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每天盼著远方冲来一骑,递上坏消息,比如丞相自立为王之类,又或者有人惊惶失措地奔进来,说云天祈投了敌国,带著大军杀过来了。可是,他却一直只得到失望,军营中平静得象一潭死水。是以当门外又冲进一人,手中举著封信时,他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激动,瞥了眼管里,示意他去拆开。
管里接过来,快速地扫过,又递给杨清,他接过来看了看,再递还给管里:“念给朕听。”
管里挑高了眉毛:“不识字?”
“我识字,可是不识这种狂草。”
第三章 皇上“英明”(14)
信上的字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写的人匆忙所至,寥寥数笔如鬼画符般,饶是管里这样因为职业需要──他曾经长期被公司派驻“类中国古代世界部”──对书法有长期研究的,也是看了半天,才勉强地猜测道:“近期将至,望迎接。”
“什麽乱七八糟的?”杨清皱皱眉毛,拿过来又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啊,这是皇妹的手谕。”
管里疑惑地挑了挑眉毛,深知杨清的不求上进,绝对不可能是从字上看出来的,便又翻过来倒过去地把写信的绢布看了半天,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清一边半躺著往嘴里扔瓜子,一边说道:“那个绢,和皇妹随身带著的手帕一个样。”
管里狐疑地道:“你肯定?”
“照相机记忆,忘了?”杨清即使提起他唯一的优点来,仍是一付无赖的模样,“把记忆调出来对比一下就行了。”
管里怔了一下,问道:“那你来做这种工作?”
“工作劳动时间短,不用动脑筋,还高薪,不来做的是傻瓜。”杨清吃完手中的瓜子,坐起身来寻找更多的食物,“你又为什麽来做这种工作?”
回答他的是管里离开的背影。
七天後,明媚初冬的清晨,一反常态黄沙漫天的日子里,杨清的妹妹,长公主一行到达了前线军营。
这位公主是杨清所扮角色唯一的血缘者,想来这个世界也合该毁灭,他所在的国家,皇室支系人丁兴旺,可是直系人丁中,却单薄得好象飘零的秋叶。皇帝的直系子女,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是以他记得资料上显示,无论明君路线还是昏君路线,这位皇帝都被无数臣下劝谏了无数次,早生龙子,可是无论哪条路线,他却都没能有个一男半女。
这位公主也顺理成章地受到极大重视,希望她早日生下皇家血脉,没想到她的肚子也没争气,长年平平。可说他们这对兄妹,在延续血脉上,令西国人民饱尝失望。杨清当初边看资料边吐槽:“这个世界真是没救了。”
杨清也是在军营里呆得太闲了,皇妹要来那天,他自动请缨,亲自去营外相迎,光是他动用的随行阵仗,便绵延数里,同样闲得发霉的士兵们,也纷纷跑了出来,看个热闹。
他站在官道之上,远处尘土漫天,一抹明黄旗帜在尘雾中隐约可见,飘扬之间显出一点贵气来,与他的阵仗相同,这位公主的阵仗也是庞大奢华,光是宫女的数量,便令他看直了眼,等宫女排成的长龙缓慢无比地走过去,他才终於见著一顶光彩夺目大轿出现。
饶是他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仍为那轿子的豪华而目瞪口呆,从顶上垂下的软金流苏,如同金色瀑布般,随著轿身的摇动而飘扬,轿顶上的盖帽镶满了祖母绿与翡翠,而四根支柱,也全用纯真打造,就连下轿的踏板,也用玉石切割而成,边角点缀著无数细碎的蓝绿宝石。
这顶沈重的轿子由八名英俊高大的汉子抬著,放下时,却轻得好象没有重量,大汉们却胀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敢让轿子晃动一下。方一停稳,立刻宫女迅速上前,无视脏兮兮的地面,跪在地上,纤细小手摆上布制软垫,可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一只如石膏般惨白的玉足便踏了上去,宫女脸上痛苦神色一闪而过,却咬紧牙关深深地埋下头去。
杨清很是期待这位公主,看见那脚时,虽然觉得过於惨白,却仍有著很高的评价,可是当那位公主的全貌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立刻失望地撇了撇嘴,这位公主实在是长得不够靓丽,虽然身著豪服,妆容敛滟,可是离美女仍有著相当远的距离。
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这位逃难的金枝玉叶,即使风尘仆仆之中,仍散发出那份从小培养出的贵丽气质,举手投足间皇家范儿十足,但是落在杨清眼里,倒是很想看她那拖拖拽拽的环佩长衫在逃跑时的狼狈相,这是种小人物可悲的仇富心理而已,更是一个炮灰妒忌的腹诽罢了。
“皇兄,为何还不发兵平叛?”公主才一见著杨清的面子,没有下跪请安,倒是直接便是气势汹汹的质问,粉脸含怒的模样把他唬得一愣。
按照公司的工作说明,越是能够推动世界发展的人,越是会在改变後,引起更大的波澜,好比投入水中的石子,越靠近石子的波浪越大。这位皇妹无论是昏君路线还是明君路线里,都以火爆脾气、残忍冷酷著称,天不怕地不怕,一付天地间我为王的气势。
她的身份,注定她一旦改变,便会对世界的改变有极大影响,是以杨清只好小心翼翼地应付道:“皇妹怎会突然来这鸟……荒凉地方?”
第三章 皇上“英明”(15)
那女子狠狠睕了他一眼,莲步轻移,紧逼过来,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道:“皇兄,您在这里一呆数月,丞相在京城都翻了天,为何您迟迟不发兵平叛?诸将俱在此处,只要您一声令下三军齐发,何愁大事不定?”
“皇妹,这等大事怎会如说的这般简单……你远道而来也累了,先歇歇吧。”
皇妹仍柳眉倒竖,不饶了杨清,仍旧大声训诉著,把他个皇帝训得跟孙子一样,令他这唠叨成癖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恶有恶报,但当她看见管里的身影时,立时停下了脚步,轻巧地转了个身,掂著脚步,微微挑起一边嘴角踱了过去,几乎是贴著管里才站定,娇声道:“李将军,一段时间不见,您与皇兄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管里的记性本不如杨清好,再加上他根本没注意这位皇妹的事,所以对於两人间的关系一头雾水,此刻只好含糊地道:“托公主的福。”
“哼!托我的福?”皇妹突然一瞪眼,厉声喝道,“你还会说托我的福?你以前是怎麽对皇兄,怎麽对我的?现在突然来做狗了?只是你这条狗就算吠死了,也就是只狗!”
杨清看管里一付吃瘪的样子,正暗地幸灾乐祸间,皇妹突然又设置枪口,大声冲他骂道:“皇兄也是!为何相信这等无耻之人?他这狗东西没有信义,转眼间就会再度出卖我们!您早该治了他的罪,前些日子您把他打入天牢时我还高兴了会儿,如今他又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药,让你如此宠幸於他?”
这位长公主确实飙悍之极,足足骂人不带脏字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在几百双仆从的眼皮下,把西国的皇帝与骠骑将军骂个狗血淋头,大气也不敢出。杨清与管里无奈之下,只有唯唯喏喏地服了软,小心翼翼地送她去到安排好的帐蓬。
忙完後相对一眼,才发觉背後衣服早汗透,贴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异常难受。管里挂念这位长公主的背景,一转身便去了杨清帐里,逼著他回忆资料。
“这位长公主原先与你有婚约,後来在那件事之後,不知道为什麽你退了婚,侍功自傲,我拿你没办法,就退了婚。自此以後,她更是恨你到死,所以说,她有今天这表现不奇怪。”
“哪件事?”
杨清脸上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就是十六岁那年皇帝失踪,然後昏君突然变明君这事,不要问爷你为什麽要退婚,爷也不知道!”
管里一时无语,可也拿杨清无可奈何,公司资料中没有提供的事,他们也没办法从被顶替人那里继承记忆,只有通过推测或者猜想。为著这事,员工们没少向公司抗议,可是公司高层永远是一句“技术仍有待改进”,转身便以这为理由,削减整个技术支持部的奖金。是以技术支持部和业务部之间,总是弥漫著看不见的硝烟。
管里整个脑子里都在转著皇妹、十六年那年等等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他晚上往床上一躺──晚餐时,皇妹在听说杨清夜夜“留宿”於他时,立时勃然大怒,是以今天,他终於能够睡在自己的床上,虽然并不柔软,可是至少要比地上好──当他眼中再度出现那个黄袍少年时,他比上一次更快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事,他在做梦。
少年用纤弱的手扒住悬崖边缘,祈求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绝望,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步之外,缓步走向少年,那极慢的步子,仿佛是种折磨,象是猫戏老鼠般。最终,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崖边,冷冷地看著少年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他的声音里有著淡淡的感伤,“皇……我的皇上,後会无期。”
说完,他附下身去,一根一根手指的,扒起少年的手。少年的挣扎越来越少,到後来,几乎是自动松了手,他发出深深的叹息。当少年剩下一只手抓著地面时,他停了下来,挣扎著想说点什麽:“皇上,我……”
後语还未说完,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如同濒死的野兽,以单手之力居然撑起身体,一把揪住他的长发,管里痛得大叫起来,头被拉得贴在地上。少年的脸扭曲著贴近他,化作狰狞的厉鬼,恨意从口中倾泻而出:“跟朕一起死!”
只是电光火石间,管里的视线已经突出悬崖,显然,他被拉了出去,拉离了生的境地。他试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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