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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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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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现着隐隐的曙光,敢情是天将大亮。
李无心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向对方观察,这才转身落座。
“有几句话要问你。”她说:“你要据实回答,不能撒谎!”
君无忌怔了一怔,还没有转过念来,李无心已把手里的一个缎面锦匣扬了一场。
“这套夜光杯我已经看过了,是真的!”
君无忌这才发觉,聆听下不觉有气道:“本来就是真的……”
原想斥责对方的私自盗取,转念一想,自己眼前性命尚且不保,更遑论其它了。
李无心冷冷说道:“我只问你,这套杯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君无忌摇摇头,冷笑道:“我并没有说这套杯子是我的,我从不会把属于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李无心何等精细,如何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聆听之下冷冷说道:“谁跟你逞口舌之利,死在眼前,还这么刁?哼!我当然知道这套杯子不是你的,只是问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君无忌原待说出,却又摇了一下头。
事关恩师“苍鹰老人”以及母亲“姜贵妃”的神秘出身,自是不能随便提起,李无心居心叵测,谁又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万万不能说出。
“说!”李无心清叱一声,眼睛里怒光四射。
却不曾吓着了君无忌,“我不能告诉你,请你原谅!”
话声方歇,李无心陡地劈空一掌迎面击来。
君无忌虽说服下了对方所谓的“解神珠”,不能施展内气真力,但是一般身手仍可施展,更无碍机智灵思,心里早就防备着她的加害,只见她手势方起,便自不假多思地向后一个疾翻,一时连人带椅一并倒了下来。
也亏了他这一倒,要不然万难逃过李无心的劈空一掌,强大的掌风,戛然作响划空而过,整个房子都为之大大摇动了一下。
君无忌自知无能与对方抗衡,李无心既已向自己施展身手,便只得心图脱逃之一途。当下,随着后倒的身势,倏地夺身腾起,直向敞开着的窗外飘身而去。观其声势,虽不若原来迅速,却也大有可观。
原来君无忌自参透上乘内功“阳罡”功力之后,一身劲道在任何情况下都应是运行自如,实不易为药力所控,就连李无心精心秘制的“解神珠”也不能如预期之收效。
这番情景,大大出乎李无心意料之外,一惊之下,急速闪身而前,极其巧快地已自拦至窗前。
四只手掌甫一交接,君无忌终似力道不济地向后反弹了出去。
这一掌看似平常,其实力道极猛。原来李无心只当是药力无效,乃自施出了大力,君无忌即使未曾眼药,也不定就能当受得住,更何况功力已受相当拘束,自是万万吃受不起。四只手掌交接的一霎,已为李无心的至柔功力,透过双掌,猛地直攻进来。随着他后翻的身势,强力撞向石壁,再也挺受不住,“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李无心猝睹之下,未免吃惊,才知自己下手过重,敢情药力并未全失。对于君无忌这个年轻人,她竟有一分奇怪的感触,总似不忍毒手加害,想不到还是伤了他。
君无忌如何想得到对方这一霎的感触。性命俄顷间,却已顾不得身上的掌伤,咆哮一声第二次腾身跃起,忘命般兀自向着窗外扑去。
李无心自不容他脱逃,冷笑一声,直似幽灵般,又横身而前,第二次运施“无心掌”
力,直向对方前胸叩来。力道万不似前此之猛,只为特殊的“无心”功力,一个击中,君无忌万无活理。
双方势子都猛,眼看着已是迎在了一块。
对李无心来说,只待功力一吐,君无忌必死无疑,千钧一发的当儿,李无心终不能狠下心来。真个将掌力吐出,一时改击为抓,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霍地向后一抡,“呼拉”一声,将一件长衣自胸间扯为两片。却有一件物什,直由其破衣处飞坠而出,落向长桌。
李无心一抓之力,不谓不猛,却不能阻住君无忌冲出的身子,碰然作响声中,已坠身窗外。
这一霎,真可谓惊险万分。对于君无忌来说,无异是一只脱困之兽,一旦脱窗而出,再没有任何力量能阻住他的凌空一跃,更何况这已是故技重施。随着他的一声长啸,整个身子疾若飞猿般,已自跃栏直出,大星天坠般,直向着一片浓雾所掩饰的湖心坠落下去。
这番突如其来,即使李无心之严谨纤细,亦所料非及,更何况慈念频生,行动顿缓,俟到有所触及,再想追赶,哪里还来得及?凭栏下望,但只见白茫茫一片大雾,将整个半楼,连同视野所及,弥天盖地般,全数掩遮。如此情况之下,自是不可能再追上他了。
李无心忿忿地望着一天大雾,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君无忌已是第二次由自己手下脱逃,对她来说,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时不禁引为奇耻大辱,这一霎君无忌果真再次出现眼前,保不住她可就施以毒手了。
天色虽已破晓,所见却极是混沌,尤其是眼前这般大雾,骤乎而临,倒像是专为掩饰君无忌的离开而来,李无心尽管心怀不忿,也只能望天兴叹,无可奈何。
房间内一片凌乱,孤灯茕茕闪耀着君无忌留置在几上的出鞘长剑,事发匆促,连这口贴身的宝剑都不及带走。
李无心的目光,其时却为另一样物什所吸引,像是一个布卷儿,落在桌上,犹记得君无忌长衣破开的一霎,落下一物,便是这玩意儿了。
拿在手里软软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无心缓缓落座,打量着手里的这个布卷儿,出于好奇地把它慢慢摊开来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幅颇为精致的人像刺绣,石榴红的宫缎上,精针刺绣着年轻貌美的宫妆少妇半身小像。
李无心不经心地一瞥之下,陡地像是吃了一惊,立即睁大了眼睛,一看再看,一时间全身不寒而栗。
揭开了脸上的面纱,移座灯前,就着灯光,再一次向着手里绣像注视时,她的一双手,再也无能自持,一霎间颤抖得那么厉害。
“天啊……这是在作梦吧……”
画中佳人,宫样蛾眉,郁郁秋水,满头珠翠,宝光四射,分明一品宫妆,却压不住原属侠女的任性峥嵘,不正是当前李无心的最佳宫照?若是时光倒退二十余年,简直就是一个人。
李无心的一双手,不自禁地抖动得更厉害了。再没有比她更清楚这件事情的了……尽管那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此时想起来,却有如发生于昨天一般的逼真、清晰……
那一天,离别娇儿之前,特地请宫中名匠,为自己留下了这帧刺像。犹记得,在各色贡缎里,她特意地挑出了“石榴红”色的那么一块,为使绣像逼真,维妙维肖!像是活动道具似的,一任那宫匠摆弄了七八天,从头饰穿戴到容颜神情,真正一丝不苟,最后才完成了。
这便是送赠娇儿唯一的纪念了。
临别的前一夜,她——姜贵妃,特地把这帧绣像夹藏在儿子的狐皮裘里,贴着娇儿的心,秘密收藏,便是用以期使日后母子重逢的唯一见证。娇儿年幼,不使知晓,老奴福庆却是知道的。
时光易失,韵华匆匆,转瞬间,已是二十几年的往事了,只以为人天远离,娇儿早故,今生今世再也无能母子相逢……这帧刺绣,随即成了记忆中的一块化石,真正是梦也梦不到的事情,竟然会从君无忌的身上发现……
一个念头,电也似地自她脑子里闪过:君无忌,他莫非就是……
李无心简直止不住心里的激动,霍地站起来奔出房门,扑向长廊,扑向楼栏……
“无忌……我儿……”
一时间热泪扑簌,再也无能自止,霍地腾身而起,直循着一波湖心,直坠而落。
打由廊子一头过来,天色灰暗,寒风瑟瑟。
脚步声,惊动了聚集廊下的几只野鹧鸪,一霎间鼓翅而起,拍巴掌也似地响着,猝然升空直起,剩下来天空中飘动着的几片羽毛乍浮又沉,如此暮色,加深了几许惆怅,空虚……
“隔花小犬空吠影,深宫禁宛有谁来”?偌大的王府,竟然冷清如斯,一路行来,连个人影儿也没看见。
这几天春若水她的心情不好,整日茶饭不思,就像是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似的。
王府东侧是清凉山,山势不高,又修有盘山的马道,正可策骑一番,如此,每日午后的“骑马”便是她例行的功课了。
自从杀了兵马指挥徐野驴以后,朱高煦这一阵子心情也不舒畅,很可能他在皇帝跟前,也不像以往那样吃得开了,尤其是这两天,动辄暴怒,王府侍役已有好几个挨了打,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主子一闹情绪,连带着一干下人也不好过,整个王府一下子变得好冷清,往常的欢乐情景,一去不返,瞧着也是凄凉。
“紫藤阁”花开满径。大朵的山茶花,虽已凋谢,红白二色的杜鹃,却开得一片烂醉。
打月亮洞门跨进,一路行来,恰似进入到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一排雪松,衍生得那么直,那么齐,每一回,春若水走进来,下意识里都不自禁地会停下脚步来看它们。原来树身上的牵牛花,都打了朵儿,过不几天俱将开放,变成一片花团锦簇,可真是美极了。
瞧着瞧着,春若水却又似兴趣索然,总因为心里那档子事几摆它不平便什么也是惘然。
松树后面是冬青树围成的各样花圃,亭台楼榭,翠翘曲琼,当又是另一番好景致了。那里面有个宝蓝色、琉璃顶盖儿的六角宫亭,春若水甚是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那里坐坐,因看兰花生树,翠羽啁啾,人其实何尝又不是自然界的一体,如是,一切的休养生息,原也是离不了自然的支配,喜怒哀乐,全在随兴,想开些,又何必庸人自扰!
绕过了雪松,穿花踏径,刚要过去,她可又停下了步子,留神听听,亭子里有人,正在说话儿,衍着一人多高的冬青树,春若水往前走近了些,对方说话的声音,可就听得更清楚了。
“这里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声音。又尖又细,一听就知道是谁。
穿着“两大片儿”似的赭色袍子,王府的大总管马安袖着两只手,正自向“紫藤阁”的两个女侍“春官”、“荷官”这么吩咐着:“心里有数儿就好了,嘴里可别嚷嚷!”他说: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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