。
第123章 V后新章
打发了莲姨娘离去,陆诚勇便只在炕上闲坐。
金锁点了灯,将地下扫了扫,又上来收拾茶碗,便说道:“少爷,这般岂不是太便宜了她?少爷若是离了家,姑娘又不在了,这家里下头的可只剩三少爷一个了。偌大的家私,还不都落进了莲姨娘手里?旁的人家,这正房娘子或可弹压一二。偏生咱们家,太太只是立不起来。”
陆诚勇听闻,当即笑骂道:“小猴崽子,谁给你的胆量,背地里排揎太太!”一语未毕,便叹了口气,说道:“我晓得这般算我不孝,但家中这个情形,春朝是万不能再回来了。我要和春朝在一起,也只好行此下策。好在家中总有老爷、老太太,想必也错不到哪里去。”
金锁听闻,本待讽上几句,心里又觉如此不恭,嘟哝了几句就罢了,只是说道:“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之前也真不知怎的,合家子一起发了糊涂,硬把大奶奶那菩萨一样的人给撵了去。瞧家里如今这个样子!”说着,忽又求道:“少爷若要走,千万带着我一起走。这家里现下是再没个明白人了,少爷这一走,怕是更要反了天了!”
陆诚勇笑了笑,说道:“你不过一个下人,就是塌了天,也断砸不到你头上,你倒怕些什么?”言罢,又皱眉问道:“姑娘到底是怎么没的?我走前不是还好好的,这才几月的功夫,可就去了?”
金锁听了这话,倒不敢言语了,先走到窗边四下张望了一番,眼见无人,关了门窗,回来说道:“这事儿,在家中是不好提的,少爷若不问,我也不敢说。自打少爷走后,姑娘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初时还能出来走走,落后便只在房里歇着,再往后竟而连地也下不得。大奶奶急的要不得,四处请大夫来瞧,也只说是风寒入体、失了调养,却也终究说不出个名堂来。后来,大奶奶走了,这事儿便再没人上心。还是侯府那边荐了一个退下来的太医过来,姑娘吃了他几副汤药,倒是有了些精神。谁知还没好上几日,姑娘的身子便急转直下,没两日就不成了。那太医也说姑娘是油尽灯枯,只是不成了。果然没几日,姑娘便去了。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哭的要不得,却也是没法,只得将姑娘收殓了。”
说到此处,这小猴子忽而笑了一下,甚是鄙夷道:“说起来也算是件笑话,姑娘去了,家里竟而没钱办后事。叫姑娘的灵柩停在屋里好几日了,硬是过了头七,丧事却还不曾办。太太只顾病着爬不起来,老爷又推拿不出银子,老太太那是个现世的活菩萨,家里上下通没一个主事儿的人。眼看姑娘的尸身放不住了,老太太才拿了钱出来办了后事。这若得奶奶在家,怎会弄到这个地步!”
陆诚勇听了这话,心中甚是惨然,不知妹妹竟然受了这许多苦楚,连身后事亦也如此草草,一时不曾言语,半日才又道:“姑娘去了也罢了,这事儿又为何不能提?”金锁回道:“少爷不知,自打姑娘没了,家里人都在私下议论,说姑娘本不会如此的,是被那个庸医给治死的。这话传进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发了脾气,将议论的家人打了十多棍子,从此便再没人敢说了。”
陆诚勇闻言不语,顿了顿方才又问道:“那替姑娘治病的大夫,却是何人?”
金锁摇头道:“小的也不知,只晓得是侯府荐来的。”陆诚勇又问道:“按本朝律法,太医院供职的太医不可为寻常百姓医病,侯府这般不怕不妥么?”金锁道:“因侯府说是退下来的太医,并不妨事。老太太和太太又很是巴结侯府,就答应了下来。老爷是素来不管事的。”
陆诚勇听到此处,心中已大致猜度出此事前后,暗叹不已:祖母同母亲为光耀起见,白白葬送了红姐儿的性命。吃了这等闷亏,竟还不言不语,倒自欺欺人起来!只可怜红姐,平白遭了这一场飞灾。
他心中这般想了一回,虽觉十分不甘,又很为妹妹不平,一时却也毫无办法。思前想后之下,还是决意先离了这里,再做打算。
自这日后,陆诚勇只在屋中静养,陆贾氏同柳氏不时过来探望,言语间逼迫他将夏春朝接回了,他也只周旋敷衍了事。
这般又过了十来日,到了二月初四这日,陆家族中各房亲族忽然齐聚陆家,连当街里正也一同过来。
这日陆焕成往衙门里告了假,正在家中闲坐,忽见门人进来报道:“二老爷、四叔、六叔都到门上了,里正齐老爹也来了。”
陆焕成满腹狐疑,自语道:“这老二突然走来做什么?四叔同六叔都久不往来了,怎么今儿也过来了?连着里正也在。这里面必有缘故。”想着,连忙命请进。
片刻,只见陆炆立连着那两位远房族叔一道进来,里正齐老爹也跟在后面。
众人见过落座,陆焕成一面吩咐人送茶点上来,一面就问道:“四叔、六叔同二弟今儿一道过来,所为何事?”
陆家那两位族叔同这房亲戚已是少有往来了,一时没有言语。
陆炆立却一脸诧异,说道:“怎么,哥哥竟然不知?还是侄儿昨儿打发人请我们今儿过来,说要做个分家的见证。”
陆焕成闻说,甚感惊异,当即说道:“什么分家?我怎不知此事?我家中如今只得勇哥儿一个,又分什么家?”话到此处,他心念一动,登时沉下脸来,正想吩咐下人将少爷请来,忽又转念忖道:那孩子是个牛心倔脾气,别弄到不能转圜的地步,反倒不好。便就住了,只说道:“想必几位听差了,我家并无此事。”
旁人不曾言语,那里正却是受过打点的,当即说道:“陆家老爷,昨儿是府上少爷派了人到我那儿言说此事。旁人或许听岔了,我却听的分明。听闻府上还有一位小少爷,此事还是请少爷出来说个分明的好。”
陆焕成怒道:“齐老爹,你这话好不糊涂,我家门里的事,我自然明白。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你梗在里面算怎样?!”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就听软壁后面一阵响动,两个家人抬了竹辇把陆诚勇送到堂上。莲姨娘抱着襁褓,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见此景,陆焕成脸色一沉,向莲姨娘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出来抛头露面,还不快些进去!”
那莲姨娘将嘴一瘪,委屈道:“是大少爷叫我来的。”
陆诚勇便向父亲说道:“是我请姨娘抱了弟弟来的,父亲便容她在这里罢。虽说本该请母亲过来,然而母亲肝气病又发了,不能起床,只好罢了。然而这样的事,弟弟也须得在场。虽说弟弟年幼不知事,好在有父亲在,也是一般了。”
陆焕成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只听陆诚勇又道:“今日请几位长辈过来,乃是因我要同三弟分家,故而请诸位做个见证。我知弟弟尚未成年,如此甚是无理,然而为些细故,我是定要去的。好在家中老爷太太尚在壮年,老太太身子亦也康健,家中暂且无忧。我身子已是残废,不能再尽孝床前。将来待弟弟长成,就请弟弟替我孝敬老爷太太。既然老爷太太都托付三弟赡养,家中财产八成都留与弟弟。日前我已将家财田产都列了清单送到齐老爹家中,今日就请他做个见证,交割个明白。”
齐老爹正待发话,陆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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