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念GUOLAOQIAQIA,指犄角旮旯)、阴阳脸(阳奉阴违)、叶子麻(心狠手辣),花花肠子(心眼多)、直肠子(性格直爽)、吃滑肠了(拉肚子)等等。三楞暴翘、四楞子差不多都是说人不着边际的意思。天水话里也掺杂了一些外来词汇或新词汇,比如洋火(火柴),洋布,洋蜡、洋瓷缸子、洋碱(肥皂)、洋芋、洋柿子,甚至煤油灯我妈都叫洋油灯盏。
天水话一般说“下”为HA;比如下山、下楼、下车。我儿子最早回老家学天水话,前天说“前个”,昨天说夜个,今天说“今个”,后天说“后早”,昨晚说“夜晚(个)黑了”,这已经够让他犯晕了。他把明天下午说成“明个HA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不明白,偏偏这时就不念HA,可以说下午,或者后晌午。早饭叫早起的饭,午饭叫晌午,晚饭叫黑了的饭。要学天水话还真得要摸着门道才行。
而今,我早已听不到爸爸说话六年了,听力也衰退到听不清电话,和妈妈促膝而坐都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很多时候,天水话成了我在心里翻江倒海默念的心曲,或者偶然探亲时的单向倾诉语言了。
二〇一一年七月十六——十七日初稿
八月六日修改
后记:
《趣说天水话》这篇文字是我费时用墨最多的一篇。原本只是在家和老公用家乡话开玩笑,一时兴起的随笔之作,不料把我的家乡话变成文字远比我想象的困难。从起初的三千字,到后来的六千字,再到从老家休假回来,修改补充后的近一万字,真是打开了话匣子。写到我熟悉的人物或者自己的记忆情感,是完全私人化的事,可以一气呵成。可是我这个在外二十多年的游子要说说家乡话,简直就像班门弄斧了,毕竟那是父老乡亲的共同语言。我已经离开了这个语言的原生态土壤,现在不仅说得少了,也听不清了,只是凭借记忆在复原,也感谢我的家人和小同乡学弟给我很多补充和启发。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学习语言专业的,没想写成论文,只是“趣说”。我知道不管我怎样认真,谬误和缺漏之处在所难免,那毕竟是一个古老的语言。我只是尽我所能把这些活生生的方言变成书面文字,还望求教于方家,共同发扬和继承天水话里的优良传统。
促使我这样认真地一改再改,不断梳理完善,把一时随性要变成力求准确的,还有一些原因。我上网搜索资料,但没有找到让我满意的表达。语言和文字之间的转换有时也像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我可能做不到“雅”的境界,只能力求“信”和“达”,还家乡话一些本来的面目,而不是只用语音来简单定论,一笑了之,不问出处。随着普通话的推广,方言面临的空间日渐狭小,我休假回家惊奇地发现,不仅我的同龄人已经不怎么说一些地道的家乡话,甚至上学的孩子也已经分不清方言和普通话的联系了。我大哥的14岁的孙女不知道李子就是天水话的“育黄子”,她也不知道我妈说的HUAMI;就是画眉鸟。我觉得自己既然引出了话头,就得把这团毛线缠出型。但愿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让家乡话的记忆唤起我们人生记忆中最乡土、最柔软的一部分。
两只锦鸡的命运
五一假期回老家探亲,姐夫提回来一个编织袋扔到厨房。姐姐打开紧扎的袋口,提出两只已经僵硬的红腹锦鸡。我在旁边看着从脏不啦叽的袋子里出来这么两个宝物,差点惊呆了。哎,老天爷!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呀,竟然还是一双!姐姐被我这么大呼小叫,也觉得很难为情,这是姐夫驾校的学员当山珍野味向教练表示心意的,为得是能顺利拿到执照吧。送点烟酒也就罢了,查处酒驾以来连送礼都不兴送酒,变成野物了!猎杀保护动物是违法的,可是人家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来的,东西已经送来了,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退回去,更不能转出去,姐姐只好硬着头皮让我妈收拾了做盘中餐。
我看着那两只硬邦邦的雄锦鸡实在是难受极了。多美的生灵啊,怎么会有人舍得朝它们下手开枪呢?“人想衣裳花想容”,大自然多么善于钟灵造化,雄锦鸡用那么绚丽的羽毛装点自己通体,浓妆艳抹,想博来异性的青睐,哪曾想它们过于耀眼的身躯在山野间却成了猎人最显而易见的目标。两只锦鸡长得一摸一样,头顶是金黄色丝状羽冠;后颈围着金棕色扇状羽形披肩;上背深绿,下背金黄,腰腹部羽毛更是鲜红夺目。拉起翅膀,飞羽和长长的尾羽黑褐色布满黄色斑点,真可以说五彩斑斓,这完全应该是入画的精灵啊。在古代用锦鸡的尾羽制成名贵的雉尾扇,只有公子皇孙才有资格享有啊。
难怪那位“不爱江山爱丹青”的皇帝赵佶会对这美丽的锦鸡情有独钟,挥洒笔墨留下传世珍品《芙蓉锦鸡图》,成为历代经典名画中的写生珍禽精品。那幅画的右上端有徽宗题诗“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鹥。”据说古人称鸡有“五德”:“头上有冠是文,脚下雄健是武;临敌敢斗是勇;见食呼友是仁;按时报晓是信。”胸中溢满诗情画意的徽宗大概自诩为“五德”俱全的锦鸡,想求得安逸太平,哪知会有“靖康之难”,死无葬身之地!画面精心描绘出一只锦鸡蓦然飞临芙蓉枝头,两枝疏疏的芙蓉粉白半开,下端一枝上立着刚刚落脚的锦鸡,似乎有些摇摇欲坠。锦鸡飘逸的尾羽远远长于整个身躯,絮状的翎羽和斑斑花纹几乎触手可摸。在定格的那一瞬间,美丽的锦鸡正在回首翘望被花的芬芳招来的一对彩蝶。画中花鸟彩蝶的色彩、构图形成的静美意境多么让人神往啊!
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鸟怎么能用来饕餮?人真是残忍的动物,是大自然绝大多数动物的天敌啊。我不是动物保护组织成员,也不是素食主义者,可是这锦鸡褪掉长翎、锦羽,修长的身躯只剩不及鸽子大。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呀,与其享受那点可怜的口腹之欲,不如留在山野间给大自然增加一点亮色。哎,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仅仅满足于眼睛里虚幻的视觉盛宴,更多人是追求内心无尽的贪婪。扣下扳机的人自己也未必想吃锦鸡肉,只是作为猎物偷偷卖个好价钱吧。猎获一只野生动物不需要自己喂食一颗谷子,完全是无本之利。山珍野味在我们“好吃”的中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是有市场的。只要有人需求,就会有人想方设法提供,供需链条不会被执行并不严格的法律彻底斩断。
我小时候姑爷的儿子喜欢打猎,他经常去比我家更远的山村寻找野鸡、野兔的踪迹。我记得见过一次他猎获的雌锦鸡,羽毛当然比我妈家养的鸡好看多了,但没有雄锦鸡这么艳丽华美,似乎全身都是褐色的花纹。那时候野生动物还经常出没,我妈晚上常吓唬我们,“快别哭闹了,万一把山上的狼招来了。”姑爷家的叔叔在我家巷道外面拉一张网,去旁边麦地或者谷子地吆喝、追赶,竟然也可以捕获一些自投罗网的麻雀。红腹锦鸡分布在青海、甘肃、陕西、四川、贵州等省,栖息在海拔6001800米的多岩山坡,活动于竹灌丛地带。它们主要以蕨类、麦叶、草籽、大豆等为食,我老家的山里应该不显见,但我最早见到雄锦鸡是在动物园的围栏里。天水的公园以前只有猴子和锦鸡两个品种,也引得我们去看热闹。红腹锦鸡又叫金鸡;属鸟纲鸡形目、雉科、锦鸡属,是雉类中最为美丽漂亮的鸟类,也是我国独有的珍贵品种。
从网上查知,“锦鸡素来被人们视为名贵山珍,具有较高观赏和食用价值。经过多年的研究与驯化,锦鸡已实现了人工饲养及其繁衍,成为我国特有的,驰名于世的观赏珍禽,又是难得的山珍野味,普受人们喜爱。国内市场少有上市,沿海城市每只商品锦鸡价达150300元,而将锦鸡加工成标本后,市场售价每只达1000元,因此发展锦鸡养殖,填补市场空白,将是珍禽养殖业中又一新项目。”据说“锦鸡肉质鲜美,全身可药用,能止血解毒,主治血痔、痈疮、肿毒等”。
我看着两只无辜的锦鸡,倒真想把它们留下,做成标本永久观赏,无奈没有条件。我妈和姐姐人手一只,在厨房一点一点褪掉羽毛,我不忍在旁边看两个美丽的身躯如何在乱飞的羽毛中变成干瘦的肉体。估计它们倒在枪下已经有些时间了,我妈拔毛时小心翼翼,但也扯掉了好几处肉皮,真是惨不忍睹,还散发出阵阵臭味。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开膛破肚收拾的,最后只看见大姐拿着几支鸡翎出来,打算插到花瓶去当装饰,剩下那些五彩斑斓的、曾经散发着耀眼光泽的羽毛,连同内脏一起进了垃圾箱。
我记得我们小时候踢的鸡毛毽子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找两个铜钱做底座,用我妈缝衣服剩下的布头包住铜钱。从母鸡屁股附近拔一根粗翎当管子,再从公鸡尾巴上拔下几根漂亮的羽毛一插,一个好看的鸡毛毽子就成了。我踢毽子笨手笨脚,弯腰捡拾的时间远比抬腿踢脚的时间多,更别说掏腿飞脚踢花子了,做毽子也基本是巧手的姐姐代劳。过年时我妈宰一只公鸡,会把羽毛全部收起来,做成一把结实的鸡毛掸子。可惜,如今手工的鸡毛毽子和鸡毛掸子都被粗糙的工业品取代,要不然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鸡羽毛会多么抢手啊。
姐姐把处理好的锦鸡肉剁成碎块,在凉水里整整泡了一天,又花了两个小时炖煮。上锅煮的时候满厨房都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好像有点臊。不管是因为异味,或者我心里不忍,总归我是不会动筷子去尝这难见的野味。看着又黑又硬的肉端上来,他们也都下不了筷子,推着让我妈先尝。我妈牙口本来就不好,全是假牙,她艰难地撕了半天也没吃下一块肉。姐姐又把盘子端回去准备再回锅。
我心里更加膈应,这肉质和肉色即使再回锅,估计也不会好吃。姐姐也觉得真是没吃着羊肉还惹一身臊味,有点丧气。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