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常年的在外,难有几天回家,听了寡嫂这话心中一阵酸楚,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一时无言。白夫人抬头笑笑,“嫂子就这么一说,瞧你这是什么苦哈哈的表情。嫂子心里明白着呢,你大哥被这家困住了那些年,你和云生可不能再被这家给困住了。行了,赶了一路,快去歇着吧,让云生把云瑞带过来我瞧瞧,泰州的事不用急,过几日再去便是。”
三五日后,看白云瑞彻底熟悉了这个新家,整天跟着白云生到处疯,一天见不着展昭和白玉堂也不找不闹了,展昭和白玉堂便寻了一天前往泰州。文家是泰州大户,宅子不难找,消息也不难打探。在茶馆酒楼中转了半天,又在文家附近寻了几个人打听,所听到的俱是说文夫人性情冷淡懦弱,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在文家的地位很一般。
白玉堂坐在客栈房中,疑惑地问展昭:“猫儿,你说他们说的是穆奇姝吗?什么冷淡懦弱,谨小慎微?你说这穆奇姝是不是假冒的?”
展昭轻叹口气,“不是假冒的,不过也差不多是两个人了。现在的文夫人,和当年的穆小姐境况怎可同日而语。当初是个被父亲宠爱的娇俏小姐,现在是个孤零零的文家夫人,又经过这些年的事,哪能不变?穆小姐这个人喜欢做有把握的事,当年那些事虽然咱们觉得破绽百出,但在她自己来说都是觉得有万全把握才去做的,如今她无依无靠,却哪里有这份自信,必然是谨小慎微。我倒觉得这正合她的性子,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白玉堂歪着脑袋打量着展昭,“行啊,你倒是挺了解她的嘛。”
“玉堂啊,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酸哪。这说到穆小姐,该吃醋也是我啊,怎的还能轮的上你?”
“呸,我恨死她了,你吃哪门子的醋?闲的啊你。”
“别恨。”展昭收了笑意,给他倒上一杯茶,轻声劝着,“咱在开封府这么多年,什么没遇到过。这世上多少事都是由恨而生,恨人是最痛苦不过的了。如今我们俩得圣上宽容,府中人和哥哥嫂子们也都成全,又得云瑞承欢膝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这只臭猫,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倒招你这顿唠叨。”
“玉堂的心情是我最在乎的,便是随口说说我也不能不在意啊。今晚去文家,我就不露面了,你单独跟穆小姐谈谈吧。你敛些性子,别发脾气,当心把她激恼了,来个鱼死网破。”
白玉堂低头喝着茶,“你放心,我既认下云瑞,就不会再纠缠那么多。走前先生跟我说,过去的事若自己放不下,便永是心里的一根刺。只有先把它捡起来,再彻底放下,才能让这事真正过去。说得倒有些道理。”
“先生何时与你说的这些,我怎不知道?”
白玉堂笑笑,“你还能什么都知道?要说我的性子,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便是恨,从来也都是痛痛快快,利利索索。偏是这穆奇姝,中间夹着云瑞,没法痛快解决。可我总不能让这事一辈子都堵在心里头,还是清除了的好,也好轻轻快快地过日子。”
“就是,我们赶着要过好日子,哪有那个功夫跟她生气。你想得开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再见
戍时,开封府人都已忙完公务,各自歇息去了。卢方四兄弟却还聚在卢方屋中,围在一处喝酒。卢方已喝的微醺,看着桌旁三个兄弟,不由想到没在的那个,“算日子,老五他们也该到金华了,不知道去泰州了没有?”
韩彰夹起一块肉放到卢方碗中,宽慰他说:“有展兄弟和白大嫂在呢,大哥不用担心。”
徐庆却把酒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搁,高声嚷着:“那穆奇姝忒也歹毒,还饶她做什么?展小猫就是脾气太好,要俺老徐说,非得好好惩治她不可。”
韩彰无奈地瞥他一眼,“你没听公孙先生说吗?这是为了云瑞。不过我倒真没想到,老五能答应。要说老五的性子这几年真是改了不少,比盗三宝的时候稳重多了。”
卢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担心的就是老五呢,这到了泰州真见到穆奇姝,谁知道会是怎样?要是又恼了,不定闯出什么祸来。”
蒋平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着酒,闭着眼摇着头一副惬意的样子,“大哥,你就放心吧,铁定没事儿。”
卢方瞪他一眼,“你咋就知道没事?瞧你这两天没事人似的,真是没心没肺。”
蒋平呵呵笑道:“大哥,你说包大人那么公正不阿的一个人,可曾有过网开一面的时候?为什么这次明知是穆奇姝作怪,却劝老五放她一马呢?”
“不就是为了云瑞和文家那两个孩子吗?”
“是为了他们没错,却也不单是这样。”
“那还有什么?”卢方三人见他摇头晃脑,却不往下说,都催他,“你倒是快说啊。”
“哥哥们急什么,等老五他们回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蒋平拿起酒壶,笑呵呵地起身给哥哥们一一满上。
“老四,有话就快说,急死人了。”徐庆是个急性子,一巴掌拍在蒋平背上。徐庆出了名的力气大,蒋平却向来体弱,被白玉堂戏称为“病夫”,这会儿没有防备,被拍得一个不稳,差点儿扑到桌上,也有些恼了,对哥哥们的问话就是不答,只道白玉堂回来便知。
此时泰州城郊的文家大宅里,文家少夫人穆奇姝正坐在房中与陪嫁丫头问秋说话。“小姐,东西送到老夫人屋里了。”
穆奇姝坐在桌前,手中转来转去地把玩着一个空茶杯,“娘可有说什么?”
问秋摇摇头,“老夫人就说让冰儿姐姐给收着,也没说什么。”
穆奇姝叹了口气没说话,问秋又说:“小姐,老夫人的衣物用度都有丫头绣娘做着,您又何必这么辛苦呢?老夫人又不穿。”
穆奇姝把手中的空茶杯放到桌上,愣了一会儿方道:“这你哪里懂得。”
问秋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又说道:“小姐,我方才听冰儿姐姐说,姑爷头两天就回来了,住在外宅里没过来。”
穆奇姝听了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回便不回吧。”
问秋见她不怒反笑,担心地叫道:“小姐——”
“我没事,你去瞧瞧少爷和小姐吧,服侍他们睡下再过来伺候。”
问秋只好答应着去了。穆奇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长叹口气站起身,预备往里屋去。一转身却“啊”的一声,吓得差点儿跌落在地。她手扶桌子,愣愣地注视着面前挺身玉立的华美青年,半晌才缓缓伸出颤抖的右手,向面前这人身上探出,似乎想要一探虚实。可不等她触碰到,那人便微一侧身,避了开来。穆奇姝见他移动,知他并非幻影,垂下手臂轻声叫道:“五哥。”
白玉堂此时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自冲霄事后穆家父女离开,已是六年有余。这些年来,他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当年之事却从没淡忘,一直埋在心底,就如同烙在身上的耻辱烙印,每每触碰想起,心中都是憋闷不已。岁月让他淡忘了她的容颜,却没有淡忘愤怒与恨意,就算他认下了云瑞,也始终对她怨憎不减。这会儿她站在自己面前,模样依稀还是印象中的那个人,却已然是个憔悴苍老的妇人,面部瘦削松弛,眼睛凹陷无神,全无活力,死气沉沉。见到她的一瞬间,白玉堂相信了外人对她的评价,懦弱而又小心。展昭说的不错,穆奇姝接受了岁月与生活给予的惩罚,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人了。眼见她消瘦憔悴的样子,白玉堂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奇姝自然不会相信白玉堂是因为思念她才前来——尽管她心中无数次这样期盼过,她看着白玉堂依然如旧的俊美面容,又喃喃叫道:“五哥。”
白玉堂却不看她,把剑放在桌上,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我都知道了。”
穆奇姝听他如此说,心中一颤,哽咽道:“五哥,我爹,我爹他去了。”
白玉堂面色不改,仍是平淡而冷厉地说道:“我都知道了。”
穆奇姝咬紧嘴唇,刚要开口,却听白玉堂又道:“原本,你此刻还会有我这个哥哥,但现在,不可能了。”
穆奇姝闻言,泪珠成串地顺着脸颊滚落,“五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玉堂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缓了缓情绪,复又睁开眼道:“为什么要派人追杀云,是铭儿?”
穆奇姝跌坐在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五哥。要是我被赶出去,我的孩子会被欺负得骨头都不剩的。”
白玉堂双手紧握成拳,简直怒不可遏,“那铭儿就不是你的孩子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还是不是人你?”
穆奇姝摇着头只是哭,“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护不了他。五哥,我是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可我若不这么做,三个孩子都保不住,一样都是保不住,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是我对不住铭儿,我对不起你啊五哥。”
“对不起我?穆奇姝,你做了多少错事,你对得起谁?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你就害别人啊。要是有理由有苦衷就能随便害人,我是不是应该理直气壮地杀了你?”
穆奇姝一把扯住白玉堂的袖子,泪流满面,“你杀了我吧,五哥。你杀了我吧。我在这家里,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我活着也是受折磨。你以为我想害铭儿吗?我不想害他啊,我当时就后悔了,可穆管家已经走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白玉堂抽回袖子,沉声道说:“我不杀你。”
穆奇姝难以置信似的抬起头,“五哥,你,你不怨我?”
白玉堂直视着她的眼睛摇头,“你几次伤我最亲的人,又是那般算计我,我怎么可能不怨你,是你——不配脏了我的画影。”
穆奇姝眸色一沉,伏在桌上哭得更凶了,“五哥,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