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钦若没说,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想起上回符钦若说,爷爷奶奶是指腹为婚订的娃娃亲,施诗磊心里顿时有些失落和遗憾。也不知这样古旧的封建思想还在他家里残留了多少,偏偏出生和生活在这样的家族里,符钦若还有勇气出柜,可见他从前有多喜欢龙倾。
一片痴心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施诗磊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可怜符钦若,更不知道,符钦若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元宵节到了,这一片街道上会在晚上举行灯会,就连旁边的沈园里也挂满了灯笼。施诗磊一路看着一只只串联起来的灯笼,抿了抿嘴唇。
“怎么了?”符钦若看他心不在焉,关切道。
施诗磊一看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忙不迭连连摇头,问,“灯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天黑以后吧。”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气不好,但愿不会下雨,否则就冷清了。”
施诗磊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回过神,便听到符钦若朝屋里头喊,“我回来了。”
“喂……”施诗磊完全没做好准备,跳进门槛要拉住符钦若,冷不防撞到了他身上,疼得又嗷了一声。
符奶奶从后院抱着一摞书画卷出来,看到他们,先是怔忪了一下,才转而笑道,“回来啦?”她偏过身子去看符钦若身后的施诗磊,声音亲切,“施施,跟奶奶躲猫猫呢?”
施诗磊忙走出来,看到符奶奶和蔼可亲的模样,跟原先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禁奇怪地看向符钦若,疑惑着他是不是没把情况跟爷爷奶奶说清楚。
纵然纳闷,但他还是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我帮您拿吧。”他走上前去,双手要把符奶奶手里的书画卷接过来,却被奶奶避开了。
她轻轻白了施诗磊一眼,“不沉,我就放那儿。”说罢走了两步就把书画卷都堆在书案上了。
施诗磊看看手里提的东西,走过去说,“奶奶,这些是买回来给您和爷爷吃的,补身体。”
符奶奶一看,忍不住皱眉,责怪道,“来了来了,还买这么些东西做什么?浪费钱。你能来,奶奶就很开心啦!”
他腼腆地笑笑,又撒娇道,“那怎么办啊?买都买回来了,也不能拿回去退呀。”
“拿里头客厅放着啊。”符奶奶叹了口气,叮嘱道,“下回可别买了啊。你见到哪家的小孩回家还捎这种大礼盒的?下回要带东西,就买些自己想吃的水果,回家也能自己吃。”
闻言施诗磊怔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撑起一个笑容,讷讷应道,“诶,我记住了。”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符钦若,不知怎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憋着气说,“那我先拿进去。”
“嗯。”符钦若点了点头。
一切都出乎施诗磊的意料,太过顺利反倒让他没有办法安心。这是什么?就算是准媳妇上门也会稍微给点脸色,可是奶奶的态度反倒是让施诗磊没办法猜透。
他提着东西进客厅,听到他们祖孙两个的第一句话,是奶奶问符钦若,“怎么背了方琴回来?”
家里似乎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倒是院子里的桂花树枯了,枝条嶙峋着没什么生气。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连门槛旁边的石阶也光溜溜一片。
施诗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能想起去年符钦若在桂树下折花的样子。
“回来了?”身后忽然响起符爷爷的声音,吓得施诗磊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回过头见到符爷爷从里屋走出来,分明是对符钦若说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符爷爷已经回头发现了他。
施诗磊牵强地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不敢直视老先生,低着眼眸问候,“爷爷好。”
“嗯。回来好。”符爷爷说道。
他惊喜地抬起头,却看到爷爷已经转身往外走了。施诗磊跟着出去,听到他对妻子和孙儿说,“栖萤晚上要过来,多煮他们一家的饭吧。”
符奶奶不免皱眉,“怎么回来现在才说,我菜都买回来了。”她把手上的活交给符钦若,“你跟施施把字画分一分,我再去超市买一盒汤圆。”
施诗磊一听自己有事情可以做,连忙走到符钦若身边,悄声问,“怎么分呐?”
“把字和画分开就好。”他同样回答得很小声。
这时,符爷爷忽然问,“施诗磊,你会分吧?”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地叫他的名字,施诗磊也知道就连对符钦若,符爷爷也是直呼其名的,可是也许因为心虚,他心里还是莫名悚了一下,点点头,“会的。”
“那你自己分吧。我有些事情要跟符钦若说。”符爷爷顿了顿,看向符钦若,“你跟我到书房来。”
符钦若放下一张已经打开的字卷,点了点头,交给施诗磊,从书案后走了出来。经过施诗磊身后时,他不着痕迹地抚了一下他的腰。
施诗磊只觉得背上一紧,好像施了法术似的,一直到他们祖孙二人走进书房,关上门,符钦若手上的温度还留在腰上。
尽管符奶奶说了好几遍他们是回家,可是,符钦若不在身边,施诗磊总觉得自己是个生人。
他一个人待在店面里,生怕什么时候进来个客人,他还不知要如何应付。
奶奶的态度过于随和显得蹊跷,爷爷就更不必说。施诗磊暗揣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一家子都跟不着人气似的,亏得他自己也是科班出身,字也写了十几年,却没有分毫脱俗之雅。
何况书画室里这样类似的陈设着实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他疲惫地坐在楠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把书画卷子分类放开,又担心手心里冒出来的汗把刚刚晾干的字画弄潮。
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到底说些什么,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施诗磊把字画都分完了,分别放进两个青花缸子里,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想起符钦若把他之前在客栈写的那幅字也拿回来了。
他一个警醒,连忙四处张望了一番,回到符钦若的房间,看到装行李的箱子立在雕花大床旁,忙走过去放倒箱子查找。他记得符钦若分明放在一个筒子里拿回来了,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施诗磊倒吸一口冷气,心道他该不会拿去给爷爷奶奶看了吧?!
他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正巧碰见符奶奶从外头回来。她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呃,没什么。”施诗磊不敢在奶奶面前失了情态,转而笑道,“奶奶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超市也不远,我买个汤圆就回来。”符奶奶微笑说,“你这么快就分好了?”
施诗磊以前常干这种活,他挠挠头,“嗯。”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施诗磊看到符钦若,松了口气,却听到他对奶奶说,“爷爷让进来说些事。”
“都快做饭了,还说什么?”符奶奶稍有些不满,看到符钦若还杵在门里面,还是把手里的购物袋交给施诗磊,“拿到厨房里去放吧,放冰箱里,别化了。”
他怔了怔,接过来应道,“好。”
“你先休息一下,点一点行李什么的,待会儿跟奶奶一块儿做饭。”符奶奶笑眯眯地说着,转而也进了书房。
施诗磊看符钦若根本就没有要出书房的意思,见他还留着门没关,走过去可怜巴巴看他。
符钦若苦涩地笑了一笑,轻声说,“你随便找点事情做吧,我们快说完了。”
“说什么啊?”他委屈道。
“说你。”符钦若看他紧张得整张脸都红了,声音变得更轻柔了,“没事儿,晚上带你去看灯。”
施诗磊苦着脸,“我怕。你们跟谈我的卖身契似的。”
符钦若忍俊不禁,“也没什么不对。说完话,你就是我家的人了。”
“真哒?”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符钦若手扶在门上,“你先休息吧,乖。”
施诗磊很惊讶自己竟然会用到卖身契这个词。
他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讶异于自己竟然还能把那个时候的感觉记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当时他坐在院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院长办公室的门也是关着的,里面坐着院长妈妈还有即将领养他的养父。
在前一天,院长妈妈就把施诗磊带去冰屋吃了他有生以来第一碗刨冰——天知道一碗究竟有多贵,在当时来说,那是孤儿院的小朋友想都不能去想的奢侈品。
那时他还不叫施诗磊,就是施施,前一个字是素未蒙面的父母留给他的姓氏,后一个字,代表了他本身的孤苦、伶仃、卑弱,以及,渴望被同情和怜悯。
虽然是三伏天,但商场里的空调还是让体温降下来,面前晶莹雪白的红豆刨冰冒着冷气,吃了两口便冻得施施脑袋疼、嘴巴也没知觉。最后,这一碗五元钱的刨冰施施只吃了五口,算下来一小勺一元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惜和对不起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也不禁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纵然只是一闪而过,可还是被施施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后来还是变得如平常那样的亲切,把一个好消息告诉他:一位当地非常有名的书画家要收养他当养子,在之前的某一天,施施跟小朋友们在院里玩耍时,他已经看过他了。书画家很喜欢他,愿意给他最好的生活,以后别说是刨冰,就连奶油大蛋糕也是想吃就能吃到。
所以在施施的印象中,对于这位养父的第一印象就是红豆刨冰和奶油蛋糕,但这些和孤儿院走廊阴森森的气息等同不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谈论了多久才终于完成了交接。他在椅子上睡着了。
是养父把他推醒过来,映入施施眼帘的是一张相貌堂堂的脸,声音也是温柔而充满磁性的,说,“施施,跟爸爸回家吧。”
“咦?怎么家里没人吗?”忽然,一个敞亮又开朗的声音叫醒了发呆的施诗磊。
他回过神来,见到一家三口从外头走进来。先进屋的女人施诗磊记得,就是那天拉符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