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体救了他一命,他帮对方报仇雪恨,也算两不相欠了。
然后……
养好了伤他便可重回此地,拿走本属于自己先祖的物事,再回族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至于这个平凡又愚忠的人类……
不过只是他这段经历的天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卿寒这么告诉着自己,却反而不自觉的往背后带着温热的身体上靠了靠。
☆、死性不改
早晨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卿寒发现自己正摆着一副相当怪异的姿势。
言澈依然如前夜那般面朝着墙壁背对着他,而他的手臂正环过言澈的腰,从背后牢牢搂着对方的身体。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他在趁着别人睡着之后意图不轨。
卿寒心一紧,慌忙做贼似的抽回手,只觉得脸上隐隐发烫。见对方一动不动应是尚未睡醒,才暗暗松了口气。
即便之前他与怀薇少有的几次同床共枕,他也鲜有搂着他人入眠的习惯,当下这状况,不用问,一定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在作祟。
还真是死性不改!
于是卿寒又在心里把杨子杰给诅咒了千万遍。
待卿寒草草打理完回来,方才似乎还睡的正沉的言澈这会儿已然醒来,正坐在床上发愣。
卿寒干咳了声:“醒了?”
“嗯,”见他进来言澈抬起头,微微一笑算是招呼:“少爷,早。”
卿寒本想问问言澈是何时清醒,又怕这般更显得自己做贼心虚,索性不自然别开眼:“收拾一下,就去老伊诺那里换药吧。”
言澈笑容微僵,眼里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仍是依言起身,绕过他出了门。
卿寒一个人站在原地,听到小院传来阿邦的大嗓门:“哟,言兄弟!你也醒啦?”
“嗯,”是言澈温和的回应:“阿邦兄,早。”
除了称呼不同,几乎一模一样的招呼方式,让卿寒顿觉有股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直冲上脑门。
他推了门出去,看言澈正站在水井边打水洗了脸,利落的挽起睡了一夜已有些散乱的长发,取了簪子固定住。
那是支相当不起眼的木簪,因为时日久了都有些使用的痕迹。
卿寒皱皱眉,几步迈过去,毫无预兆取下言澈发间那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破旧的簪子,顺手扔在一旁,淡淡道:“别弄了。”
盘起发的言澈如初见时那般,一副拘谨温吞的读书人打扮,多了几分严谨,与之前长发散下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于是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浮起那日小屋里,言澈坐在床上微微仰着脸,神态放松,任他擦洗身体伤处的模样——
与素日的拘束完全不一样的风情。
被这个画面激的嗓间一紧,卿寒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打岔,却见言澈几乎惊慌失措的推开他,匆忙蹲下身捡回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簪子,小心吹了吹上头的尘土,倒也没拂逆他的意思,只是仔细揣进怀里放好。
“一个破簪子而已,还……”卿寒不悦的道,见言澈只是抿了抿唇不吱声,想起刚刚对方那副拿簪子当宝贝的架势,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是我以前送你的?”
言澈怔了下,仍是点了点头。
于是卿寒顿觉刚刚还干涩的喉间涌起一股酸意。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卿寒冷下脸,硬邦邦道。
“欸,杨勇士,言兄弟,大早晨的你们要去哪儿?”阿邦探出半个头来,浑然忘了昨夜差点为了先祖和出言不逊的卿寒较劲的不快:“你们等等我!我带你们去!别迷路了!”
“我认识。”卿寒简洁的扔下这么四个字,丢给阿邦一个不善眼神,拉住言澈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出门,只留下阿邦站在原地抓着头发愣。
轻车熟路的带着言澈往老伊诺那儿走,在绕过第三个路口时言澈突兀开口:“少爷?”
卿寒脚步没停:“什么?”
“你识得此处?”
卿寒脚步微微一滞,又恢复镇静:“前晚阿邦带着走过。”
言澈轻声应了声,便不再多言。
☆、第 40 章
老伊诺正站在院里悠悠哉的浇花,见两人一同进来手一抖,满脸惊讶之色,花壶直直坠地,差点砸坏了他心爱的花。
“老先生,”言澈指了指自己的肩部,略有些歉意的开口:“有劳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伊诺摇摇手,“你们跟我进来,随便坐。”
“毒已无碍,别太劳累即可。”老伊诺拆开绷带,仔细的看了看言澈的肩部,边洒了新的药粉上去,边做出这样的结论。
卿寒从旁望去,见对方本来泛黑的伤口如今已经逐渐开始愈合,周围的肤色也在向健康的色泽恢复,本来抓紧桌角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力度。
“多谢先生了。”言澈微微一颔首,又道:“今日前来,除了换药之外,也是来向先生辞行。”
老伊诺手一顿,突然没头没脑的问:“还是决定了?”
言澈抿紧了唇,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也罢,”老伊诺一声叹息,将手里的药瓶塞进言澈手里:“这伤药你带着,若是方便就让……”
说着他看了眼卿寒,“让这年轻人每日帮你换一次。”
言澈轻笑:“我自己来便可……”
话音未落卿寒已经冷着脸走过来,一把从他手上抢了药瓶,揣进自己怀里,又阴着脸回去坐下:“我来。”
言澈空空的手微僵,嘴唇微动,眼里划过矛盾纠结,最后只低声吐出两个字来:“少爷……”
卿寒充耳不闻,反而别过了头。
“也好。”老伊诺说着又忙着去翻箱倒柜,半天取出一只装满各式药丸的盒子来,鼓捣了半天,取出两颗不起眼的丸药:“这个,你们带上吧,一人一粒,以备不时之需。”
说罢他也不理言澈的推辞,强硬塞进言澈手里,拿起另一粒犹豫了下,只放在卿寒一边的桌上,似乎并不愿太靠近卿寒。
卿寒一眼认出那正是那晚阿邦塞进言澈口中的解毒丸,心知这玩意的珍贵之处,并未伸手去取:“他有即可,我无需。”
老伊诺顿了顿,也不强求,又重新收起来:“保重。”
分离已成必然,挽留亦是徒劳。简单保重二字,已是对二人最大祝愿。
言澈心知肚明,弯身一躬:“此次得蒙先生相救,大恩不言谢。”
老伊诺被他的大礼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你们外头这些人啊,尽讲究这些酸的!”
卿寒微一颔首算是谢过了,拉着还颇有些依依不舍的言澈离开。
一路两人都沉默着没说什么话,直至阿邦家的小院隐约出现在视线,言澈顿了顿,鼓足了什么勇气一般:“少爷?”
“嗯。”卿寒漫不经心应了声。
“一定要……”言澈犹豫了下,素来百依百顺从未向少爷提过什么要求,这下说起话来都显得很不自然:“尽早回去吗?”
卿寒停住脚打量着他:“你想留在这里?”
言澈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匆匆移开,轻声嗯了下,低不可闻。
“杨勇士!言兄弟!你们可算回来啦!”未等卿寒作答,熟悉的嗓门已经响起:“你们动作也太快了!我找了你们好半天!大清早的去哪儿了?”
看着远处一脸汗水向两人跑来的热情的阿邦,卿寒突然好像也能理解言澈留恋此地的缘由。
这个隐居于丛林,世代守护瓦西的淳朴部落,的确有让人流连忘返的独到之处。
不在景,不在物,而在人。
那个在瓦西族的传闻里忘恩负义虚伪狡诈,欺骗先祖的炎煦,便是这样一个部落的先人么?
对两个陌生人都能真诚以待的人类,为祖先一句遗言便世代谨遵守护的部落,能坏到哪里去?
莫非一直以来,他们对人类深根蒂固的憎恶不屑,真是他们以偏概全了?
小弟卿冉对人类的好感与坚持,也不全是错误?
☆、第 41 章
卿寒想着脑子便是一团混乱,太阳之下竟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幸好言澈眼疾手快拉住他,才避免他一头直直栽下去。
抓着言澈的手勉力站直身体,卿寒默默吸了口气缓解不适,淡淡开口:“去跟阿邦道个别吧。”
这具身体正在逐渐衰竭,为他用的愈熟,便愈如同无底洞一般吸耗灵力。偏偏他的灵力恢复缓慢,此处又不敢贸然疗伤,再长久呆下去只怕他已经难以为继。
万一尚未回到澜月城查清真相便撑不下去,未免对这位好歹也算在关键时候救了他一命的身体主人太不公平。
虽然他对这个身体主人,实在毫无好感。
等了半天等来这般回答,言澈不免有些失望,仍是应:“好。”
终于兴高采烈奔到两人面前的阿邦一听到两人辞行的消息顿时傻了眼,一把抓住两人的手拼命挽留:“杨勇士!言兄弟!你们怎么身体还未痊愈就急着走?为何不多住几日?难道是这几日怠慢了两位?”
卿寒不欲与他纠结,留言澈在原地安抚他的激动,自顾自进了小院,向老沛丹简单说了离开之意。
没料到两人说走就走,老沛丹也不由吃了一惊,但毕竟上了岁数的人,也知世间许多事强求不得,也不多留,只忙着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为他们准备干粮兽肉,任卿寒拦也拦不住。
好一会儿言澈和阿邦终于一同出现在小院门口,高大的汉子这会儿双眼都微微发红,见到卿寒就扑上来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杨勇士……”
卿寒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眼神扫到一旁的言澈,突然后悔万分刚刚着实不该独留两人相处。
天知道刚刚趁他不在阿邦占到了言澈多少便宜。
二人原想给阿邦留下些银两以表心意,但祖孙俩死活不肯收,阿邦甚至恨不得亲自陪两人一路同行至澜月城,直到两人一再推辞,才不情不愿的放弃想法,给他们指了出林安全到达外界城镇的详细路线。
来时两人只有一个简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