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中秋是一条思念的河流,源头是家,淌在异乡。
二〇一一年九月十二日中秋清晨
静静的海洋
我从小生长在北方农村,我已经想不起来最早听说“海洋”这个词是什么时候,我童年时并没有安徒生童话书可看,应该不是从“海的女儿”故事里知道海洋和它的精灵。
忘了是小学还是中学时,无意间看到过雨果的一句名言:“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我把这句话抄在笔记本上反复地体会,我喜欢抬头看天空无垠的宽阔,也沉醉于父亲大山般胸怀的宽阔,但我无法想象海洋的宽阔是什么?我触目可及的除了天空,只是家乡的青山和小河。
可是我竟然梦见过海洋!躺在我家散发着烟火气的土炕上,安然睡在父母身边,在黑洞洞的夜里,我梦见过几十年前从未见过的、村里大树上盘旋的一对白天鹅;也梦见了从未见过的、不知在几千里之外横亘的海洋!梦里没有来龙去脉,只有零碎的画面,我记不清是怎样来到海边的。海就像书上描绘的、也像我所想象的——真的是蔚蓝色的,天空也是蔚蓝色的,而且——更加神奇的是海和天是连在一体的。我好像踩着海水,抚着蓝天,它们之间的距离,就是我那时还嫌瘦小的身高。我就在那一片海天一色里迷失,深深地呼吸着海洋的气息,感觉着海的宽阔和自己的渺小。在那样一个无边无垠的蓝色世界里,竟然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和孤独,而是在四周氤氲的安宁和静谧里陶醉。
很长时间里,我眼前总是闪现着那个美丽的梦境,回味着海水抚过脚面的轻柔,无数次想象着大海带给我的震撼。海洋,到底是什么样?它是书里所说,是我梦中所见吗?
大学时在上海长江入海口,看着百川东到海的平静,我想象着海洋的辽阔,但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海洋,天空是发灰的,江水是发灰的。海和江的分界线虽然泾渭分明,但是无论是哪一边的水都是浑浊的;在无锡军训时,跑操到太湖边看日出,看着烟波浩渺的太湖,我想象着海洋的气魄,但这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海洋,水天是一色的,但不是蔚蓝的;在青海湖鸟岛,看海鸥在蔚蓝色的湖面翱翔,无边无际的湖水几乎让我以为自己是见到了大海,可是我知道这只是高原上中国最大的内陆湖;在海南三亚的亚龙湾,我终于见到想象中的大海,白色的沙滩、清澈的海水,灿烂的阳光无遮无拦。我只是卷起裤腿、踮起脚尖在浪花里跳跃,看着六岁的儿子脱光身子被浪花打得闭起眼睛躲闪,战战兢兢,我和他一起与海水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海是海,蔚蓝的大海;天是天,蔚蓝的天空,海和天之间是抬头望不尽的距离,依然不是我梦境里那样的画面。之后,在青岛、在烟台、在厦门、在珠海,甚至在遥远的牙买加蒙贝、在古巴哈瓦那见到的大海,各有千秋,但都不是我梦境中的大海。也许古巴巴拉德罗海滩有那样的美景,但我只能在飞机上俯瞰想象。
我梦境中的海洋存在吗?直到我终于在偶然间见到这幅照片,题目竟然就叫“在梦中迷失”,我一眼就被震慑住了。真有这样神奇的事吗?这竟然就是我很多年前的萦绕不去的那个梦境。遗憾我不知道这幅照片的作者是谁,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幅照片还是电脑画片。难道作者也有过这样的梦境吗?大海真会用那样的宽阔胸怀包容我们吗?
真正的海洋到底是怎样的?法国导演雅克。贝汉历时五年的用心之作,告诉我们“海洋到底是什么”。我就像那个突然映入眼帘的、金发碧眼的稚气孩子,据说是导演的漂亮儿子一样,来到遥远的海边,在那排山倒海的白色巨浪中跟着导演去揭开海洋的神秘面纱,聆听一个关于海洋的故事。遗憾我听不见剧中的讲述,听不见剧中的音乐,听不见大海的声音,我看到的只是静静的海洋。但我依然屏住呼吸,和摄影师一道从浅海游进了深深的海底,与那些生存其间的海洋居民一起畅游,开始了一次放松身心的游弋。
我该怎么形容那些像远古恐龙一样的巨蜥蜴?该怎么形容那些轻盈如雪莲般绽放的水母?该怎么形容那犹如天兵天将般铺天盖地鏖战的螃蟹?那些被鱼鹰惊起、迅疾分合的鱼群?那些缠绕成圆球状的沙丁鱼团?那些初出茅庐、为了躲避飞鸟的捕食,扭动着稚嫩的身躯拼命从沙滩游向大海的小海龟?那些像芭蕾演员踮着脚尖、不动声色直立移动的剑鱼?那些身着彩虹长裙、被称为“西班牙舞者”的幽灵,即使人类再高明的舞者也难以舞动出那么柔软翩然的舞姿。那些像蝴蝶一样张开绚丽翅膀的是狮子鱼,那些伪装得像一块黑色礁石一样丑陋的是石头鱼,那些在海底踩出腾腾沙雾的动物,多么像《西游记》里腾云驾雾的庞大怪兽。而在冰面憨笨行走的企鹅,一旦溜入海水,也能实现自由翱翔的鸟的梦想。它们才是海的主人,海是它们的天,也是它们的地。蓝鲸在水面犹如平稳的航母,傲然出行,而巨大的轮船在风浪颠簸里犹如一片单薄的树叶,有随时被巨浪吞没的危险。不知道是分散世界各地的摄影师无意间拍摄到不同的水母群,还是导演情有独钟,三次看到的水母群美得让人窒息,无论是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像氢气球一样漂浮的水母,还是在月光下星星点点发着荧光,像白纱般飘舞的水母,除了感叹魔幻的天使之舞,我想不起别的词汇来形容这些海洋的精灵。
在一个秋雨连绵的中午,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静静享受了一场“野性的歌剧”盛宴,与那些付出内心情感的摄影团队一起探寻了海洋的秘密。晚上与家人再次分享,依然意犹未尽。我激动地指给正写作业的儿子看那神奇的水母群、那神奇的浑身荧光点点、像亮着一扇扇窗户的豪华游艇般的大鱼。那些慵懒的海象母子的亲密镜头带给我的感动,以及温柔的海狮妈妈用嘴亲吻着孩子,温柔地哄它做第一次下水的尝试,自己随后滑入水中,用两个鳍紧紧搂住宝贝的瞬间带给我的感动,难以言说。谁说只有人类才有高贵的情感?在导演看来,动物对于生命的执着,甚至使高于我们人类的,是我们的自大丢掉了看到这一切的机会。
对所有美好的东西,我都愿意迫不及待地与朋友分享。几年前的《迁徙的鸟》,我殷勤地刻录了一张碟、两张碟……只为有更多人感受天空中的美丽精灵带给我们的感动;《海洋》的蓝光碟无法刻录,我又买了一张碟、两张碟……只为有更多人感受海洋中的美丽精灵带给我们的感动。我甚至给从澳洲回国探亲的同学买了一张,与我给他刻录的无数电子书一起漂洋过海带回去。看到低调出行,高调言论的骆家辉指责中国保护知识产权不力,我心下歉然,脸上微红。在我们这个衣食住行都贵得离谱的地方,也就廉价的文化产品可以让我们普罗大众轻而易举地分享人类文明发展的成果。这个道理怎么讲得通呢?根在中国的骆大使也许不理解,心胸比海洋更宽阔的法国人雅克.贝汉没准能理解呢。
二〇一一年九月十七日
有朋自远方来
9月3日晚上,接到中学同桌的短信“Y文从澳洲回国探亲,周末是否有时间小聚?”我毫不迟疑地答复“好。何时?何地?”
我想同学问我是否有时间,表面看只是一种客气,潜在其实是问我是否愿意参加吧。以前有外地同学来,他们小聚时我多半出差“在路上”;而现在,我有的是时间,下班之后随时“在家里”恭候。只是有些不便而已,所以尽管没有多少应酬,我也不是每次聚会都愿意参加。
可这个自远道而来探亲访友的同学,毕竟我们是十多年未通音讯、未曾谋面的同学啊。毕竟我还收到过他用心写在一方白色美术纸上的诗稿,毕竟我结婚时还收到他和自河北追随来的女朋友一起送来的美好祝福——一份维持三十年婚姻可以领取的保险单。
那么,就是9月4日中午12点,在一个叫芙蓉镇的酒店,不见不散。
刚从大学同学二十年聚会归来,还没有从岁月如歌的思绪中缓过神来,中学同学的出现,又让我更加青涩的记忆翻江倒海。翻出我中学毕业前夕用一本软皮本自己设计的已经发黄的留言册,一边想象着同学如今的模样,一边寻思该送什么礼物表达我对远方游子的心意?家里有一盒甘肃特产的木耳,我早早放在纸袋里,可惜出门匆忙间竟然忘掉。“塞纳河”的敦煌系列特色礼品永远是我为同学准备礼物的不二之选,我对向我朴实地笑着招呼的店员说“我又来了”,就像到自家客厅一样直奔陈列架。我总是会忍不住告诉他们,我是为外地同学、国外回来的同学选礼物,只有他们的礼品是可以拿出手的。我给同学妻子选了莫高窟藻井图案的丝巾;给同学选了艺术杯垫,一套是敦煌莫高窟图案,那是甘肃最有名的艺术殿堂,另一套是天水麦积山石窟图案,那是我们共同的故乡名胜。
从礼品店出门,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阳伞变作雨伞,如约到达酒店。紧凑的包厢里已经落座的同学有我秀外慧中的同桌,也有另外一个热心的男同学,还有就是有些略微发胖,但依然没有变样的文。在握手的那一刻,看着他依然内敛的笑容和探寻关切的眼神,似曾相识的记忆涌入眼前。十多年的时间算什么呢?上万里的距离又算什么呢?尽管分别之后彼此经历了无数的路程,相互的经历都不得而知,但我们还是当年在风花雪月的诗句里一起成长、一起说笑、一起烦恼的老同学,只不过我是有点面目全非罢了。而他,也不忘真诚地安慰我“你没有变化,好像是瘦了一点。”
随后到来的还有两个一起和文就读过政法学院的校友,也是中学同学。环顾可以凑齐一桌麻将的四个法律系毕业生,竟然没有一个在做和法律有关的工作,当年热血沸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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