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的世界,又不是这里。”
两人再度把眼光转往天上,杨清忽然站直了仰天长啸,那翼龙眼中放著精光,扇动几下翅膀往著他的方向俯冲而来,打了个转,又飞了回去,他眼尖地发现那龙的嘴边有著点点白色,很显然,翼龙患了和角鼻龙相同的“消化不良”。
只要与钱有关,杨清总是份外有毅力,他一边跟著翼龙,一边挥舞著双手,试图引起对方的食欲,只可惜,在翼龙眼中,地上有只“角鼻龙”睁著通红的双眼,喷著鼻气,一路狂吼著冲过来,怎麽看怎麽象是为亲人报仇的模样,它自然不敢停留,一振翅膀,消失在远空。
是夜,杨清忧郁地坐在沙滩的白岩上,忧郁地吐著碎碎念,忧郁地挨管里的揍。
“够了,快想办法。”
“想不出来。”杨清脸色苍白,如同一桩盐雕,“我真想不出来,怎麽办?我的工资肯定要被扣光了。”
管里在心里默默想,这已经不是扣工资的问题了吧,他无神地盯著月光海面,鱼龙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反射著金色月光的鳞波,旋即又消失在海面下。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海面呈现出不同寻常地静默。
他突然跃起来,一把拉住身边的杨清,连滚带爬地往後奔去,身後的海面窜出庞然大物,张开的大嘴里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
杨清本是如同丢了魂般,只是机械地被拉往岸上,不经意瞄了眼後面的追兵後,立刻剧烈挣扎起来,挣脱管里的手向後跑去,边跑边喊:“衬衫,这鱼龙吃了那只翼龙!好歹让我死在吃了角鼻龙的翼龙的鱼龙嘴下吧!”
他转头一看,果然在鱼龙漆黑的嘴巴里有著零星刺眼的黄色,卡在牙缝之中,腐烂破败,显然是呕吐出来的,杨清不要命地冲了过去,展开双臂试图投入鱼嘴巴里,谁知一阵海流回涌,瞬间把他打至十几米远,他含糊不清地叫道:“管里,帮我!”
他无奈地游了过去,刚抓著杨清衣领,又见对方瞪大眼睛望著自己身後,他不详的预感迅速涨满心中,回头一看,漆黑的鱼嘴已经罩了下来,他只觉得脑袋微痛,只是几秒间,意识便陷入黑暗之中,而杨清的时间也只多了几秒而已。
片刻之後,冷清的月光仍旧照著平静的海面,波浪轻轻摇晃著,带出悦耳规律的潮汐声,一切象都没发生过。
看不出大小的黑暗空间里,三人分坐三角桌边,看身形似乎为一女两男,桌上泛起的惨白荧光由下往上照著,让他们的脸呈现出诡异的阴影。
“好了,还有什麽要说的?”
低沈的声音表明是一名男子,身著黑色西服,白色手套下,隐约露出稀疏的胡子,两手托在下巴上,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坐於他左边的男人举了举手,说道:“有。”顿了顿,他续道,“我知道你很喜欢COS新世纪福音战士,可是能不能请你把荧光灯管换成无热型?放在台板下面离得这麽近,太热!”
唯一的女子开了腔:“你还穿这麽厚的COS服,你不出汗的?”
那人并不答话,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待後面黑暗中浮起一人,交待道:“去把空调开大一点。”
“……”女子咳了声,话锋一转,“乌鸦,你公司的人又闯祸了。”
“我知道。”戴白手套的男子挥了挥,显得毫不在意,“叫杨清的那小子。”
另名男子插嘴道:“怎麽你公司的人总是闯祸,真不知道你怎麽管的?”
“我有什麽办法,下面那帮人脑子不好使关我什麽事!”
“我觉得你这个COS狂脑子也未必好使……”女子嘀咕的虽然小,还是引来了男子的怒目而视,“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麽处理,那小子这次闯大祸了,这边的世界会受影响。”
“影响就影响呗,我有什麽办法!”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点别的吗?”男子不耐烦地道,“叫我们过来开这个黑乎乎的会,就是为了满足你的COS欲?讲点实在的话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手套男点著桌面,燃起一支烟,沈默了半晌,眯起眼睛道,“我们晚上吃法国菜如何?”
“够了!”
另名男子似乎已无法忍受,站起身来离开,女子叹了口气,跟著起身,手套男站起身来,跟在後面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对著刚才显身的下属道:“监视杨清那小子,不要让他把我们的世界玩垮了。”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道,“把别的世界玩垮了也不行!”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9)
杨清试著睁了几次眼睛,最终还是被沈重的疲惫感打败,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美梦,脑中浮现起鱼龙的牙齿,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正是熟悉的工作场所,跌跌撞撞地跑出玻璃间,还没开口询问,一张长长的单子已经准确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他从脸上撕下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麽?”
“红鲸送来的赔偿请求书。”白大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叹道,“虽然我知道您一惯喜欢闯祸,可是我从未想过您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行为。”
“我怎麽了我?”
本来还想解释几句的杨清怒从心头起,梗著脖子叫起来,白大褂平静地道:“攻击红鲸工作人员,抢占对方居住地,打扰对方的工作计划,擅自更改工作进程,最後甚至改变了‘交货’时间,引起个别世界进程的紊乱,嗯,我看看还有什麽……”
杨清反驳的话全被憋了回去,红鲸这番控诉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叫他无从辩驳,搜肠刮肚一阵後,他好不容易冒出来一句:“我想到了,明明是那个管里把衬衫乱埋才引起问题的!怎麽能怪到我头上!”
白大褂的眼镜从报告後面露出来:“您难道认为,是公司同意您带非天然材料去侏罗纪吗?”
他张大了嘴巴,脸上肌肉抽了几下,吐出一句:“我错了,是我私自带的……”
“很好。”白大褂递过报告板,“无酬金”三个大字深深刺痛了杨清脆弱的心灵,几乎泣血地在执行人一栏上签下了名字,走出房间後,听见身後传来续句,“另外,红鲸的管先生要求您支付他的赔偿金,数额是三亿九千八百万零……”
“靠!”杨清终於发起飙来,狠狠踢上门,竖著中指咆哮道,“管他去死,老子不干了!”
气冲冲地奔回宿舍,打包起少得可怜的行李,二个小时後,他已经坐在往南京的动车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打个小盹,下了火车一小时汽车後,他再次站在曾经熟悉的屋子前。
门一打开灰尘味就扑面而来,踢走地上发黄的报纸,把行李往桌上一搁,激起一片灰雾,他往床板上一躺,後背躺实了,心也跟著落了下来。
天花板上昏黄灯光之外,结著数张蜘蛛网,漏雨的水渍形成奇怪的阴影,这幢有著二十年历史的老房子如今也日暮夕山,年轻人都搬了出去,留下来的大部分上了年纪,十点左右,大院里已是一片漆黑。
这是杨清曾经的家,狭窄破旧,可是每次回南京来他都不愿意去住宾馆,宁愿在这个屋子里吃泡面,“算是一种精神洁癖吧”──曾经是心理学博士的同事这样下过定论。
回了南京,杨清只有在这里才睡得著。
一夜无梦,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大院偶尔有著一两人经过,都用警惕地眼神看著慢慢步出楼洞的杨清,毕竟他离开这儿已经太久了,605那间房许多人都已忘了房主是谁。
不停地打著呵欠,杨清揉了揉眼睛,拖著脚步去附近的小吃店对付早饭,辣油馄饨下肚之後,这才慢悠悠打开手机,不出意料之外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带著一股炒了老板的快感,他悠闲地往附近街心公园走去,一路上口袋里嗡嗡声不停,在皮肤也接近麻木了後,他恼火地掏出来想摔,瞄到陌生的号码又犹豫片刻──万一是哪个红颜知已怎麽办?
“喂?”
“我是管里。”
杨清以光速掐掉电话,正准备关上电源,震动声响起,一条信息映入眼帘:你的手没问题吗?
对著这个问题,杨清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抛诸脑後,对他来说管里绝对是个扫把星,自从遇见之後,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他看著周围步伐匆匆的人群,总觉得无所事事的自己如此格格不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便沿著木荫街散起步来,可是心头却不知为何总是萦绕著管里的那句问话。
丫的,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半个小时後,杨清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无奈地再次打开手机,叹了口气後按下了回拨号码。
“喂,管里啊。”电话另一头只是沈默,他奇怪地叫道,“管里?管大公子?管小子?管混蛋!喂!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
杨清猛地转回头,身後站著的正是管里,愕然看著对方举起了手,本以为要打架的他急忙後退数步,却见对方脱下手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半透明的手指。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完)
杨清与管里坐在街头灰尘遍布的石凳上,各自盯著半透明的指尖发呆。
“这是怎麽回事?”
“侏罗纪世界崩塌了。”
“崩塌?”杨清迷茫得象只从非洲被偷猎到南极的大象,“什麽崩塌?”
“世界没按原本的走向前进,出现扭曲毁灭现象,称为崩塌。”管里的解释象教科书一样干巴巴,也象教科书一样无趣,“我们是崩塌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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