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考记忆里已经写了一些他并不“光辉“的故事,他一直是个特立独行、天马行空的人,说实话也有些狂妄。年少时豪情万丈、目空一切,而我一直是个思想保守、脚踏实地的人,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他虽然觉得我傻得可爱,也对我冒出过“不如嫁给我”这样轻飘飘不着边际的话,但我们一直是非常坦诚、彼此信任的同学而已,和早恋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我们相互信任到什么地步呢?哈哈,说起来可笑,尽管我们通信他都是片言只语,但他竟然刚上大学不久就告诉我“系里有一个女孩气质还不错,和我挺有共同语言。”他就是和这个女孩开始了他的初恋,只不过在89年“春夏之交”后,他们终止了恋爱。我后来取笑他就那么点秘密还早就露了底,他完全不记得,也后悔怎么会给我说这事留下把柄。他经常托我买在当地买不到的书,都是一些我看来特别深奥的书,哲学、历史、经济、社会学、宗教类,我记得有《剑桥隋唐史》、《为自己的人》、《菊与刀》、《乡土中国》、《文化模式》、《摩西与一神教》等等不着边际的书。他甚至让我这个学法律的也有点汗颜,《论法的精神》和《社会契约论》他可比我熟悉多了。我甚至还帮他给他姐姐买鞋,因为39码的鞋不好买,他毫不客气让我一次带三双。我收到别的男孩的信倒也问过他怎么办才好,好像还委托他帮我出面调停。呵呵,总之我们的关系一直非常明朗。
我在高考记忆里也提到我中学暗恋的男孩,其实那时只有十多岁,真是青春期对异性萌生的朦胧好感而已,根本没有指望会有什么结果。我和那个男孩高考后看过一场电影《恋爱季节》,除了完全忘记电影内容,更没找到一丝恋爱的感觉。后来他给我写信希望我当他是哥哥,他会一直关注我。好啊,尽管我已经有两个哥哥,但都没什么文化,对我也缺乏关心,有个可以谈天说地、关心我的“哥哥”也不错。我们后来也一直通信,几番在友情和爱情的边缘游移,不过我最后还是对他说“像你这样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人,我不可能放心地将我的手交给你。”
我和我老公在两地上大学后就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和闺中密友4年里形影不离,整日被甜美的友情填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空间和时间去想谈恋爱的事。不过朋友在毕业前夕还是被老乡也是师兄俘获了芳心,我俩坐在相辉堂前的草坪上,她男朋友也是后来的丈夫已经帮她找好工作,而我依然前途未卜。面对分别的凄然,她问我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回去,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尽管内心充满迷茫,面临分别我也伤感,但我还是对好朋友说“我一直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老家等着我,我还是回去吧。”朋友一直觉得我的第六感很灵,所以她笑着问我“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瞒着我?”我摇摇头,真的不知道,也许我回去看个究竟就能验证我的预感了吧。我那时完全沉醉于席慕容的诗文,被她的“只要是你的手牵着我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所牵引,在朋友毕业前给我在草地上拍的照片后面,我写下“此心安处是吾乡”,就毅然回家迎接我未知的命运。
我记得我老公最推崇的大师王国维说过:“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爱情追寻又何尝不是如此经历?茫茫人海,谁才是你命中注定要遇到的那个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些年来,“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我经常会被问起当初从上海回来有没有后悔过?我似乎都没怎么想过。对朋友,我会说到那句一直铭刻于心的话“只要是你的手牵着我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面对不是太熟悉的人发问,我会打着哈哈说“我毕业时浦东尚未开发,上海也远没有现在有吸引力啊,何况那时候毕业分配也不好。”我也曾深深感动于贝多芬“扼住命运的咽喉”,一定也有很多人不甘于命运的摆布,要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对于我而言,如果真有“命运安排”这样的事,那就我欣然接受吧。
毕业后我历经艰难找到省城的工作,而我老公无奈地等待着老家的人事局安排了一个对口农业的小单位。我有个朋友在让人艳羡的外贸公司工作几个月后,受不了内地的闭塞和单调,毅然瞒着家人去了深圳,开始了闯荡世界的第一站。我送她去车站前我们谈起熟悉的同学,她惋惜我老公一个人在老家那么小的地方也太屈才、太孤独了,她非常善良地说“我们就把他托付给你了,你要对他多关心、多安慰。”呵呵,我当时自己还需要关心安慰呢。
工作后的第一个国庆假期(那时候好像还不是七天,只有三天吧?)我回到家里,让家人分享我终于找到工作、可以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欣慰,我也去看了这个受托安抚的同学。我们在他家狭小的房间里聊了很久,他妈给我们端吃端喝,奇怪我们会说那么多话。我们说到同学的去向,也说到各自落实工作的艰难。他很吃惊地说“真没想到你会回省啊。”是啊,我们那一圈朋友,没有一个人回来,茫然四顾,我俩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
从他家出来,我们似乎意犹未尽,反正也都苦闷无聊,于是他提议不如一起去看场电影吧,正在上映档期的是主旋律电影《开国大典》,与爱情无关。我俩大大方方相邻而坐,随着电影故事的推进,一起缅怀共和国的那段辉煌历史。银幕上出现了“五四运动”北大学生爱国游行的镜头,年轻的学子摇旗呐喊、热血沸腾。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放在扶手上的一只手,身体随之朝我这边倾斜,像个无助的孩子,瞬间泪流满面。我想他一定想起曾经身临的类似场面,我就任他抓着,眼里也渗出泪花。他越捏越紧,我突然觉得像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等他平静下来,大概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坐正身子,抽回已经湿漉漉的手,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从电影院出来,穿过陌生的人流,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像心照不宣似的。但我知道,我们的内心已经种下一颗只有我俩知道的秘密,从他抓住我的手的瞬间开始,我们不再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了。在有点晃眼的阳光下,我恍然意识到原来冥冥之中等着我、我也等待的人,就在这里。
圣诞节前夕,他来我所在的城市出差,他来看我时穿着一件姐姐织的紫红色棒针毛衣,一件有点劣质的蓝色西服外套,而我的外表也没好到哪去,套着一件姐姐淘汰的深红色毛衣开衫。我俩一见相视而笑,一起在外面的夜市吃了炒面。回到我的宿舍,我们并肩坐在单位配发的办公桌前聊天,还没说几句,宿舍停电了,我点着蜡烛,继续我们的谈话。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尽管他后来说在话出口之前他几乎浑身发抖,心都快跳出来了,但我看他掩饰得很平静啊,道行够深的。我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就点头说“嗯,我愿意的,愿意”。我完全忘了四年前我曾不假思索地对他说过“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决绝了。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笑,眼光里满是深情。这一次,他是伸出两只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双手,我这才感受到他的颤栗。
啊呀,我后来无数次嘲笑我自己,也太不矜持了,也太不浪漫了。没有鲜花,没有情书,没有戒指(更别提钻戒了,要说礼物只有他开会的纪念品一个花布床单),没有特别的场合,没有单膝跪地,甚至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在那个烛光摇曳的夜晚,就这样私定终身了。
揣着甜蜜,我们漫步街头,没有遇见传说中的圣诞老人,但被一个自称崆峒山道士的白须老人拦住,他拉着我的胳膊说“姑娘,一看你就是有福之人,流到谁家谁家旺。”为了这句吉言,他追上去给老人给了十元钱。(人家不是街头算命的,没有主动要钱。要知道当时我们的工资才一百元刚过点呢。)
走在深夜的街头,(那时候我在的城市圣诞节气氛似乎不是很浓,街上有点寂静了。)突然从一个音像店传来童安格《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的歌声,我一下就拉住他停下脚步,一起驻足静听“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童安格是我大学最喜欢的歌手啊,我最喜欢他的《让生命去等候》,每次聆听都有心动的感觉,但是这一晚,这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更加深刻地嵌入了我的内心。
我们当时还不在一个城市,我甚至都没有考虑更现实的问题,倒是他答应为了和我尽早在一起会准备考研。不过分别不久,他在那个无聊的小农口单位工作到元旦刚过完就毅然辞职了,随一个来到开发区落户的民营企业一起来到我在的城市。他整天辛苦地忙于给老板创业,而我安安稳稳地上着班。
我们一起看过电影《天堂窃情》,这个电影改编自中世纪最著名的浪漫爱情故事,我们被哲学家阿贝拉尔与他的学生爱洛伊丝那绝望而惊世骇俗的爱情感动,他才说他有这本书,我竟然没有读过,更不知道书里的线描插图出自我钟爱的席慕容的手笔。嗨,我还以为自己对席慕容很了解,算席慕容的FANS呢,真妄为文科生。我后来才知道他看《围城》的历史更是比我早几年,在老家书店7角2分钱时就买过了。我也知道了他最欣赏的中国作家是文革时自沉于太平湖的老舍。我老公学的专业是植物生理,他除了对我谈起《SICENCE》和《NAITURE》这样我从未听说的科学杂志,对我本以为是中国人的洋鼻子汉学家费正清、孔飞力、史景迁等竟然也如数家珍。
我的爱情(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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