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让自己相信他。
“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里有他给你的一封信。”
“……”
“这张空支票给你，随便写个金额吧。而你，也不要去招惹暮雨了，死缠烂打很难看，你很聪明，希望你能理解。”
“……”
“两个男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我无暇顾及到礼貌了，没有管他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看着纸上很熟悉的字迹……连带着觉得，心寒。
“对不起，我父亲说的都是对的。我要出国了，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为了这份感情而放弃我的前途，也许刚开始会很难过，不过，时间可以治疗一切不是吗？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需要你等。”
我不相信这是他写的。
即使那一笔一划都是那样的熟悉，我也不相信……
不能相信……
04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哥哥了。
景凉哥来看我，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我不能问。
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哥哥的事情，或者说，我管好自己，就是对哥哥最大的帮助了……
这半年来，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爸爸。
“以前，借口工作忙，回不了家……是因为不敢见你……”
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断爸爸的叙述，躺在床上装作已经睡着了。
“每次一见到你，就想起你妈妈……你和她实在太像了……”
“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听你妈妈说的，坚持要生下你。”
“我甚至……甚至希望你从来没有存在过。我甚至想过，如果没有你的话，她现在还能够站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子想，当你在我的忽视下一点点长大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始终占着一个不小的位置。”
“当年，把你抛弃后就立刻后悔了……但我回过头来怎么找，都没有找到。最后在警【和谐】察局，看到你身上带着点血迹躺在沙发上时……我简直要崩溃了。”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对你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一直在逃避现实，不理你，不见你，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那些事情……”
爸爸说了很久，原来他一直是带着这样复杂的感情来面对我的……我并不恨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央央，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在这段时间里陪你度过……”
“我从没有恨过你，爸爸。”
我握紧爸爸粗糙的手。
他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
“央央，爸爸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抛弃你，你相信爸爸吗？”
“嗯。”
我没有告诉爸爸，我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在妈妈的照片背后写有我的名字，知道他交代哥哥无论怎样都要好好照顾我，知道他从未忘记过我的生日。
我知道的，爸爸，你只是太痛苦了。
我知道的，爸爸，你一直在关心我。
爸，谢谢你。
05
爸爸睡着后，我想起一件事情。
就是我小时候，他把我领到一个离家里很远的地方，让我站在那里等他。
他匆匆的走了，生怕会心软。
六岁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站得腿麻了，觉得很冷，风一丝不苟的灌进外套，我怯怯的打量四周，没有认识的人。
实在冷极了，我只能走到旁边略窄的小巷，蹲在那里等爸爸。
“喂，小鬼，你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吗？”
才没过多久，就有人挡住唯一的光线，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大哥，他好像没有理你。”
“这小子太狂妄了吧！”
有三个人……
“喂，我们老大在和你说话！抬头！”
冰冷粗糙的的东西抵住我的头，我才发现他们身上充斥着刺鼻酒味。
鼻子都要被冻住了，嗅觉也变得迟钝。
我不敢出声，即使我很明白，不出声的话会惹怒他们，可喉咙就像被嚼碎的骨头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语调。
“老大，这小子很拽啊，不肯说话。”
“哼，”那个被称为老大的黄毛少年冷哼一声“那就揍。”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碎片溅起划破我的手背，除了手有点痛以外没有什么不适，难道不是砸我的吗？感觉到稠黏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我愣愣的睁开眼睛，一只手挡在我的视线上方。
“愚蠢。”
眼前十分模糊，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轮廓背对着我，他不是那三个人之中的一个，因为他垂下的手臂有一道划伤，还在往外冒血。
突然来的耳鸣使我很难受，刚才他们争吵的声音已经听不清，只能看见他们打起来了……不知道是谁比较占上风。
天知道过了多久，冷风吹得我麻木，可我不能睡……
“喂，你还好吧？”
周围的温度上升，就像是一根火柴把木柴点燃一般，我向那个发热的物体扑过去，对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我记得哥哥说别人帮助了自己要道谢的。
“谢谢你……”我小声的说，“我和爸爸走丢了，你能帮我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是微低头看着我。
“可以吗？”我以为他没有听见，重复了一遍。
“你叫什么？”
“林央。”
也许是我小孩子的时候，吐字不够清楚，那个人听成了“林阳”。
“我姓杨。”
“诶？”
“真巧啊。”
“……”
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是的，没听懂。
最后他把我送到了警【和谐】察局，他的手被包上了层层绷带，像能动的木乃伊。
我们坐在长沙发上，等着他们联系上爸爸，他开口，“你先睡。”
“……？”
“……”
哦，我懂了，意思是等爸爸过来可能还要好久现在很晚了让我先睡觉。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讲话都很奇怪……
“我睡不着……”我很诚实回答。
“那给你哼催眠曲。”
我第一反应不是问催眠曲是什么而是……哇，有七个字。
在我点点头之后，他就很轻很轻的哼起来。
我恍惚之间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也很温柔。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最后的印象就是我的头倒在他的腿上，然后再醒过来就在家里了。
一切都像一个梦，我照常的生活着，度过了小学和初中。
在他的身旁度过了高中。
最后在家人的陪伴下度过了余生的五年。
06
住院的第一个月，医院分给我这个病房一个小护士。
很开朗的实习小护士。
她叫蓝点，最开始还没有什么印象。
直到某天和她出去散步的时候，她带来的那只大白狗——大大白。
“大大白很喜欢你哟～”
“……它好眼熟。”
“是啊是啊，几年前他一见到你就把你扑倒了你还记得吗！”
蓝点看起来很兴奋，大大白看起来更兴奋，尾巴一直不停的甩。
“几年前我们见过？”
“……卧槽不是吧你忘记我了？！”她一秒钟就变了表情，顺便轻轻踹了大大白的屁股，“没良心的家伙，他都忘记你了你还甩得那么开心！”
那天下午挺高兴的，我写了张纸条，塞进大大白的项圈里，拍拍他的头，“大大白，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汪汪！”
“那你就不要对除了我以外的人甩尾巴哦？”
“汪汪！”
“噗……”
一边的蓝点很生气的样子，揪住大大白的尾巴吼“吃里扒外的蠢狗！我才是你的主人啊！”
“汪汪！”
“别甩了！”
“汪汪！”
“……”
尾巴持续高速摇摆中。
07
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可是他还差好几个月才二十五岁。
蓝点也被家里人抓去国外相亲，但她坚持要陪我到最后。
哥哥更是比我还累，仿佛病的是他一样。
其实我并不是矫情的人。
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看着手里的手机，看着那个无数次想拨打又犹豫的号码……
我答应过他的父亲的。
08
今天，我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很不妙。
犹豫再三……还是拨打了那个号码。
心里很忐忑，手心也在冒冷汗。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听他父亲的？
手一抖，电话挂了，我有些不安，手指已经点开联系人快速的编辑短信，管不上有没有语无伦次……我只想告诉他……对不起。
不管他还记不记得我。
不管他有没有换号码。
他回拨了电话给我。
可是——
沉默了许久，他的第一句话却是……
“喂？你是……”
我挂了电话。
虽然低沉沙哑了很多，但是他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号码没错……
他没有换号码，但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感到高兴，我也应该为他高兴，他可以做到那么的洒脱，他可以一转身就忘记这段对于他的前途有些耻辱的回忆。
我应该高兴的……
我也应该很轻易的就放手的……
我……应该不要那么快的挂电话而是很愉快的跟他说，好久不见。
我……不是应该觉得他不记得我了我就没有任何愧疚了才对吗？
我应该高兴，还好他忘记了有过林央这样的一个人。
我应该高兴，他不记得我，就不会为我的离去而伤心。
可是，为什么我泪流不止……？
09
早上起床的时候状态很好，除了红肿的眼睛有些碍眼以外。
我说想去公园逛逛，但哥哥很轻易的就反驳了我的话，再三请求之下，双方都退了一步。
他和我一起去公园。
我们走到一座小拱桥那里，有些破旧的大理石，还有布满岁月痕迹的老柳树。
除了时间给他们染上的沧桑以外都与记忆中的一样。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