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直到大理寺的官差和大内侍卫进府拿人。他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招架大内侍卫的凌厉攻势,我才知道丝毫不懂武功的我完全成为他的累赘,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周全,凭他的身手早就可以安然离去。
于是我强作镇定对他说:“哥,冰玉知道拖累了你,不如你先逃走吧,有机会再来救我们。”
他却摇摇头把我的手拉得更紧。刀光剑影从我眼前晃过却伤不到我分毫,只有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身上,一片殷红。
他用身体为我挡住了双剑,就在我眼前被死死地钉在地上,有人从背后把我强行拉开,他苦苦地挣扎想要阻止,却又被人打昏,我终于明白了再大声的哭喊也无济于事,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只能任人宰割。我好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学武,如果我会武功,哪怕只是一点点,就算帮不了大哥的忙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我完全镇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关押到了大理寺的牢房里。父亲母亲不知被关在什么地方,还好我和大哥在一起。他昏迷在发霉的干草上,双肩的伤口不住地淌血。我撕下一块衣衫笨手笨脚地帮他包扎,最终还是把他痛醒过来。他看见我安然无恙,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努力地想要撑起身子,但是一口血却喷了出来。我半跪在他身旁,扶住他摇摇欲坠地身子,他用手指沾着地上的血迹勉强写了几个字:别担心,我会好的。写完便又陷入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来了一个大内侍卫,就是用剑刺我大哥的那个人,他冷笑着对我说:“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地承认你父亲通敌叛国,别指望那小哑巴能救你,”他说着一脚踏上我大哥肩头的伤口,狠狠地碾压,“他已经被我废了武功,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却仍是下意识地回答:“你爷爷我叫司无心。”
“司无心,你记住,你今日伤我大哥,就算我沈冰玉化为厉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当时凄厉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恐怖。
司无心闻声动容,然后轻蔑地笑了笑:“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就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根本没有机会化成厉鬼来追杀我。”
“只要我活着,你终有一天要死在我手上。”我双拳紧握,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出这几个字。
“就凭你?”司无心转身走出牢房,回头又看了我一眼,我仍然死死地盯着他,便道,“有意思,我到要看看你凭什么本事来杀我。”
司无心走后,我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地坐在地上。父母生死未卜,我又如此无能,既无法保护自己,又不会照顾重伤的大哥,更谈不上报仇。我不傻,知道通敌叛国是抄家灭门的罪,一旦承认了,我们全家都没活路。司无心说废了我大哥的武功,但是我可以练,我可以让大哥教我,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
浑浑噩噩地又坐了一会儿,便来了几个官差,押着我和大哥去了刑房。官差粗暴的动作对我到没什么,只是因为我饿得手脚发软,走路踉踉跄跄被他们推推搡搡跌倒了几次而已。让我心痛的是他们居然泼了一桶冷水在大哥身上,拳打脚踢将他弄醒,大哥挣扎了一下根本无力爬起,他们就索性像拖死人一样将他拽出牢房。去刑房的路上,大哥不住地吐血,他们却视若无睹。
刑房里早已聚了许多官差,我抬头看见父亲被绑在火盆后面的柱子上,身上遍布伤痕。大理寺卿王正濡坐在八仙椅上厉声喝问:“沈维,你到底认不认罪?”
父亲轻蔑地笑了笑,闭口不答。
王正濡正要令人继续拷打,司无心却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道:“王大人,卑职以为不应再继续拷打沈维。”
王正濡一愣,即刻会意道:“司大人提醒的是。”司无心任大内侍卫副统领,官阶相当于副三品,王正濡乃堂堂大理寺卿官居一品对一个小小的侍卫说话如此客气,可见司无心来头不小。听父亲说过司无心武功极高,几次救驾有功,深得皇帝宠信,亲命为几位皇子的武术师傅,官衔虽不高,在宫里说句话却很有分量,百官无不争相拉拢。大理寺卿也要靠皇上脸色吃饭,这位司大人是绝得罪不起的。看来是二皇子派司无心协助审案,不知有什么玄机,王正濡便进一步道:“那么,依司大人的意思是┅┅”
“王大人尽心为圣上办事,严刑拷问原是常理,但沈维口紧,这样打下去恐怕还没问出结果就已毙命。若是圣上询问,定然当你是屈打成招,沈维死无对证,王大人反而落旁人口实。下官以为对付这种人需用些手段。”
“司大人请赐教。”
“刚才下官请王大人提的人可曾带到?”
“沈夫人,沈冰砚和沈冰玉均已带到。”
“很好,请王大人同意下官暂时代为问讯,下官定会让您得到满意的答案。”
王正濡点头同意。
“先把那两个小的拴到一旁,把沈夫人押到屋子中央。”司无心吩咐官差,然后走到沈维面前,“沈大人,下官将令人为您演一出好戏,您若看着不满意可以叫停止,当然在承认所有罪名的前提下。”
我当时根本想不到司无心居然命令几名官差当众撕破我母亲的衣衫,将母亲柔弱的身体摁在地上,就在我父亲面前强行施暴。我悲愤交加哭喊怒骂,想要冲上前阻止那群衣冠禽兽,但幼小的身体根本无法争脱铁链紧紧的束缚。我看见大哥努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若是以前他一定能扭断锁链,毫不费力地杀掉那群混蛋,救下母亲。可现在他唇角和双肩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显是动了真怒,但他伤得那样重,连站起都几乎不可能。司无心看大哥想要爬起,冷哼一声,慢慢踱过来,伸出一只脚狠狠踏在大哥背上,讥讽道:“你这小鬼只会哭叫,你哑巴哥哥又连爬都爬不起,你们还有什么指望?要么乖乖地认罪,要么就好好地看戏。亲眼看着母亲被轮暴也是难得的一段经历。哈哈哈哈┅┅”
司无心正狂笑间,母亲却因不堪凌辱咬舌自尽。
我来不及反应什么,就听父亲悲凉长叹:“我沈维忠君爱国,日月可鉴,问心无愧。可惜苍天无眼,佞臣当道,唯有以死示清白。”
等众官差抢上前去阻止,父亲已经咬断舌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王正濡见案子还没结果,我父母就已双双自尽,顿时乱了阵脚。司无心却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王大人别急,下官自有办法。”说完揪起我大哥的头发,递了一张纸在他面前,“沈冰砚,只要你肯指认沈维通敌叛国,并甘愿终身为二皇子的奴仆,二皇子就可以保你兄弟二人不死。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就在这纸上签字画押。”
我当时大喊:“哥,你不能认罪,爹是冤枉的,你不能毁他清白。”
司无心冷笑道:“不肯认,你们就慢慢在这里等死,上百种酷刑让你们见识个够。对了,你大哥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少不了像你母亲一样下场。”
我现在终于明白司无心真的是没有长心肝的,各种耸人听闻的事只要他说得出就会做得到。他的确会令我和大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熬不住了我们也可以学父母那样咬舌自尽,怎能认了罪,辱没自家清白?
“想死到也容易,”司无心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们也可以拿着死人的手指画押,死无对证,皇上纵使怀疑也无从查起。二皇子只是念你们年幼无知,想放你们一条活路。机会就这一次,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大哥哀伤得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希望,他一咬牙在那张纸上画了押。我先是不解地瞪着他,他闭上眼吐了一口血,露出惨淡的笑容。十岁的我忽然想通了这中的道理。大哥是想一身承担所有的苦难,不惜被世人唾弃为忘恩负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答应指认父亲通敌叛国的罪名,甘愿放弃尊严为人奴仆,只为换我一线生机。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报仇,父母的冤屈也终有一天会昭雪。
司无心收起字据,转身向王正濡交差:“王大人,现在沈维的义子肯指认他义父的罪行,您便可以交差了。”
“有劳司大人了。”王正濡于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中间牵扯太多事情,他无权干涉,司无心的手段虽然太过狠毒,到底是帮他交了差,便赔笑道,“那沈家兄弟┅┅”
“沈冰砚现在弃暗投明,跟了二皇子,自然交由我照看,沈冰玉是重犯亲子当然先暂押这里,等上头定夺再行发落。”
看着司无心得意洋洋地走出刑房的大门,看着大哥被官差粗鲁地拖走,我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父母洗刷清白,救大哥脱离苦海。
三 沈冰砚
身上的伤虽痛,却远不及我心之痛。当我在那张纸上画押的时候,早已想到冰玉不会原谅我,但是看到他对我怒目而视,我的心仿佛在瞬间破碎,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我闭上眼睛,是啊,像我这样忘恩负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答应指认义父通敌叛国的罪名,放弃尊严为人奴仆的人,根本不配当冰玉的哥哥。可是只要能让冰玉活下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放弃所有,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
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趴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四肢分开,被铁链固定在床四角的铁柱上。身下垫着柔软的锦被,室内飘散着奇异的香气,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舒适。肩头的伤不像先前那样痛了,血迹污迹也消失不见,应该是被人清洗处理过。我试着想移动一下身体,手臂只是轻微地用力,痛楚却从全身袭来,我才记起自己已经被分筋错骨手锁住了经脉。铁链哗啦哗啦地响了几声,我苦笑,他们根本不需要锁着我,依我现在的伤势,想自己翻个身都很困难,哪还有力气逃跑?
我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却被司无心弄醒。
“沈冰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