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看直了眼的还有张老板。即使是个门外汉他也清楚这一手之下功夫的深厚。原本有人给他推荐这个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时他是相当不满意又瞧不上眼的,但奈何推荐人的名头和语气里的信誓旦旦。
他不会让你失望。这哪里是不会失望,这简直是超额的惊喜。
因为心情实在太好,劳务费他都忍不住多给。本来的价格压得极低,也是因为他真的不抱指望。
拿到比预期多的劳务费,景函意味着一切将会就此揭过,却千想万想没想到会在第二天的下午接到这样一通意外来电。
本地的,陌生的号码。因为过往某些旧事对这事怀有极强戒备心的景函也只是怕误了正事才勉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低沉柔和又莫名带点熟悉的男声一声招呼打得他满心茫茫然。
“你好,请问你哪位?”
“猜猜看啊。”
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景函已经是耐着性子和这个陌生人打交道,这种近乎放肆和无赖的反应让他连多说一秒的心思都没有。
“……是我啊,陈羽,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把。”电话那头的男人无奈的笑了起来。
说是这么快,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
“有事吗?”
“我们好久没见了,请你出来吃个饭可以吗?”
到了今日,他们有什么必要再见面。
“有必要吗?”
“……当然有,就当信我,我不会害你。”
陈羽也顾不得上他的拒绝,报了一个地方,大有你不来我就等到老的打算。景函苦笑,不会害他,在他的前半生里,这是最不值钱的谎言。
订的地方说不上多么高档,但是格调确实极好的。没有包厢,但是若隐若现的帘子和摆放的恰到好处的盆栽还是相当的程度上的保护了客人的隐私。陈羽早到了半个小时,坐在位置上沉思着。
找景函出来吃饭不能说是心血来潮。某些原因之外,还有他从老张那里拿来的图纸。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肯定是他的手笔,一如既往,技惊四座,直看得他手下那帮小毛头眼直。整个早上他都无法把这一切从脑海中赶出去,才终于下定决心做了这么个决定。
少年时期渴望打败的人如今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这么几年里他思来想去终于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景函不是个会放弃会甘愿沉沦的人。
他当年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样的猜想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越发的明晰起来。
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景函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景函自然不可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他就是记得。景函本来就长得好看,五官清隽俊逸,眼尾鼻梁的线条流丽得在笑时让人晃神。
他比当年要瘦一些,也比当年要沉寂得多。
毕竟他们都是接近三十岁的人了,时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在身上,更何况他这几年过得不好,但好在不太明显,那些生活的辛酸和不为人知的苦涩都在需要细细观察的暗处。
“好久不见。”
景函坐下,陈羽自然而然的给他的杯子里倒上茶水。
“大概从毕业起我们就没见过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找上你。”陈羽轻笑,递给了景函一份菜单。“不知道你现在的口味,不太好意思替你做主。”
来这种江浙菜系的地方就已经是顾及了景函的口味,他喜欢清淡偏甜的菜系,这一点倒是多年没有变过。
点好单子后陈羽没等景函发问,他就好心的给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讲解起了一切看似的偶然。
“今天早上我从一个熟人手上拿了一份图纸,我相信你肯定知道那是什么。”
“王老板是你介绍来的?”
“是。而且我就是想试探你,你怎么甘心?”陈羽的声音带上一份狠绝。“你知不知道就这种让人瞧不上眼的小活人家都不放心交给你,这哪里是对你的侮辱,根本就是对我的。要知道我在这个没人看的起的废物身后做了那么多年的败将。”
“知道我是废物你还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和天颐的合同今年年底到期对不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且景函肯定比他更清楚,还有七个月。陈羽放缓了语气。“看到那份图纸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你,所以我要你来我这里做事,我不可能忍耐那群人浪费你的才华。”
“我会考虑的。”景函极其公事公办的回复了他。
陈羽也不逼迫他作出决定。话刚说完菜也就上来了,两个人吃得很沉默,也不知道真的品出什么味道没有。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陈羽一直在静静的打量着他。很很多年前一样,景函的涵养仪态都是最好的,根本和他声称的父母双亡被人收养搭不上调,说他是大家里出来的年轻少爷倒是会有人信。
景函从来都是一团谜。他不清楚他的身世,只知道这人有满身的才华,却被不知名的原因打压着。直到最近,这一切的谜团才对他展开冰山一角。
吃完饭后,因为陈羽坚持,所以景函没有付账。他们坐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直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景函站起来说是要走。
“你当年到底怎么了?”
景函一愣。却是一副什么也不想多说的样子。陈羽只得当做什么都没有问过。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景函拒绝的很干脆。等到他的背影完全走不见了,陈羽还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等了大概一分多钟,另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撩开帘子,坐到了陈羽的对面。
“人也让你看到了,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景函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课写的,晚上也许有二更,我是说也许
☆、03
03
如果景函没有走,看到坐在陈羽对面,被称作他哥哥的男人自然会明了。
但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萧先生,不是我用话刺您,只是您和他一个姓景一个姓萧,您还是这种显赫身份,我要怎么相信您是他的……哥哥。”
“景函是萧家收养的小孩。”
身形高大的男人显然不愿意多说他和景函之间的关系。
“既然您是他的哥哥您就自己去找他,何必借公事对我这个老同学施压让我带他出来。”
“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怕吓着他。”
“既然您都能这么多年不见他了,现在这么急冲冲的赶着上着想见他又是为了什么?”
“……我没想过不见他。”
“萧远萧先生,您拜托我的事我做不到。”陈羽两手一摊。“你看到了,我和他也没有熟到可以把您引荐给他的地步,所以您请回吧。”
受到这样的拒绝,萧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望着景函离去的那个方向,显然是在想着些和对面的男人无关的事情。对面的男人自始至终挂着讥讽的笑容,口头上用着敬称,语气里却是不容辩驳的轻蔑。
在拿到的资料里,这个男人是景函曾经除他之外最亲密的人。他完全不意外会受到这种绵里藏针的冷待。
“既然你我无话可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说完,陈羽迅速站起身离开,他连多一秒钟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狠狠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揍一拳。怎么可以有这种满口谎言,在把人逼迫到这个地步后还想要轻易抹销曾经的混蛋。
哥哥?陈羽憋了许久的火气让他冷哼一声。
怎么会有和弟弟接吻,这么多年看他被人欺压不闻不问的哥哥。
他谁都没有说过,他曾经见过景函和那个男人从一辆车上下来。景函两手插在口袋里,笑嘻嘻的仰起头索吻,那个英俊的有点过头的男人扣着他的肩膀和他接吻,动作温柔缠绵,就好像已经做过千次万次般水到渠成。这哪里是亲人之间会有的亲昵动作。他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从没想到会在许久之后得知那男人是萧家的继承人,而辗转至今竟从那男人口中亲自得知只不过是兄弟。
虚伪的令人心冷。
比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抛弃更加的令人齿寒。
接近六月,南方城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每一场潮湿窒闷的大雨之后,阳光就更加毒辣几分,循环往复直到三伏天。
在陈羽介绍的活干完之后,景函又恢复到了以往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中。他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平和之中消磨掉了生命中本该最灿烂的几年,再多七个月又算得上什么。可以说他在推开那扇门的那一刻他就能看到等在他的前方会是怎样的未来。
下班之后,他像往常一样乘地铁回了公寓。上楼之前他先去附近买了外卖作为晚餐。这公寓他租了两年多,地段不算特别好,但离他工作的地方不算远,价格也在他能承受的范围。
在过马路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等他大概走到楼下的时候下意识的再去看,车已经开走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有点心神不宁。大概是天气太热,办公室里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出门之后对着蒸腾而来的热浪不太能够适应。这也能够解释他为何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从很久之前他就不耐热,到如今一个人的时候这毛病更加明显了起来。
上了楼之后他已经出了一身汗。坐在客厅平复了一下呼吸,景函便打开了餐盒。这公寓是小型的两室一厅结构,除了客厅一间是他的卧室一间是工作间。
吃过晚饭,他便去洗澡。忙完其他琐碎杂事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景函拉上客厅的窗帘,赤着上身随便套了条旧牛仔裤走到画架旁。灯光下,他全身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水汽,捋到脑后的黑发不长不短的滴着水,性感的令人心惊。
他没有急着动笔,反倒点了根烟拿在左手。在空调柜机的轻微杂声里,景函像是沉思又像是在发呆。他觉得心里乱的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暗处发生着,宛若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汹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