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住多久?没让店里的同事来看你?」捞起挂在床尾的病历表扫了几眼,他看着上面几行字,心里默默的揪疼。
肋骨断了一根,两根裂骨,左脚开放性骨折已经打了骨钉,右脚挫伤已经好转,因为肋骨骨折时的冲击有轻微气胸需要静养。
一长串伤势分析刺的他眼睛生疼,但很快被自己的过度关心以及不曾存在过的感觉转移了注意。
我这是怎么了?
瞥了眼被他打断话而显得有些病恹恹的欧阳烽浩,齐贯誉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没有热恋时的心跳加速,也没有因为看见对方而失去往常的理智,更没有以前和卢家那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时的紧张无措。
可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感觉让他忽略了某些事情,直到现在才又突然想起。
不在意的话会因为对方的身世感到闷的喘不过气?不在意的话会养成每天回家时朝花台看一眼的习惯?不在意的话会在他莫名其妙消失后显得烦躁不安?不在意的话会在踏进病房时看见那双虽然醒着,却空茫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的人影时感到心痛?
莫非……
不等他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定时前来巡房的主治医生刚好推门进来,照着床位顺序一个个检查病人的恢复状况,而欧阳烽浩的病床刚好就是靠着门的第一张,自然也被优先关照。
「欧阳先生,今天有人来看你啊?」主治医生站在床尾礼貌地朝齐贯誉点点头,弯腰拿起床尾的病历表看了看,上前照惯例做了基础检查,然后笑了笑。「除了头一个礼拜有警方关注外你这里可是完全荒废了啊,虽说住院和医疗的费用全由警方负担也不是说你必须与外界隔离,所以难得的机会要好好把握喔。」
「陈医师,你又笑话我了。」尴尬的挠了挠头,欧阳烽浩低下头呐呐的抱怨。「不是没人来,只是刚好跟你的巡房时间错过了而已,这事不是提过几次了?」
「以为我三岁娃儿好给你骗?我不在还有其他护士在呢!就是没人有看过你的朋友,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护理站那些护士们每天养眼用的精神食粮呢!不打起精神来怎么行?」在病历表后方的巡房纪录上写了几笔,陈姓主治医生转头朝从他进病房后就一直板着脸闷不吭声的陌生男子打趣道。「您是他朋友吧?他两个礼拜前在警方追缉毒犯时被误伤,头一个礼拜因为必须配合警方调查所以有稍微被提醒暂时不要跟朋友联系,但可能是有误会让他以为在出院前最好不要让家人知道,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多来看看他,这样对伤者的恢复也比较好。」
「……我知道了。」瞥了眼明显有些局促的欧阳烽浩,齐贯誉沉默了一会,接着在对方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里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不然他每天都在发呆,看的那些护士们一个个母爱泛滥,闹的我头都疼了。」高兴地拍拍他的肩,医生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换到下一张病床继续巡视的工作。
而两人间好不容易因为医生的出现而缓和的气氛又再次僵化,让邻近床位的家属纷纷惊若寒蝉,说话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音量,就怕一个没注意太大声引来这边的关注。
「你……」被盯得浑身像长了刺般完全无法淡定的欧阳烽浩在心里哀叹自己的人生有够悲惨,等他终于决定鼓足勇气开口询问对方还有什么事时,却怎么也没料想到齐贯誉接下来做的事宛如一颗重磅炸弹,轰的一声炸的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分不清谁是谁。
「我去找医生问些事,你给我乖乖待着。」淡淡的交代了一句,齐贯誉连解释都懒的解释,转头就追上正要离开的医生附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在医生连连点头应允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走了,徒留被这怪异情况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该把人叫回来还是就这么任他去的欧阳烽浩坐在床上。
什么叫做效率?这就叫做效率;什么叫做摸不着头绪?这就叫摸不着头绪;什么叫做惊吓百分百?这就叫做惊吓百分百。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五分零十六秒,欧阳烽浩和今天以前的十四天里所做的事情完全一样,依旧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可这次他坐的床不是病床,而是齐贯誉家里的席梦思弹簧床,他待的地方也不是医院,而是曾经因为酒醉被捡回来睡过一晚的卧室,就是那个曾经因为一句无心的告白而视他为毒蛇猛兽的齐贯誉的卧室。
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是这样的:齐贯誉跑去找主治医生说要谈事情,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就回到病房扔下一句"我有事,明天过来"然后就跑了。
之后晚上的巡房以及深夜的巡房那些护士们总用怪怪的表情看着他,期间还夹杂着诡异的轻笑,让他整晚都因为梦到自己被鬼压身而没睡好,大清早七点多挂着脸上两轮月牙形的黑色暗沉无精打采的坐在病床上发呆。
九点准时医生又来巡房,但这次和往常只是稍微看一下就转身离开完全不同,而是说什么为了确认他的复原状况以及脑波检查而把他推去从头发尖儿到脚趾头最顶端的皮屑全检查了一遍,然后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说可以准备出院让担心他的好友照顾,环境的舒适度绝对比待在医院强。
然后在傍晚五点半左右正常上班族下班的时间里又见到昨天走的匆忙的齐贯誉,这本该是他这目前还维持着暗恋的可怜虫最兴高彩烈的一刻,可因为一整天莫名其妙的状况让他反应慢了一点,等笑容好不容易杨了起来,接着就金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僵住。
"我家整理好了,你今天开始到我那边养伤。"这种理应是和亲密爱人或是相当熟稔的好友才说出口的话居然是从那个极度厌恶自己的人口中说出来,信与不信什么的已经不在重要,而是仿佛拨开云雾似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生动起来-但整个过程只维持了不到十秒。
当他满怀希望地对上齐贯誉的视线时,从懂事开始就不断默默练习而相当敏锐的观察让他仅只花了一秒就读懂了那人眼里传达的讯息-掺杂着同情和怜悯,却没有一丝丝属于他想要的情感。
连一点点的关心或担忧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会这么急匆匆将自己连同少量的衣物直接打包带回家,然后毫不客气的扔上那张已经换了张双人席梦思床垫的卧室里,离开前还不忘交代新请的看护工要顾好人,之后就又跑了出去。
当然,这回对方连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没说,甩头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不,我绝不承认因为他的态度而感觉到受伤。
欧阳烽浩收回神智,放在棉被下方的手缓缓櫕紧床单,透露出主人的不甘和愤怒。
那绝对是□裸的同情,因为那一次自己脱口而出的坦白让对方知道自己除了寻梦跟好友以外没有任何倚靠,所以就这么给予了自以为是的同情。
不需要,这不是他所想要的情感。
但他无法离开,起码现在不行。
光想起从医院病床上要挪到那人为了方便移动他而新买的轮椅上时,来自胸口未愈合的伤扯出的剧痛,欧阳烽浩忍不住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
等吧,现在的他也只能等。
等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能够倚靠着拐杖走路时,他绝对要离开。
虽然趁那人不在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巩扒皮,可现在就连他自己要躲开看护工的注意走到电话旁都有困难。
无奈地叹了口气,欧阳烽浩瞥了眼摆在床头柜上那只鼓鼓的,里面装着警方给予他的慰问金的钱包。
或许我应该买通这名看护工,让他帮我叫辆计程车然后离开。
当欧阳烽浩正努力的思考该如何安排逃亡路线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前不久离开的齐贯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没休息?」完全不知道他在盘算着离开的齐贯誉从房间外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忙碌后的疲惫。
「最近睡太多,一时间睡不着。」苦笑着挠了挠鼻翼回答完,欧阳烽浩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不,更正确的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难以捉摸的齐贯誉,所以干脆选择当缩头乌龟。
注意到他异于往常的静默,齐贯誉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瞥了眼电子钟上显示的星期,接着借由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翻找换洗衣物时被柜子门遮挡的短短几秒,说了一句让欧阳烽浩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等我洗完澡出来你可以问我,反正明天早上公司没事,中午再去也不迟。」说完,他借着手里的干净衣物以及刻意选择欧阳烽浩看不见的角度转身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板着脸加快脚步冲出房间。
诶?这是怎么回事?
以为那个人绝对不会跟自己解释的欧阳烽浩满脸诧异地瞪着没关好而微微敞开的房门,刚刚才觉得自己被同情而伤到的心又忍不住鼓动了起来。
这是不是表示我还有机会?是不是表示他没那么讨厌我了?是不是表示……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越来越直接的念头让他整个人坐立不安,要不是腿脚不方便,他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冲进浴室里直接要个答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乖乖等待。
一般男性洗澡总是比较迅速,因为少了女性的那些什么去角质之类的保养动作,所以欧阳烽浩没等多久,就看见齐贯誉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铁灰色浴袍,颈间搭着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回到房间。
「好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炽热视线,刚洗过冷水澡将满脑子的混乱梳理过的齐贯誉一屁股在被挪到墙角的圆桌旁坐下,拉起毛巾擦拭着仍在滴水的头发。
咕咚。
然而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欧阳烽浩的问题,反倒是诡异的等来一声类似吞咽口水太过大力所发出的声音。
嗯?那是什么声音?
疑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