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到这颗头不过是撩牙盗匪团,对有人居然敢挑衅自己这一带霸权的响应后,胖老板就差跪下抱着法尔特的大腿哭嚎了。
[该死的伪神信徒,胆子好大!」面对这赤裸裸的罪行,法尔特胸口闷闷烧了一天的暗火,终于有了宣泄方向。
「……兽人?」
在最后几个留下看热闹的老客人惊诧的目光中,塞壬一脸平静的先是将那张纸条反复读了好几遍,又开始捧着死人头研究起来。
不太像啊?法师奇怪的想。
不管是那用大陆通用语写就的,语序正常主谓宾无一缺失的威胁警告,还是人头上那过于平滑完整的切口,都不怎么像是真正荒蛮种族的手笔。
虽然说一千多年过去,兽人不是不可能普及大陆语教育,也不是不可能学着使用精炼的武器而抛弃传统的石刀木棒……
但塞壬相信一个种族的天性却不是短短千年能磨灭的,喜欢粗鲁直白的表达方式,又热衷于折磨敌人的兽人,怎么可能送出这么文质彬彬的威胁,和干净到只有一道致命伤的人头?
当然也有可能兽人本身就和在书本上了解的有所不同——正是出于这种顾忌,想维护自己前辈高人形象的塞壬,没有指出这些明显的破绽。
反正这场戏肯定不是到此结束,还可以再看几幕后再下结论。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幕戏很快就开场了——
被满怀沉痛的胖老板挂上停业招牌后锁紧的旅店大门,又一次被人粗鲁的撞开了,这回出现的不是死人头,而是跌跌撞撞的平斯大叔。
「骑士小哥,骑士小哥!太好了……你这边没事。」
扑进来先向地板上看,由于女招待的勤快,而什么也没看见的游商松了口气似的瘫倒:「那帮子匪徒恐怕知道我找人帮忙的事情了,我的一个伙计被害了,整颗头都不——见——了……」
突然就和死人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碰着鼻尖的平斯翻了个白眼,砰的倒在地上,吓昏了。
「看来这颗头就是那伙计了。」
拿着死人头给苦主鉴定,造完孽还一脸平淡的,自然只会是水妖塞壬这个仅存的、一点敏感神经也完全老化的家伙。
「塞壬,不要……这样对死者不敬。」法尔特有点艰难的开口。
就算他对上水妖就脸红心跳,这种把死人头当皮球摆弄的态度,也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唔?我只是确认一下,受害者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水妖眨着深蓝色眸子,柔声说明的直率样子,让刚才还觉得他有些恐怖的围观群众,全体反省自己内心的肮脏。
「年轻人啊……安息吧。」
完全不知道众人对自己观感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塞壬有些伤感的拂上死去伙计那不瞑目的双眼。
一条年轻而鲜活,还有大好未来的生命呀……活了六百多年,生命己经走向终结,却从来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活力和激情的水妖叹息,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说杀戮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法尔特,咱们现在就出发吧,不能再给老板添麻烦了。」水妖将终于合上眼的伙计首级安置好站起来,说话还困顿的打了个小哈欠,将维持了不到几分钟的忧伤天使幻象打了个粉碎。
「是。」骑士郑重的回答,将昏倒的平斯扛在肩上后,向胖老板歉意的点点头,走上前去拉开门。
「我一时意气害你受累,真的很抱歉。」虽说和邪恶伪信者抗争是圣辉骑士的职责,但归根结抵是彻底耽搁了护送塞壬去圣罗莎大神殿的初衷,法尔特看着塞壬有点睡眼朦胧的样子,非常愧疚的低声道歉。
「没关系啦,年轻人总归有点冲劲才好~」的确有点精神不济的水妖扯了扯嘴角,算是安慰年轻同伴。
离开沙兰卡罗卡后,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需要维持涵养水分的结界的缘故,他的确比过去更容易疲劳,反应速度也更缓慢了……
果然,寿命快到头了呀。
有了这种明悟的塞壬反倒有些感谢圣辉骑士团的拆房子行为,否则哪里有机会在尘归尘、土归土前,看看笛梅耶的多彩世界?
「别嫌我这个老人家拖后腿就好。」心态放得很开的法师轻叹。
「塞壬……我早就想说了,你为什么总说自己老了?」
腾不出手去摸水妖额头温度的法尔特,终于确信自己没听错。对比自己十几岁时也是死活不肯承认未成年,将心比心后,他小心翼翼的提出:「你才多大,就算不想大家说你小也不用这么极端啊。」
「都一条腿进棺材的人了,还不算老呀?」
走出旅馆大门后,微凉的夜风让水妖微微颤抖,不由自主的靠向骑士索求温暖——他敢打赌,这糟糕的昼夜温差也是自己加速衰老的祸根之一。
「怎么会这样?」
骑士停下来震惊又哀伤的看着同伴,难道说早年沙兰卡罗卡的囚禁生活给塞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还是说——他突然想起来被后来大量的污辱掩盖过去的,那个帕拉.沙伊菲尔提到的「老年期」,仿佛被雷劈中般僵住了。
「难道说,水妖的寿命很短吗……」
法尔特近乎绝望的注视着这个总是平静的微笑,充满理解的低语的美丽少年,无法想象对方即将消逝的事实。那胸口无法再忽视的钝疼,让他不能也不想再逃避,那从第一眼开始就不断加深,短短几天已经融入骨血的悸动。
「不啊,相比人类我们算是长寿种族了吧,」
还不知道年轻骑士已经要放弃克制自己欲望的拥抱和亲吻自己,塞壬神色如常的解释:「但是即使长寿,像我这样活了六百四十年也堪称古董老怪啦,所以哪天睡着就醒不来,或者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也很正常呢……唔?法尔特?」
边说边走的水妖发现寒风又开始袭面,才注意到骑士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啦,法尔特?」
回答他的,是一阵呼吸都凝滞的沉默……被自己连零头都及不上的天文数字击中的年轻骑士,彻底石化了。
[这两件碍事的大型行李都是您一个人搬来的?真是辛苦了。」在商队驻地,也就是平斯大叔租下的院子里,接待他们的帕拉看看门外的情景,毫不惊讶的耸了下肩。
就像水妖能够通过感应他手上凝聚的负能量,判断出其黑袍法师身分一样,从第一眼看到塞壬起,帕拉就知道这只周身围绕着水魔法波动的水妖是个什么人物。
但如此光明正大的使用魔法,还游行一般穿过了几条街,就算有黑夜掩饰,这种不谨慎的行为也让他皱眉不已:「飘浮术用得不错,但你该迭加一个昏迷咒保险——起来别装死啦,夜刃平斯!」
这位傲慢坏脾气的黑袍法师,毫不客气的瑞了吓昏的商队首领一脚。
「嘿嘿嘿,帕拉赛尔你脾气真是越来越糟……哇啊啊啊啊人鱼小美人你赶快放我下来啊啊啊~~」
当然不肯被他踢中的平斯大叔诡异的一扭身,避开了帕拉的黑脚,但却没有摆脱塞壬那看似普通,实际因为施法者等级很高而相当难以破解的飘浮术,结果得意了没两秒钟就变成在半空里乱晃的葫芦。
——元素法师们基于风元素使用的飘浮术就这点不好,一旦失去平衡,绝对会让被漂浮的物品尝到龙卷风刮过的快感。
「白痴活该受点教训!」看起来帕拉赛尔才是真实名字的黑发男子冷笑着啐道,然后抓着对方的领子将他丢进传送门里,才转头用认真的眼神打量起塞壬来。
「看来你对得起自己的年龄,笛梅耶仅存的水妖阁下——帕拉赛尔.费勒坦提都斯,高阶亡灵法师……至少现在还算是个人类。」出于对有实力者的尊敬,黑发的邪恶法师用操法者间古老而通用的礼仪正式自我介绍。
尽量简约详细的介绍有助于法师们减少彼此不必要的争斗,可惜由于魔法公会很久以前就因为法师们的散漫天性分崩离析,模糊的高中低阶概念并不能太好的代表实力。
「塞壬.嘉兰诺德,高阶元素法师,一个行将就木的水妖。」
礼尚往来的做了自我介绍,塞壬召唤出一道水幕,包住莫名其妙整个人傻掉了的骑士同伴。
这个法术既能够保护对方、又能阻断声音和视觉,虽然阴差阳错的连续意外之下,塞壬还不知道对方的提醒用意何在,但法师间交谈要对任何人保密的古老规则,他还是愿意遵守一下。
「嘉兰诺德?那个被上古时代的无聊大法师填平的热带泽国?——你不会是从沙兰卡罗卡跑出来的稀世古董吧?」
帕拉赛尔的眼睛里闪出一道精光,显然就算再多杂念缠身,对一个法师来说,研究癖都是难以克服的。
「全中。」对那双充满研究欲,好像恨不得解剖了自己的黑眼睛并无太多恶感,塞壬甚至有点欣赏起对方敏捷又准确的反应。
从这个名字透露的讯息里就可以推断出自己的身世,足以证明对方知识的渊博,而且头脑聪明、实力似乎也颇强,至少不用念咒就能施展短程传送门这点,对得起高阶法师的名号,水妖在被观察的同时,也在考虑着对方能不能承担他那件心事。
「如此古老的事情都能记得,你可比我这个靠年龄慢慢积累的老家伙优秀多了。」
「如果不是前几天神殿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骑士,捣毁了最后一座法师塔,我恐怕也联想不到那里去。」帕拉赛尔倒对恭维不置一词,反而指着那团裹着某骑士的水幕说:「是他做的吧,除了这小子,恐怕就凭那些信仰不坚定的垃圾,还撼动不了一座法师塔。」
「是法尔特击毁的没错,不过镜之塔的防御系统本来就没完工,我好像一直忘记修缮了。」水妖小声补充,银蓝色的耳朵不自然的煽动了几下。
他是觉得坏了就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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