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鸿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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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鸿传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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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外地的人,就算大白天来此,也多半认不出这是条路,只有如小靳这样一天几个来回满山跑的人,才能在天黑后仍辩明方向,大摇大摆地走。

小靳一口气疾走出四五里,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火气下去,渐渐清醒过来,想:“哎呀,我在干什么?这么走出来,和尚知道了,不揭了我的皮吗?”不知不觉脚步慢了下来。

但是转念一想,胡小娘皮欺人太甚,这口气怎也咽不下去……但和尚可也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小娘皮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就……小靳一时踌躇难定,干脆蹲在路边,看着草丛中此起彼伏的鬼火发呆。

忽听山下哗咧一声,石头崩裂,似乎有人上来了。小靳大奇,天都黑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人会走这山路?这一带以前横行的山贼土匪也早就被和尚清理干净了啊?

他隐身在树后往下望去,月光下,果然见到三个模糊地人影正向山上奔来。

那三人逐渐逼近,小靳屏住呼吸,心中砰砰乱跳,正想着是不是出去打探打探,那三人已行到离小靳只有十来丈距离地时候。内中一人突然大声咳起来,听声音年纪不小了。旁边一人忙道:“爹,要不要紧?咱们歇一下罢。”听声音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扶着那老者坐在一旁的岩石上。

另一人往山上望去,嗡声嗡气地道:“快了罢。听村子里的人说,那庙还没到山头,估计也就还有几里路了。”声音沉练,至少四十来岁了。

小靳暗叫声苦,急抓脑门,转眼已有了主意。他钻出藏身的地方,往前走了几步,装作在石头上一绊,“哎哟”一声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中年人沉声喝道:“谁?”手一抄,一柄短剑已扣在掌心,年轻的却立即低声道:“是百姓。”当先那人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兵刃。

这一切小靳自然没有看到,浑然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哎哟连天地爬起来,道:“奶奶地,什么破庙,鬼大爷没见到一个,还害老子差点摔死。”

那青年站起身走前两步,拱手道:“这位小哥,请问可是从华云寺来?”

小靳吃惊地道:“啊呀,是谁,牛头山的大王吗?小的可、可没钱侍侯各位!”转身欲跑。

那青年忙道:“小哥误会了,我们是上华云寺请愿的百姓,因天黑迷了路。这位小哥如果知道,不知能否为我等引一下路,孟浪之处,还请小哥多多包涵。”

小靳哦了一声,傻笑道:“呵呵,贼黑的天,我还以为是遇到剪径的大爷了呢。华云寺吗,我倒是刚才从那里来,不瞒你说,里面别说和尚了,鬼影都没一个,还是劝各位别去了,早早回家是正经。哦对了,这山上强人可多着哩!”

他瓣起指头,一脸郑重地道:“牛头山八大王、花莲洞三十二弟兄,哎哟哟,那可个个是提刀舔血的人,凶神恶煞,管你南来北往的客,东去西进的膘,一律通吃,女人统统收来做压寨夫人,男的剥皮熬油……”

小靳此刻只拣平日在酒肆茶楼里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变着花样地往上加,说得口沫四散。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小哥说笑了。”

小靳急道:“这怎么是说笑呢这可是……”

却听那青年自顾自地道:“听说庙里如今的主持是道曾道大师,在下在江南时便久慕大名。以他的修行,只怕数十里之内都无强人出没。如果小哥真的害怕,请指明方向,我们自己上去就是。”

小靳眼珠转了两转,苦笑道:“这个,黑灯瞎火的,倒是不太容易……我记得好象是这个方向——”手往远处牛头山一指,道:“从这边上去五六里罢。喂,真遇上强人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青年拱手谢道:“有劳小哥了。小哥孤身一人不方便,也当尽早回家的好。”

小靳呵呵地笑,拍着脑门道:“那是,那是。那我……就告辞了?”双方各自点头,说些路上小心的闲话,小靳飞身下坡,慌慌张张地跑了。

待小靳身影消失,那中年人哼道:“小兔崽子。”

青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道:“老五,计划不变,你照应爹过来,我先跟着这他。”

那中年人忙应了,曲指在唇边一吹,尖若鸟鸣。山下几处立时有鸟鸣声跟着传来。

青年道:“叫他们别跟得太紧了。”提口真气,无声无息地掠过树丛,刹时不见了。

小靳一路急奔,也不知摔了几个跟头,跌跌撞撞绕过一个山头,伏在草里,往后张皇地望了一阵。还好,没有人跟着,让那些人到山沟里摸一晚吧。

小靳舒了口气,想:“明日他们找上来可没办法避了,今晚非把那胡小娘皮……把那胡小娘皮……妈的,先藏起来再说。”当下提起劲再往山头奔去。

他一口气冲进庙门,只见和尚的屋子里亮着烛光,当下一边往里跑一边叫道:“胡小娘皮,快快快,快点躲……哇呀!”

灯烛下,青年一笑,将手里把玩的青瓷杯轻轻放下,道:“杯是土胚,烧得也略粗了一点,不过茶却是好茶。入口清润,直透五府,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境界吧。”

他身着灰白的长袍,腰间只系一条绸带,并无一件饰物,简洁至极,举手投足间却显得格外洒脱。他顺手一指身旁的椅子,道:“请坐罢。你是道大师的弟子吗?你说胡小娘皮——我进来的时候,没见到有人呐,也是道大师的弟子吗?”

小靳出了几层冷汗,偷眼打量四周,并未见到那小娘皮,当下强笑道:“原来……你认得路啊。”

青年微笑道:“小兄弟真是机警,以为我们是来找道大师麻烦的么?呵呵。”

小靳忙一屁股坐下,打着哈哈道:“哪里的话,这位兄台见外了不是?瞧你这份气度架势,怎么看也是门阀子弟,富贵之人。府上哪里发财的?哈哈,小弟正是和……道大师的入室弟子,这个这个……道靳,哈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他自称道靳,却不知自古哪有徒弟与师傅同一个字辈的理。青年也不点破,道:“原来是道靳小师父,失敬了。在下姓萧,单名一个宁字。”

小靳道:“哦,原来是萧公子。萧公子做哪路生意,丝货、皮货、瓷货还是盐货?啧啧,如今这兵慌马乱的时节,你还大老远从南面来,定然是要做笔大买卖,哈哈,小弟猜得不错吧,哈哈哈哈。”

一边说一边起身给萧宁参茶,口中不停:“兄台真是会挑地方!这牛头、平顶两山地辖襄州北,无论是往苏北的鲜茶、丝绸,还是往岭南的毛皮、人参,往西域的海盐、瓷器,说是公呢,嘿嘿,陆过襄州,水走济水。这若是私的,方圆几百里,可就属这儿最好过路了。论本钱、字号,小弟自然是没法比呀,不过在这地面上……‘东平双杰,痴僧神贩’这个名头你听说过没有?这个僧嘛自然是指道曾那老和尚,这个贩嘛,哈哈哈哈,那也是江湖上众人抬举……”

萧宁笑道:“原来是神贩道靳小兄弟……”只觉这名字太也奇怪,顿了一顿,正待开口,突然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着门口一礼,道:“爹,您老人家来了。”

小靳转头一看,正见到那中年人扶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头步进屋中。那中年人身材魁梧,宽宽的额头,一脸极粗犷的落腮胡子。再看那老头,小靳差点包不住扑哧笑出来——整个一老猴子,全身又干又瘦,皮包骨头,眼睛眯作一条线,嘴角却奇怪地上翘,好象随时在笑一般;更古怪的是,他脸颊上两朵红晕,好似抹了浓桩,让人看了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萧宁向小靳道:“这位是在下的父亲,单名一个齐,这位是王五兄弟。”又指着他道:“这位是道曾大师的得意门徒道靳道小师父。”

小靳忙从椅子上蹦起来,忍着不看他的脸,道:“是,是,萧老伯好。”

那王五眉头一皱,道:“怎么也是道字辈的?”他声音洪亮如巨钟,咋一开口,震得房子似乎都一摇,吓了小靳一跳。

萧宁不动声色地向他使个眼色,扶着他父亲坐下,道:“道靳小兄弟是道大师的弟子,孩儿适才正在问道大师的行踪呢,是吧,小兄弟?”

小靳啊了一声,忙道:“对,对对对。我家师父嘛,说来不巧得很,今天下午刚出门到东平城去了。不过几位客官放心,有我小……道靳在,什么事都没问题,哈哈。不知道各位是要请愿呢还是还愿,还是做法师道场?或者……”

他习惯性地往门外看了看,凑近萧宁低声道:“有不太方便的东西要脱手?小弟在这一带胡汉通吃,各道上的朋友还都卖我几分薄面,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这乱七八糟的世道,出门在外,再大的堂口,也难保没有个山难水患的是吧。正所谓出门靠朋友,哎,那可得找靠得住,有担待的朋友……”

萧宁一脸尴尬,打断他道:“这个……小兄弟误会了。我们只是久仰道大师的名号,路经此地,特来拜访一下。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在下的父亲身患怪疾,多年未愈,闻得道大师有一张方子,特来请教的。”

小靳一听跟生意扯不上任何关系,纯粹探亲访友,而且还要自己这边出血,心中大为失望,缩回椅子里,皱眉道:“这个……哎,怕有些难咯。我师父通常出门一趟不容易,好多人等着看相求签,还有各门各路的水路道场、祈福开光、疑难杂症、夫妻不和、小儿取名……总之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回不来。我们这里庙小屋破,难以容身,诸位看……”端起茶胡乱地喝起来。

王五见他说变就变,公然耍无赖赶人,顿时大怒,喝道:“我们家老爷和大少爷亲自来拜访道大师,是给他面子!”萧宁瞪他一眼,他立时住嘴,不过一张脸愈发的黑。

小靳被他这一嗓子震得手一抖,险些泼了茶水,但想到有胡小娘皮在,这几人实在不能留下,不得不继续喝茶不言,只是头埋得愈加地低。

萧宁拱手道:“既如此,我们……咦?”声音噶然而止。

小靳听他最后的一声颇为古怪,长叹一声,故作犯难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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