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笑了笑乖乖点了头。
「阿奶走了,房子没了,才将你带回来的。你阿妈不知道,我跟她说是家里来的亲戚,新请来的佣人,知道了吗?」
杨一更难受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你也不要喊我阿爸,你阿妈不认你,我也不会认你的。」
杨一连点头的反应都没了,低低将自己的头埋着。
「吃饱了吗?回去了。」杨应雄将挂在椅子后的衣服拿起,杨一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
上车后杨应雄说:「要做就是要做真的一样,我管你饭管你住,给你钱,但我们只是老板跟佣人的关系。你不要难受,就当从来不认识我们就好了。」
杨一觉得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但他说的没错的,本来就是从来不认识。不会因为多看了几眼照片心里默念了几遍阿爸就真的是自己阿爸。
杨一住进了这个偌大的别墅中的后院的一个小角落,这个房子真的好大,还分出来两个小房子,比阿奶家大了好多好多倍,晚上躺在很软的床褥上,竟然睡不着。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想起阿爸说自己是佣人,那应该是要干活的意思。所以他也不敢久睡,一早就起床出去了,他不习惯洗澡,衣服都没换。想拾些柴火来生火做早饭,走了半天都没有看见一块废柴,在他没找到废柴的同时他被人找到,问他是哪里来的。他不习惯跟人沟通,昨晚是看到照片里的阿爸才比较流利点,跟别人就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后那个人就叫来保安,保安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又不说不出话来,就要赶他出去的时候,杨一急的就将昨天的纸条递出去,「电话……电话……你打……」
他想说,你可以打电话问他,我是这里的佣人,其实他更想说,我是他儿子,但是他不认我。
保安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这不是老板的电话吗?想他穿个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是什么亲朋好友,一手粗暴地将他双手都捆在一起,一手拿起电话恭恭敬敬地跟老板问好。接通之后就解释说通了再恭恭敬敬地收好电话,仿佛那边说话的人是国家总统一般。
杨一揉揉被他掐疼的手,保安还一边冷嘲热讽地说道,「连个话都不会说清楚,能怪我嘛。下次知道了,这里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杨一点点头,那乖顺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想欺负。
第二天他夜里起尿时看到门把上挂了几件衣服,还有几双有过痕迹的鞋子,但看起来都跟新的一样。然后就看见阿爸站在他的房外吞云吐雾,好几个烟蒂就在他的脚旁,背对着自己也不知看向何方。那时杨一就想,阿爸心里还是要自己的,不然这八成新的衣服从哪儿来。
杨智博换衣服换得跟女人一样快。从乡里的传奇听起,哥哥好像是杨家的福星,自他出生起阿爸的生意就一直顺顺利利,对他好些也是应该。杨一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了套,偷偷穿去镜子前照了照前面,又看了看后面,他穿起来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但他还是很开心。套上了比他脚大了一截的鞋子,喜滋滋地转了好几圈,正不巧,被杨智博发现了,杨一连忙想将自己掩藏起来。
「别躲了。穿了还怕人看见?」浴室每一个角落他都清扫过,此时杨一却找不到一个洞钻进去。
他很羞愧。
「穿了也就穿了,从垃圾桶捡来的你也要,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杨智博进去开着水龙头冲洗着自己的手,继续开口道。
杨一也不说话,心里却在为自己辩驳,这可是阿爸给我的呢,才不是什么垃圾桶捡来的。
「小垃圾,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捡我衣服穿,有我给你好看的。」杨智博从小娇生惯养,霸道些也是能理解的。反正他不像乡里人总往他身上泼些脏水。
「那么久不说话,不是个小垃圾,还是个小哑巴?哈哈,你们班上的人叫你什么啊,小垃圾?」
「不……不是……我……叫……杨一……」杨一在外人面前结巴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哦,但我还是想叫你小垃圾。」他挥挥手又说,「打扫完就可以滚了,以后不要随便到这里的浴室。」
这不,大房子里的洗手间有镜子,小房子里的没有嘛。但杨一没有说,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杨智博出来还多看了他几眼,他才低着头进去清理浴室。
「我靠,这不浪费嘛。」杨智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往后阿爸又来了几次,每次都送来衣服和鞋子,然后在外面抽烟,杨一一次都没落下。背影依然是看的,衣服依然是不敢穿的,就两套轮流换着穿。
阿奶去世后的第四年,他十六岁,住进了很大很漂亮的别墅,很用力地擦着阿爸阿妈家的每一块地板,窗户要透明没有灰尘,一点肮脏的东西也不能留下,阿妈有些洁癖。厨房要整整齐齐,所有厨具要按规定摆好,早上八点到九点是不能呆在厨房的,因为阿妈要做早餐给阿爸吃。
刚来时什么都不懂,那天早上闹了个大笑话,城里哪里还有用柴生火的,都是用煤气罐的。杨一瞅着那钢铁做的东西很害怕,那东西咻得一声就从黑不溜秋的洞里冒出火来,莲嫂有一次看他在底下眼睛对着炉灶一边打开一边观察怎么着火的,吓得莲嫂惊了一跳连忙一把推开,她可不想看现场的「火烧人」,杨一就在一旁傻笑,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在做杂事的时候,渐渐知道他们家做饭是不吃菜梗的只吃菜叶的,因为阿妈不喜欢吃菜梗,嫌弃菜梗太硬了,自然也舍不得杨智博和杨修颖吃,杨一就把剩下的菜梗捡起来,炒一炒自己下饭吃。杨智博无肉不欢,糖醋排骨、糖醋鱼、香辣蟹等荤菜,只要是他爱吃的,在莲嫂的悉心教导下都能拿得出手,可是每天只能看不能吃。莲嫂义正言辞地说了,这是他们吃的咱们不能吃,杨一一直都很听话,自然就不会偷着吃。莲嫂好几次都被杨一撞见她偷着留下一些集成一盘,肯定是断定杨一不会告状才那么光明正大地拿走,后来杨一才知道莲嫂有个十岁的儿子,那时候他想,有妈真好。
杨修颖比较好应付,整天减肥说要保持身材,就跟着阿妈每天吃沙拉,总是全是素菜,这素菜也是有讲究的,例如说西红柿的皮要剥掉、木耳要泡很久里面的脏东西才会泡出来,还有一些比较贵的他叫不出来名字,但是每一步处理都是很有讲究,少了一步莲嫂都是看的出来,只能倒掉重做。杨一觉得浪费,就尽然吃他们倒掉不要的,吃了上吐下泻也没人管,莲嫂问了就笑笑说是排毒,虽然他知道莲嫂只是觉得生病太耽误干活了。只有阿爸最不讲究,只要求每天早上给他泡一杯黑咖啡就好了。
他就这样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慢慢了解他们融入他们的生活。即使他们从不认他,他也觉得很幸福。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美好,有饭吃,有书读,不用挨打。
阿爸偷偷帮他办了入学,虽然自己十六了,其实是不应该跟跟十三岁的杨修颖一起念初一的,都是阿爸为了方便照顾杨修颖,才让他一直跟着一起念书,从初中到高中一直跟着,但依然感恩。杨修颖成绩很好,考上了市重点中学的重点班,杨一理所当然也就在阿爸的关系下进了重点中学,重点班是进不去了,就进了个差班。
十八岁,就在那个重点中学的高一二十班,宋为磊闯进了他的生命,成为他另一道抹不掉的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杨一蜷缩着身体,抱着还有贝贝味道的被子,猛吸了几大口,才又把它放到脑袋旁。贝贝睡觉不安稳,总是爱踢被子,半夜要醒很多次。现在贝贝不在了,反而连一秒都没办法安睡。其实从贝贝出生开始他就知道,不是贝贝需要他,是他需要贝贝。需要贝贝去弥补他失去的所有感情。
其实也不是真的怪贝贝,毕竟自己当年也是曾贪心过,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贝贝长到四岁,刚生出来在育婴箱里连呼气都是轻轻的,那时候杨一站在隔离的玻璃外面就在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都不为过。
可惜他做不到,无论他多努力,都做不到。而这些,出生就比人高贵了一大截的宋为磊就可以做得到,他可以给贝贝所有想要的,轻而易举就能把五年抹去重新冲洗。想到这里,杨一就觉得这五年的时光就像偷来的一样,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想了许久,又从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布包里翻出多年以前的相片。有些陈旧,当时回杨家偷钱的时候把相框留下了,拿走了相片。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睡前要看一眼,还要摸着贝贝的脸才睡着。没想到五年后,依然是贸然一身,孤独的看着照片上幸福的人影,才能黯然入睡。
有些习惯就像毒品,上瘾了,改不掉。想改,痛苦,不改,就只能一直依赖。总是有害无益的。
杨一有些不爱上学,但又渴望上学。他想去学新知识,去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些他看不懂很苦恼的东西。只要杨修颖那段时间不派他出去买东西,他就不是倒数第一。
可是上学太累了,比在乡里还要疲倦不少,早上五点半就要起来打扫整个第一层,第一层用来装门面,总是要装得像样些,地上的大理石不要那么冷就好了。第二层杨一是不能上去的,莲嫂也特意嘱咐过杨一不能上去,因为阿妈阿爸和杨修颖住在第二层。而杨智博独住第三层,他的房间最脏乱,还不许人乱碰,只要挪了一点位置,杨一那天晚上就不用吃饭了。房子外的游泳池边有些落叶和灰尘,隔几天就要清理一遍,扫阿奶家的落叶跟扫城里杨家的落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总是被莲嫂发现不太干净又讨来好一顿说。接着就要做早餐和中午的便当给杨修颖和杨智博,带着一身油烟的味道和杨修颖的书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