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这个作品没有名字,」程沂淡然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不过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什麽意思?…」
自己的心思,揣测程沂的心思,也揣测著那个人的心思,徐志骐觉得自己的思考快要停顿了。
画中的自己代表了什麽?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这张画,到底又为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程沂苦笑著走到徐志骐身边。
「从那一天起,我的一切就乱了,我不知道该为谁想,为了我的学生?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是为了你,我应该很狠揍他一顿,然後永远不让你知道他的消息,让他离开你的世界。而我也真的这麽做了,可是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我比较好过一点,你和他都还是非常的痛苦…」
他很痛苦吗?
徐志骐想问,但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他还是无法了解程沂想要说些什麽,对於这幅画所代表的意义,他还是无法明白…
看到徐志骐仍一脸疑惑,程沂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颇有厚度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徐志骐。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是什麽,然後,我想你自己可以作决定…」
接过沉垫垫的纸袋後,徐志骐打开封口,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札。
轻轻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中又有些陌生的画面,在学校後山的水池旁,穿著夏季制服的男孩,抬起手臂遮掩强烈的阳光,看起来既悲伤又寂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就是他自己啊!
徐志骐匆匆地翻开下一页,素描的背面签著日期,也用潦草的字迹写了许多字。
而第二张图画,仍旧是自己的脸庞,第三张、第四张…都是自己,皱著眉头、哭泣的脸、开怀地笑…
许多在镜子中也看不到的表情,都跃然於纸上,被黑色的线条一点一滴地勾勒出来,就像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心思都被掌握住了。
一幅一幅彷佛正在活动的画面,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彷佛默默倾诉著那个人总是无法被窥视的内心深处。
『我想要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他!我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只会让他受到伤害,可是,我已经到极限了…当我触碰到他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在颤抖,我好恨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看到他伤害自己。我很愤怒,也不知所措…但最後,他还是被我伤害了…
如果没有办法让他爱上我,那就让他无法忘记我吧!一辈子都记得我,不忘在心中恨我…』
为什麽?为什麽现在让他看到这些,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也曾在那个人的心中占有一席地位,他或许就不会眼睁睁地看著那个人离去…
不!真的不会吗?
他有很多次的机会,是他没有掌握住,是他害怕再次被丢下,所以他放手了,所以他把一切又都隐藏起来,让自己恨他,遗忘他。
但最後,还是无法忘记他…
「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後,我告诉他,他必须离开,他也接受了。」
程沂的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搬走前,我帮他整理行李,才看到你的画,和这本手札…他要我帮他处理掉这些东西,因为他无法亲手丢弃…」
徐志骐不知道自己该用什麽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发展情节,即使他终於了解那个人的心意,但那个人已经亲手丢弃了他…
「如果他知道这些东西最後的下落,一定会被我气死的。」
程沂再度露出苦涩的笑容,将薄薄的纸片塞进徐志骐的手中,
「这给你。还是老话一句,你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成年人了,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开学见。」
望著程沂离去的背景,徐志骐仍旧无法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但程沂似乎也不打算给他明确的答案。
无奈地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纸片上,映入眼帘的是导师熟悉的字迹,但写的却是陌生的地址。
程沂离开後,徐志骐在无题画前又站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离开。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
家中一样没人,不过现在爸爸晚上如果不在家,至少都会先打个电话给他。
或许经过许多事情之後,他俩都应该有所成长了吧!毕竟现在只剩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今天是第几个独自渡过的星期五晚上呢?
徐志骐和往常一样洗完澡,钻进还有些冰冷的被窝里,打算早早就寝。
大扫除虽然无聊,但也算是劳动类工作,加上今天走了一晚上,的确该好好休息。
但他闭紧了眼,却翻来覆去地睡不好。
他想起在雨中独自回家,与程沂擦肩而过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难以成眠,那时接到吴泽信的电话而雀跃不已的自己,简直像个笨蛋。
但是,那时的吴泽信,到底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打电话给他的呢?
是以什麽样的心情为他画下一幅一幅的画?
是以什麽样的心情,决绝地放弃自己被爱的权利?…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又将目光调到挂在墙上的外套,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将外套抱在自己的手上,然後钻回被窝里躺下。
那种熟悉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占据了徐志骐的嗅觉,包围住他的全身,那曾经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双手。
『你喜欢我这样对你,是吧?』
恶魔诱人的低语在耳边轻轻回盪著,徐志骐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紊乱了起来。
『怎样?舒服吗?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
温热的气息轻轻洒在耳畔,就像那粗糙双掌的动作一般,温柔却又挑逗著全身的感官。
『别急…夜还长著呢!』
带著戏谑的低沉耳语,像是存心折磨人似的,伴随著双手的动作,忽快忽慢的给予甜美的刺激,却不给人得到彻底的解放。
『你知道吗?你这时候的表情,真的好美…可是…』
狂暴的快意像潮水一般猛地袭卷而来,让他几乎要被吞噬。
「啊!…」发出充满情欲的低吼,体内郁抑许久的苦闷终於得到了宣泄,只剩用尽所有气力的粗重喘息。
『可是,我最喜欢看的,还是你这时候的表情…』
这个浑蛋!
『你要记住,能给你这些的人,只有我了…』
「我恨你…」
欲望宣泄之後的郁闷感爬满全身的同时,所有的痛苦也彷佛找到了出口似的,开始从眼眶一涌而出,一直压抑著的泪水,终於再也无法抑制了。
『如果没有办法让他爱上我,那就让他无法忘记我吧!一辈子都记得我,不忘在心中恨我…』
「我恨你…只有你…我只有你啊!…」
20
看了看手中的地址,徐志骐抬起头仔细地和眼前的门牌对照了一下,没错,如果没有意外,这普通朴素的小平房,应该就是吴泽信住的地方了。
坐上火车约四个小时後,徐志骐转了三次车,花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到了这个小镇,又走了半小时才绕到这里。
其实路长在嘴巴上,他问问路人总会省下不少时间。
但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他虽然穿的很普通,但怎麽都像个城市来的年轻人,有些人看到他经过总是多看两眼,虽然是出自善意想开口跟他说话,但他就是害怕跟这陌生地方的人打交道,在人家开口前,他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就著昏黄的夕阳馀光,徐志骐打量著平房的外观,老师的宿舍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有点年代、有点老旧,但看起来倒是挺整洁乾净的。
不过或许因为现在是寒假期间,学生、老师们都放假去了,加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作息正常规律的镇民都已经回家了,几乎没什麽人在这里走动。
徐志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按了几次电铃,但却没有人应。
「还没回来吗?」
徐志骐不耐烦的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了啊!寒假期间他会跑到哪里去啊?对了!现在是寒假啊!
「难道他也回家去了?」
想到这里,徐志骐觉得自己全身的精力像被突然抽光似的,颓然地寄在门前坐了下来。
「不会吧!」
回家?回台北去吗?可是吴泽信似乎不可能再回到徐志骐所熟悉的那个家,那麽,他又会到哪里去呢?
徐志骐想到自己之前只是凭著一股热切的冲动,一心只想赶快找到吴泽信,根本没想这麽多…
难为他坐了这麽久的车,这麽千里迢迢的…
「啊,难道就这麽回去?…」
徐志骐叹了口气,绝望地站起身来,重新背好他的背包。
「不行!我还是去找个人问问吧!我不应该就这麽回去…」
打定主意以後,徐志骐决定求助左右邻居,正当他左顾右盼地想找人问时,却发现周遭除了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冷风,和远处的狗叫声外,似乎还是没有什麽人影。
呆望了好一阵子之後,终於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徐志骐兴奋地顺著声音来源看过去,但昏黑的天色下却只看见骑著脚踏车的人影呼啸而过。
「唉…」
叹口气,徐志骐转头看了看那扇始终不开启的门一眼,「只好就这样离开」的可能性无奈地在脑中浮现。
「…徐志骐?…」
熟悉又带些陌生的呼唤飘进耳里,在那一瞬间,还无法反应过来的徐志骐,简直无法确定他所听到的声音是否真实。
「真的是你?!」脚踏车停在自己的面前,那听起来的确真实存在的声音又继续说著,「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
光是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徐志骐觉得自己就快要激动得哭出来了。
抬头望著那扶著脚踏车的高大身影,那总是日日夜夜纠缠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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