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是上帝对我的启示么?”
孙元起心里冷笑道:小时候给你讲述的安徒生童话,居然被你移花接木变成了上帝的神迹,你倒是会活学活用哈!为什么你不记得那个卖火柴小女孩被冻死的结局?
上帝对你的启示?屁!不信现在把你扔到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南极,再呼叫上帝试试,看他能不能赐给你馒头、大饼、烧鸡、熟肉?
但这些话却说不出口。狂热的信徒是失去思辨能力的,任何涉及偶像的讨论都会被他们视为毁谤和不敬,再亲近的人也会跟你反目成仇。
赵景范脸上出现几丝潮红:“醒来之后,我坚定了我的理念,但我不知道这个理念正不正确,只好向上帝祷告。这个时候圣灵好像水一样,从头上浇灌我,让心里面充满了喜乐。就这样,圣灵一再一再地浇灌我,好像几十次,最终使我虔诚而专一。”
孙元起很想告诉他:小子,那是你没睡好着凉了。所谓圣灵浇灌,是你娘和你姐在给你冷敷呢!
“所以,我不再顾忌他人的反对、毁谤、辱骂乃至殴打,哪怕是我的父母。我要一直沿着上帝指引的方向前行,直到生命接受上帝的感召。”赵景范一脸坚毅地说道。
孙元起见他沉湎已深,也懒得和他废话:“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就开始准备吧,近期我就派你出国留学。还是学化学?”
赵景范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好吧,就学化学。”
“既然是学校公派你出国留学,那你就好好学习,以后回来报效国家。信仰上帝是你生活中的事情,我不干涉,但希望你不要它带到学习中来。如果你因为宗教而放弃学业,那你这辈子都不要涉足经世大学,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听明白了么?”说到最后,孙元起已经是声色俱厉。
赵景范很少看到孙先生这副严肃的表情,赶紧点头答道:“先生,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暂时别管孙元起造炮、亚瑟尔发飙、赵景范信教这点小事,让我们把目光稍稍挪到北京城中,因为此刻,大清中枢里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军机处,太子太保、体仁阁大学士张之洞正在午休。
张之洞15岁顺天府乡试中举人第一名,成为“解元”;26岁考取同治二年癸亥科进士第三名,成为“探花”;为官之后,又与宝廷、张佩纶、黄体芳并称“翰林四谏”,号为清流派;到地方为官,则投入洋务派怀抱,成为洋务派健将,后世誉为“中国近代重工业之父”;身为汉人,却在湖广总督位上前后呆了近二十年,堪称奇迹……所有的赞誉,都造就了这位支持晚清败局的纯臣。
奇人必有奇事,张之洞身上自然更不乏奇事,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睡觉从来不睡床,困意上涌就趴在书桌上小睡会儿,至多一两个小时便醒。即便是在会客聊天,觉得有困意也不管不顾趴下就睡,所以下属幕僚都知道他的这个怪习。
张之洞今年已经虚岁七十有三。古来盛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清自己去。”到了这个槛儿上,张之洞也开始学会养生,每天中午习惯到床上眯瞪一会儿。习惯是习惯,无奈睡床还是觉得不舒服。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倍加怀念赵凤昌。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光绪十年4)张之洞任两广总督的时候,赵凤昌不过是名侍从。但赵凤昌风姿卓绝相貌英俊,而且聪明伶俐性格乖巧,很快受到张之洞的赏识,变得形影不离。每当张之洞犯困,赵凤昌就会走过去用双手托住他的头部,一动不动,哪怕是一两个时辰。
谁知不久就有传言,说两人是“好基友,一被子”,甚至有了“两广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昌”的对联。闹到最后,连宫中也知道了赵凤昌的秽名,张之洞只有忍痛割爱,把赵凤昌放回民间永不叙用。
“一转眼十多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璧人,现在也该变成了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了吧?”张之洞有些感慨,旋即又回味道:“不过当年璧人捧头而眠,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呵!”
就在辗转反侧的时候,门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张之洞睁开眼:“是稚英么?”
门外正是张之洞幕僚吴殿英,闻言答道:“香帅,是我。您醒了么?”
“早醒了,你进来吧。”张之洞是和衣而睡,起身从案上拿起叠好的湿巾擦了擦脸,对进门的吴殿英说道:“发生有什么事?”
吴殿英递过一张纸:“宫里发下谕旨,命设立军谘处,辅助皇帝处理全国陆海军各军事宜。又派贝勒载涛、毓朗管理军谘处事务,以贝勒载洵、萨镇冰为筹办海军大臣。”
张之洞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接过谕旨,看完之后用力一拍桌子:“胡闹!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
吴殿英不好插话,只好把放凉茶的茶碗端到张之洞手边:“香帅,喝口茶吧!”
张之洞犹自不解气:“前些日子,摄政王会同诸位贝勒、贝子秘密商议,便绕开军机处上谕,宣布以皇帝为大清帝国统帅海陆军大元帅,在皇帝亲征之前,由摄政王代理一切。现在又突然发了这道谕旨,是不是认为老夫这个军机大臣是个摆设?”
“摄政王是怕谕旨到了军机处,香帅您会跟他理论一番。”吴殿英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能不跟他理论?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张之洞戳着纸上的名字,“摄政王现在27岁,代理海陆军大元帅,本来就惹人诟病。只不过他是当今圣上的生父,又是监国,老夫也就勉强忍了。你再看看这俩人:洵贝勒,今年25岁,让他去做筹办海军大臣;涛贝勒,23岁,这就要做军谘府大臣。他们是那块料儿么?”
吴殿英道:“据听说,洵贝勒三番五次找到摄政王,想要管海军。理由是醇贤亲王管理过海军,他要子承父志。摄政王自然知道这位兄弟完全是外行,诸般推脱,但禁不住洵贝勒声色俱厉非要不可,只好答应。”
“我呸!就他也想子承父业?”在心腹面前,张之洞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载洵的鄙视。
吴殿英又说道:“涛贝勒见洵贝勒手握兵权,怕自己因此失势,也跑到摄政王面前要权,大有不顾而唾的架势。摄政王怕别人说他厚此薄彼,只好派涛贝勒管理军谘府。”
张之洞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更是大怒:“军谘府是通筹全国海陆军事宜的机构,怎么能别人一张嘴就随便授予呢?摄政王以为朝臣之间争强斗胜,是八大胡同里嫖妓捧角么?糊涂,真是糊涂!”
吴殿英道:“不用洵贝勒、涛贝勒,摄政王又能用谁?现在朝廷里可用之才,十有八九都是袁慰亭的故旧,摄政王哪里敢用?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兄弟可靠,再怎么争权夺利,毕竟肉是烂在锅里。”
张之洞也只能一声长叹。
慈禧太后在世的时候,张之洞上结慈禧,中交袁世凯,下有根基在湖北,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说话还有几分作用,就是皇亲宗室也得掂量掂量。去年年底之后,一切都变了,慈禧去世、袁世凯去职,湖北又离京城太远,张之洞在朝中孤立无援,迅速被边缘化,变成可有可无的闲员。载沣觉得张之洞能够同意他的意见,便把谕旨发到军机处,过一过张之洞的手;如果觉得张之洞会反对,就直接绕过军机处,让张之洞想争也无从争起。他张之洞能有什么法子?
一口闷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憋在张之洞胸口,让他喘息都觉得压抑。
就在此时,军机处的笔帖式过来敲门:“张大人,摄政王、庆亲王等在军机处,有事找您老商议!”
张之洞戴上双眼花翎:“我这就过去。”
第224章秋风宝剑孤臣泪(上)
二二四、秋风宝剑孤臣泪
临出门前,吴殿英低声嘱咐一句:“香帅,戒急用忍,相忍为国啊!”
作为首席幕僚,他对张之洞可谓知根知底。南皮张家不算名门,但祖上四代都做过知县,生长在这种官宦家庭,张之洞难免有些傲娇之病。而且他天性聪颖,15岁中解元,26岁中探花;之后官运亨通,44岁做巡抚,47岁当总督,这些都助长了他的陋习。导致张之洞在为人处世方面不够圆滑,不懂得宽容,往往在小事上吹毛求疵,大发脾气,让同僚下属颜面无存。
如果你是总督、巡抚,钻钻牛角尖,周围人都是自己手下,谁也不敢叫板。可现在是军机处,上头有年少气盛的摄政王载沣,领班是唯钱是尊的庆亲王奕劻,同僚都是堂堂的军机大臣,你再横挑鼻子竖挑眼,谁会买你的帐?但张之洞恶习不改,结果短时间内就和奕劻、世续、那桐都闹得很僵。
张之洞看了吴殿英一眼,没有说话,转身随着笔帖式往军机处去了。
军机处成立于雍正七年(1729),是清中后期的中枢权力机关。军机大臣向来由皇帝直接选调,一般由亲王、大学士、尚书、侍郎或京堂兼任,没有规定名额,少则三四人,多则七八人。最多时曾有十一人,加上皇帝能开三桌麻将,斗地主的话则是四桌。但通常只有四至七人,尤以五、六个为最常见。眼下就是五个人:排第一的是庆亲王奕劻。尽管他贪鄙成性,而且和袁世凯过从甚密,但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军机领班的位子上。究其原因,不外乎他是个满人。贪污?贪污算什么!对于摄政王载沣来说,不怕你有缺点,就怕你没缺点!
第二是世续,也是满人,性格温和,老好人一个。平时不太发表意见,只负责抄抄写写。名为第二,论到话语权,则排到第三、第四了。
名为第三、实则第二的是张之洞。他宦海沉浮多年,从政经验丰富,眼光独到,手段老辣。这班从小走马斗鸡的满清王公好比温室中的花草,哪知道民生疾苦?说到争权夺利,个个奋勇争先;遇到军国要事,还得请张之洞拿主意。
排第四的是那桐,去年年底他接替被撵回家哄孩子的袁世凯,进入军机处。别看他来得晚,可谁都不敢小看他,连奕劻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为啥?人家年轻啊!五十出头的那桐在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头中,算是风华正茂。
最后一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