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秋千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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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秋千架-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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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来向她解释台风眼的问题。大家一齐跑到高坡上,张望着愤怒的海。尽管此时觉察不到风的流动,耳边听不到风的呼啸,但海水还在躁动咆哮。海中央好像有无数的恶龙在厮杀,一片片高如屋脊的黑色浪头,拥拥挤挤地,漫无方向地在海中碰撞,浪头碰着浪头,像一群巨人在摔跤,角逐。前边的倒下去,后边的站起来。整个海面成了一片奇峰突兀,怪石的山峦。海空中没有一只鸟。海鸟正躲在岩缝里缩着脖子打哆嗦。小岛的树木微微抬起折弯的腰,好像随时准备趴下去,一些满身绒毛的鸟雏被摔死在地上。这时,冯琦琦忽然想起了爸爸的关于“天然鸡兔场”的设想,要是老头子经过一番008岛暴风雨的洗礼,绝对不会生出这般天真的幻想的。那兔、那鸡能经得起这样激烈的风吹雨打吗?即使岛上没老鼠。看来,苏扣扣的“牛羊”设想也许可行,冯琦琦想着,不禁哑然失笑,她已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向老头子报告,撺掇爸爸给008岛,给苏扣扣送几只羊、几头牛……而这时,又一个奇特的自然景象令这位未来的女学者冯琦琦眼界大开:只见那厚厚阴沉犹如一块沉重幕布的灰色天空,忽然裂开一条缝,露出了一线瓦蓝的天空,那线晴空蓝得刺目耀眼,令人不敢仰视,像苍天的一只眼睛,这就是所谓的“天眼开”吗?谁知道!那“天眼”周围则是立体的云,层层高耸,像一道悬崖峭壁。冯琦琦被这瑰丽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面孔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偷偷地看了一下四个大兵,发现他们也都面有惶然之状,看来,这“天眼开”的景象他们也是初次见到。

“上帝保佑,阿门!”向天滑稽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天眼”很快就闭上了。天又变得昏暗起来,云层也越压越低,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云朵与浪头连接在一起,一大朵一大朵飞速旋转的黑云仿佛在浪间穿行,云与浪组成一道环形的高墙,在一步步地向里压缩,拥挤。小岛变成一个井底,井壁是海水,恶浪如张牙舞爪的怪云。空气凝重,气压越降越低,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怖使岛上的生物都像死去了一般鸦雀无声。冯琦琦看到在一条石缝里蹲着两只浑身精湿的野猫,扎煞着又长又硬的胡子,眼睛发着绿光,一动也不动。另一条石缝里,几十只海鸟拼命挤在一起,几十条细长的鸟脖子簇拥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捏拢着它们……

“我,我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一个地理老师说……月亮大得很,那上边可以住几万万人……一个小学生突然笑起来,老师问:‘你笑什么?’学生说:‘老师,月亮变成月牙儿的时候,那上边的人多么拥挤啊!’……”

向天舌头打着嘟噜说完笑话,冯琦琦、苏扣扣、刘全宝都笑了。但那笑容宛如一道淡淡的霞光,顷刻就消逝了。唯有李丹朗声大笑,笑得那么开朗,那么真诚:“向天,你这个笑话质量高,等台风过后,你把它写下来,寄到《中国青年报》星期刊去,肯定能发表。”

“我就是从那上边学来的。”

大家又一次忍不住地笑了。向天却一反常态,抽抽搭搭地像要哭起来:“妈的,这鬼地方……这鬼风……老子要是这次死不了,说啥也要打铺盖下岛……哪怕到大陆上去蹲监狱,也比待在这鬼地方好……”

“窝囊废!”刘全宝鄙夷地骂了一句。

“老弟,擦干眼泪,赶快上伙房烧水做饭。老刘,你也去。小扣扣跟我一起去,把我们的宿舍给冯琦琦腾一间,离得近点,准备万一。走,去搬床铺。”李丹拍拍向天的肩头,又转过脸来问冯琦琦,“你同意吗?”

“谢谢……”冯琦琦忽然感到有股热流哽住嗓子,泪水溢出了眼眶。

“等台风过后,让我们一起来考察008岛的生物链条,我们当兵的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李丹脸上那种一贯的冰冷讥讽的表情消失了,他真诚地说。

冯琦琦永远也忘不了李丹这一瞬间所表现出来的细腻感情,这个心灵上烙着巨大创伤的年轻人,那真诚的面孔显得十分感人。

年轻的人们分头忙碌起来。李丹和苏扣扣随着冯琦琦来到储藏室帮助冯琦琦搬家。冯琦琦把牙缸、牙刷等杂物归拢好,又顺手从墙上摘下那顶用金黄色麦秸编织而成、俏皮的帽檐上镶着花边的遮阳小草帽。这时,她凭着下意识,感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盯着她的手。她抬起头,果然看到李丹的那一瞬间又变得复杂莫测的眼神。

“你喜欢吗?……这顶草帽……是我同学回北京时从工艺商店排队买的……”她说,“现在北京姑娘最时兴戴这种草帽……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冯琦琦语无伦次地说着。

“不,不,不喜欢。”李丹摇摇头,走上前去,把被子搬走了。

冯琦琦一把拉住苏扣扣,问:“小苏,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副班长的爱人……不,那个坏女人,就是被人用一顶花边草帽引去了的……不,我也说不清楚……”苏扣扣慌慌张张地说,“副班长,这就抬床板吗?”

如果一场巨大的台风是一台戏剧,那么,如田埂般平滑的浪头在海上奔涌追逐就是序幕;第一个风浪冲击波是不同凡响的初潮;令人心灵压抑张皇失措的“台风眼”是惊心动魄的过渡;而“台风眼”之后的风暴就是真正的高潮!冯琦琦上岛后第五天下午,这个高潮就铺天盖地地展开了。起初,五个年轻人还在一起说说笑笑,可当“台风眼”匆匆过去,强台风最疯狂的第一声怒吼从大洋里扑上小岛之后,谈笑就成为不可能的了。大家按照事先的布置,把武器、食物放在身边,随时准备在房子经受不住暴风雨时冲出去。冯琦琦是刘全宝的重点保护对象,如果一旦发生情况,刘全宝就要不顾一切保护她——这是李丹暗暗交代给刘全宝的命令。

对008岛上这几间简陋的房屋来说,最大的威胁好像不是风,因为它建筑在岛子避风的低洼处,它的后边是一排屏障般的礁石。所以,尽管几十年来年年台风不断,但都未能摧毁它。但这一次却不同了。这一次的台风引起了强烈的海啸,一个个高如山峰的黑色巨浪飞过礁石,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劈头盖脸地对着房子砸下来。五个年轻人围成一团,瞅着四壁和摇摇欲坠的房顶,在狂风巨浪中,他们觉得这房屋像纸糊的玩具一样,随时都可能坍塌在地上。副班长李丹面有踌躇之色,他正在紧张思索,权衡着撤出房屋与留在屋里凭侥幸度过这场灾难的利弊。但这时,房子里的人听到一阵如群狼叫嗥、如鼓角齐鸣、如裂帛、如惊雷、如迪斯科滚石音乐般的巨响,房顶塌陷下来,海水灌进房子,窗玻璃迸成无数碎片。

“快,带上武器冲出去!”李丹高喊着。在海的嘈杂吼声中,李丹的喊叫,微弱得就像蚊虫在遥远的地方嗡嗡嘤嘤。

刘全宝把冲锋枪甩上肩头,拉住吓得已浑身瘫软、双眼迷离的冯琦琦,一脚踢开房门,冲了出去,海水哗啦一声涌进屋来。向天什么也没顾上拿,空手从窗口跳了出去。这时,又一个巨大的浪头砸下来,海水混杂着房顶上的砖石瓦块落了下来。一根沉重的水泥预制梁打在正在把班用轻机枪抡上肩头的苏扣扣的腰上,苏扣扣扑倒在水里。房子的后墙经不起这连续的打击,像一个疲乏的老人一样缓缓地倒过来。李丹脸色铁青,一步冲上前去,用他那瘦削的肩头顶住了那堵墙壁。“快来救扣扣——!”他竭尽全力喊了一声。被风吹得紧贴石阶小路,拖着冯琦琦向高坡爬行的刘全宝,隐隐约约听到李丹的喊声,回头一看,只见面色惨白的向天跟在他的身后,李丹和苏扣扣没有出来。“向天,你妈的!”刘全宝把冯琦琦推到向天那里,喊道:“紧拉住她!”便团拢身子,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回到已泡在海水中的房子里。他掀起水泥预制梁,把昏迷不醒的苏扣扣拖出来。这时,那堵危墙已经压弯了李丹瘦瘦的身躯。李丹的军帽已被海水冲走,头发零乱地粘在脸上。嘴唇上流出了血。手托着苏扣扣的刘全宝一步跨出房门,没及回头,就听到背后轰隆一声闷响,砸起的水花溅了几丈高……

“副班长——!”被风浪冲击得左摇右晃的刘全宝大叫一声,泪水就蒙住了双眼。

“副班长——!”双手紧紧地抓住一棵小树的冯琦琦和向天也撕肝裂胆地叫了一声。

刘全宝背着苏扣扣,像一只海豹一样,慢慢地往上爬,海水时而淹没他,时而又露出他。等他来到向天身边时,回头一看,他们的营房已无影无踪,只有在风浪喘息的间隙里,才可以看到坍在水里的房顶。冯琦琦两眼发直地盯着那吞没了李丹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金黄色的圆点跳动了一下,又跳动了一下……啊,是她的那顶漂亮的遮阳小草帽……

“副班长——!”刘全宝、冯琦琦、向天一齐喊叫。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风浪、海水、雷鸣、电闪、鞭子一样的急雨,一排巨浪滚过,冯琦琦那顶曾使副班长李丹触景生情的花边草帽也消逝得无影无踪。

刘全宝背着苏扣扣,向天拉着冯琦琦,一点一点地向小岛中心的制高点爬去,那里,虽然他们的小岗楼早已被台风掀下大海,但岗楼后边的岩石上,有一个凹进去的石罅,也许能够安身。当他们挣扎到那里时,都已衣衫褴褛,遍身泥泞,刘全宝的两个膝盖血肉模糊,苏扣扣依然昏迷不醒……

站在小岛的制高点上,三个年轻人再次认识了台风这个横行恣肆的恶魔的狰狞面目。大学生冯琦琦从牙缝里咝咝地向里吸着凉气,心脏像被攥住了的小鸟一样扑棱乱跳。她甚至无法从她的词汇仓库里挑出几个语词来形容这歇斯底里大发作的世界。连刘全宝这个七年的老海岛兵也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这骇人的景象,那黑脸上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向天的小脸焦黄发灰,双目呆滞无光,看起来,他的心里也在刮台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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