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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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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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然抬头,欺近而来地捉住我的手,倦意不在的眉心殷红急窜,几欲沁出。
  “我杀了解浮生,你欢不欢喜?”
  什么?
  “怎么可能!”我难以相信地望着她。
  岂料她惑人至极的颜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几近讨好地挨近我怀里,柔弱无骨的手自肩头顺延臂间而下,酥麻地抽离着我残存的力气。
  我渐渐无力,她整个滑在了我腿面上,贴着我的腰身懒散出轻挽得意,妖妖地道,“你瞧那个人都杀不了他,我却能。我不仅杀了他,还将他困在玄武腹中,永远永远再不能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是惊得说不了话。
  赖在腰身的人懒懒转了向,一双直勾勾的眼轻倦浓烈,朱唇眉心皆是红的厉害,像是血。
  “你不要信他,他会骗人…他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我……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们的……”
  她说的淡,也笑的淡,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像是冰雪冷象突然而化,倾泻成了再也留不住的水。
  我心头忽地疼得厉害,像是完全可以感知到她心底的绝望,同时也清晰分明了自己的绝望,颤声道,“他是谁,你是谁,难道…你就是他念过之人?”
  “蠢东西……”明明她自己都在掉眼泪,还要伸手来抹我的,那指尖还有我方才沁出嘴角的血气,腥的我直发晕。
  心头裂的厉害,不知心疼了她,还是连我自己也算上,眼泪全数淌下去,咬牙道,“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你也骗我,都在骗我!”
  “嘘…”她无骨地贴身而来,温凉地拢住我颈项,于颈窝处搁了下颚,贴着耳际轻声懒散,“我杀了解浮生,你不要不欢喜。我不骗你,我带你走,我们归家,再也不理他,不理他便不会不欢喜,不理他就会快活了……好不好……”
  我竟被她蛊惑地点了头,明明知晓不能信她,可全心身皆不由自主地信了她。
  随信而来的,是时欢的轮廓越来越淡,淡到最后,只有模糊的青衣影子还在流连,好似风一吹,他人就散了。
  风,当真也就来了。
  我于哭泣的混乱中随风醒来,才发觉玄鸟不知何时落在了青陵台,只是,此处,还是青陵台么?
  解浮生来后,青陵台已差不多建成几座主殿,眼下,所有的大殿尽数倾塌,没有甲士,没有奴隶,更没有食人的怪鸟,像是恒古久远的荒芜之地,断垣残壁半掩在尘土之中,不时有断剑残兵突兀地自尘土砾石中破出,全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的模样。
  我朝玄鸟大殿看去,四翼之上的描金之柱已经深深扎入地,只露出丈许末端,大殿斜塌大半,殿门藏在垣错断壁之下,一人宽窄的通径入口隐隐有光。
  父王!
  我立时想冲下去,但瞬间压住了。
  走出不过一年,青陵台已残败至此,他怎还能活?即便活了,恐怕更恨我的离开,恨我断却他的长生之路罢。
  “来。”
  女子下了玄鸟,笑意轻俏地伸出手,合着倦意,又是一种两生极端的美致。
  “都是你毁的么?为什么……”
  我茫然怔怔地看着那只手上,恍惚中,记忆和许多人重叠起来。先生,解浮生,以及,陌生又熟悉的她……
  “为什么,要回来……”
  “来道别。”
  “道别?”讽刺一笑,我心生哀冷,“这世上,还有在意我的人么?”
  “先生,何用,你忘了么?”她笑,勾过手,揽我下地,径自牵着我往大殿走,“至如今,不是还有我么。”
  她言语倦而清淡,偏生极为自然地饱含上许多暖意,指尖温凉可亲,让我不能拒绝地跟上了她。
  如是走着,她挽剑的长袖随意拂动,那些残垣断壁被无形推开,人及至殿门,已清出了整个门廓。
  殿内数盏灯晃,隐约可见王座上面躺了人,玄衣王袍地流淌,尚有一人挨在座边,小心握着那躺下之人枯骨也似的手。
  是父王,还有那掌事姑姑。
  见到父王,我总归茫然而抵触,忍不住勾紧她的手,不愿挪步。她回头,眉眼不知怎就有些冷,我咬唇,不愿妥协。
  倦眉而蹙,她似有些不忍,冷过眼眸低道,“你的苦,大多因他,可他终究是生你之父母,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羡慕,羡慕我什么?
  我没有出声,疑问望她,她却掐住话,敛眉空荡地滑开。
  “是夏公主么?”
  掌事姑姑站起来,隐在王座残影之中,竟有些佝偻,不过一年时日,她也至于此么?
  我松开手,往王座处走。
  大殿中通玄武腹中的金柱已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窟窿,像是从未有存在于过。
  倒下的,是大殿原有的筑基顶梁,地面散乱的金器物件落满许多灰尘,荒芜的气息弥漫涌来,我心下倒是平静。
  像是穿越久远的时光,我顶着昏黄余韵,缓步踏在阶上,不知是从来处来,还是从去处去。眼前的人,本该与我很亲近,却与不知来去的行走之中,走的越来越远,远的不曾来过。
  我立定在王座之外的金榻边缘,掌事姑姑叩下了头。
  “公主还在,真是犹幸。大王总说是梦见了公主,要等着公主回来。”她依旧冷肃,即便是动容之词,说的也冷冰冰的。
  我的心也冷。
  “等我,等我救命么?”我冷笑,“你起来,你一个人照顾父王也是辛苦,如此跪着,倒更显我不孝来了。起先我还想不透你为何会那般护着父王,临眼下此景,便是明白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父王残暴至此,还有何处值得你一心为念?”
  我没有跪过他,现在也不想跪,径自立着,见不得掌事姑姑也还跪着,如此反衬,不知她这样的冷倔之人听不听得耳去。
  掌事姑姑伏地不起,毫无屈尊之意地挺直脊背,“公主去年出事后,大王大病,卧榻不起。将养之时,解浮生把持青陵台,寻不得公主消息,大王的悔意便也传不出去。”
  “悔?悔什么?”我听在耳际,只觉可笑,“他生为王者,有什么要悔,有什么容得他悔!”
  “正因容不得他悔,才错而为错。”
  “你,什么意思?”
  我眯了眼,抬眼打量她,本想从她脸上捉取什么,奈何她消瘦得紧,所有的情绪枯木一般地褶皱深藏,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摇了头,漠然道,“错便错了,现在说来,不过借口之词,没有必要的事,公主无需知得。您只需明白,大王对您心有愧疚之心,容他醒来,说上几句好言…放他去罢…他如此吊着,也很辛苦……”
  移目至榻上几乎没有形的人,虽心有他将死的觉悟,可听掌事姑姑惨然说来,心下空荡,不期然地脚下生软,无力地跪了下去。
  “公主不必如此。”掌事姑姑阻拦。
  “我不是跪,我只是累,站不住。”
  谁都明白这是欺人之词,她不再劝,我径自冷然跪着,僵冷的眸子直直落在榻上之人,眼见他人喘着气,却只有吸进去的份,心下是哀然还是平静,便分不清了。
  许是真的平静,甚至算得上冷漠。
  平静地想起那些年上,我曾心念与他做过无数蠢事。
  我守过宫门,缠过商丘来的甲士询问,更冒着天寒地冻堆上雪人,兀自假装他和母亲都在陪我。
  原本以为我会走在他前面,以此或能换取他生而长久,岂料眼前的他,已败如枯骨,不消说睁眼,连喘口气,都是艰难。
  我该可怜他么?
  可他到底杀过那么多人,不仅生食人羹,更放纵过解浮生肆意行事,与我或可原谅,与他人,与王公大臣,与平邑百姓,谁敢轻易说上一句原谅来!
  像是重回了归行青陵台的马车上,我又是发了抖,喉咙痒得难耐,殷气再度涌没出来。
  “公主!”
  掌事姑姑惊叫,冷肃的眼眉动了情绪。
  我擦了唇角的血,“无事。”
  “天火虽有抵消,到底是至纯之物,你本就心脉有伤,两相之合挨到现在也不过强弩之末,若再暗伤心绪,那就难了。”女子走近,倦意雍容之言,无不戳心戳肺。
  “天火?”掌事姑姑讶然,打量到我身上的祭祀礼服,脸色瞬时白了,“公主去了阙伯台……”
  “是。”我藏了沾血的手于袖,淡漠道,“他们当我是妖,可我经天火明鉴亦不死,不论是妖还是其它,大约与他们眼中,总归不是人了……”
  掌事姑姑惨然放眉,讽刺嘶声,“一个是妖,两个是妖,世上哪有那么多妖……不过是人心为祸,人心为祸……”
  “可我是妖啊……”那女子忽地挨近榻前,微倾身形,朝榻上的父王妖妖惑道。
  “你还来做什么!”掌事姑姑颜色□□,指着那女子撕裂音线地叫,扑过去抬手打她。
  她轻巧避开,倦眉然然,冷清清地睨我一眼,“你若不甘心,觉得委屈,大可尽数说出来,莫要憋在心中暗伤自己,我可不想有心为你开解的道别变成你的死期。”
  “你要做什么!你毁了青陵台,还要害了我们公主么!”掌事姑姑捉不住她,只能嘶声而叱。
  “这世上,谁都会骗她,欺她,害她,可我不会,我一定不会。”
  我听得心下动容,忍不住回头看她,但见她倦意轻散,自来睁不开的眼,忽地满张而来,直直地勾着我的心。
  我心头闷的发疼,抿了唇角想要问她,榻上已先有了动静。
  “妖怪,妖怪!”
  父王的惊怕嘶叫端地凄厉绝望,掌事姑姑忙凑过手去,拽着他摸抓乱挥的手按住道,“大王,没事了没事,公主回来了,回来了……”
  “夏么,子夏么…她在哪,在哪?”
  父王叫的殷切而惶然,嘶哑地扯着嗓子,让人倍觉可怜。
  掌事姑姑转过头,苍白的颜上尽是汗珠,见我不动,满眼的惨然无望。
  我终是可怜她,走过去伸手握住父王的一截枯骨。
  “是夏么,子夏么?”他摩挲着往我凑来,转动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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