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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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路-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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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涓涓血水随着他的动作滴在素白的雪上,如红梅绽放,看着格外触目,子恪忙道:“快跟我回去包扎!”
  苏凌景没有移动的意思,他的目光放空在漆黑的夜里,声音也如暗夜般飘渺无踪:“一将功成万骨枯,子恪,今日死了好多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畏浮云遮望眼

  
  苏凌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子恪,今日死了好多人呢。”
  他的声音如暗夜般飘渺无踪,是子恪全然陌生的语气。
  子恪上前一步与他对视,看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将目光投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眼底是寂然的空旷,寻不到半分往日的神采。
  风雪呼啸而过,刮在颊边是刺骨的冰凉,他听苏凌景接着道:“雪下白骨眠霜草,古来征战几人回。今日死去的这些人,都是有父母亲人、妻子儿女的人啊!我说那些王侯将相视人命如草芥,为了一己之私,肆意践踏轻贱别人,可如今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自嘲的一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哼,苏凌景也不过如此。”
  血依旧在滴,滴答、滴答,一声声没入刚刚堆积起来的白雪里,夜风里送来浓重的血腥味,依稀是那日的情形,阴森湿潮的监牢里,他年迈的父母受尽了各种酷刑,插针、刖刑、棍杖,黄皱青葛的布袍上是斑斑血迹,那浓郁的血腥味和阴腐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黑暗的地牢里。是有多残忍,才能将这些酷刑加诸于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只因他们要揭露他的所作所为?他难道就没有父母亲人、妻子儿女么?为何人命在他眼中,就轻贱得如同蝼蚁?
  入得晋王府的两年里,他与他虚与委蛇,天晓得他有多恨,多恨那张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脸孔,两年的隐忍,他终于大仇得报,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觉得荒谬,五岁能诵、七岁成诗,十岁习得沐辰剑法,十三岁论经佛法、深谈释家经义不在话下,十五岁官拜太子太傅、名动天下,可那又怎样,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亲人惨死面前?还不是一样做了那些自己最鄙夷的事情?他苏凌景真的,不过如此。
  子恪听苏凌景自嘲的说着,心里无端地一沉,他见他单衣萧索的立于空茫的黑夜之中,瘦削的面容之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消沉,他上前一步把住苏凌景的双肩,声音里是慌乱是急痛:“逸之!”
  那一声沉唤拉回苏凌景的视线,子恪凝着他的双眸认真说道:“逸之,是你救了这一城的百姓啊,你怎么会与那些草菅人命的叛军一样?若非有你,这临洮城便要和瓜州、叠州一样,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他们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在意你杀死的那几个人?”
  苏凌景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
  “我明白,”子恪打断他,“历朝更迭、诸侯叛乱,这些征战杀伐里深受其苦的都是百姓,以武力压制武力,是最野蛮的做法,却也是最见成效的。暴力的反抗需要更强大的暴力来压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虽然难免血流成河的局面,却能换来一方的安定。若要因噎废食,那这样的国家只能等待被凌辱,懦弱的结果换来的只能是长久的蹂躏。就像这北疆三郡的叛乱一样,若是听之任之,那终会导致国将不国。没有短暂的牺牲便换不来长久的安定,逸之,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你怎么忘了呢?”
  苏凌景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的迷惑,这是……他教给他的么?
  是啊,他看到的是整个天下,是情系天下、心念苍生,而他却一叶障目,只看到一家一族的鸡虫之争;他惑于一己之私的家族恩怨之中,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小我的宁和,他却放眼家国天下、万里江山,孜孜不倦的是大我的安澜,这样的胸襟气度,彼时的苏凌景或许曾有,如今的苏凌景,却没有了。
  远处有清渺的哀歌传来,如丝如缕地浮荡在夜空之中,是谁家在超度亡灵吟唱的梵音?澄澈清宁,涤荡人心。
  苏凌景怔怔地听着,沉邃如海的夜空犹如划过一道明丽的光,瞬间照彻整个心灵。
  一曲终了,清音渐落,苏凌景抬起头,正撞上子恪的目光,透亮的星眸里漾着他所熟知的浮光,一如初见时明澈。
  忽然之间便豁然开朗。
  雪一直在下,皑皑白雪掩住白骨森森,这一城的颓败在冬雪之下渐渐消融,空气中的血腥味也不若方才浓郁,反倒带些雪的清新。临洮城在新军的安顿下井然有序,远处屋舍的灯火透出温暖的光晕,虽然星星点点很是微弱,却在这黑夜之中给人无限安心。
  苏凌景闭目深吸了一口清润的空气,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轻道:“风物长宜放眼量,子恪,你说的对,先前是我着相了。”
  子恪回视苏凌景,那一身素衣在夜风中纵然萧索,却不再给人虚无缥缈的错觉,苏凌景依然是苏凌景,他暗舒了一口气,伸手道:“逸之,我们回去吧?”
  “好。”
  “皇上。”
  “皇上?”
  冬雪初霁,悄无声息而下的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子恪在窗边站了很久,竟没发觉内侍省监孙安已唤了他好几声。
  子恪回过神来,应道:“嗯。”
  孙安恭敬道:“皇上,端妃娘娘在偏殿候了小半个时辰了,可以传膳了吗?”
  子恪蹙了蹙眉,今日原本是要和端妃一起用膳的,可方才的回忆让他有些兴致缺缺,他摆了摆手道:“朕没胃口,让端妃自己用罢。”
  孙安领旨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皇上自接了苏相回来后脾气便越发古怪了,哎,这天家的事真是难琢磨,下面一干人等都如履薄冰,差事是越发难做啊。
  子恪出了御殿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又踱到了宸朝宫,刚进宫门便险些与一婢女撞在一块儿,那婢女抬头见是皇上,吓得手中杯盏瓶罐尽落,忙伏地惶恐道:“奴婢该死,皇……皇上恕罪。”
  子恪蹙眉见她手中托盘里有几罐药盏,因她的方才的动作洒了许多,有些不悦道:“慌什么,这药是给苏相的?”
  那婢女听他语气不悦,更是吓得不敢抬头,点头如捣蒜地磕巴道:“额,是……”忽地又想起什么来,“哦,不……”
  子恪见她一副慌乱的样子,又看她话也说不清,懒得再纠缠,越过她道:“起来吧。”
  那婢女如获大赦,意外皇上没多加盘问,赶紧捡起东西哆哆嗦嗦地走了。
  子恪径自往苏凌景屋里走去,进得屋里才发现,苏凌景正闭目躺在榻中,面色苍白如纸,一旁的翟风伏案写着什么,旁边还有方才的那个婢女随侍一旁。
  那婢女见是他来,神情一片慌乱,福了一礼道:皇上,便求救似地看着翟风。
  翟风闻声抬头,摆了摆手让那婢女退下,一边让子恪坐下一边道:“你怎么来了?”
  子恪看了眼榻中的苏凌景,满是担忧道:“他这是……”
  翟风一叹,简洁道:“毒发。”
  “毒发?!”子恪险些将手中的杯盏握碎,声音低沉暗哑,隐着难言的怒气。
  翟风见子恪一脸怒气,倒是不急了,只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悠然道:“你先听我说完。”
  当下把苏凌景所中的毒及解毒的法子一一说给子恪听。
  说道要引发体内沉积的毒素时,还特地斜乜了子恪一眼。
  子恪听完,有些恼羞成怒道:“老头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连我都敢骗!”
  翟风嘿嘿笑道:“此事不怪我,都是苏凌景的主意,反正他也半死不活了,这账算是扯平了!”
  说道苏凌景,子恪收起了玩笑心,正色道:“毒解了吗?”
  翟风点头:“方才一番施针,毒素排出来大半,以后按着这个方子,调养一个月就好了。”
  言罢拿着方子便要去煎药,临走还吩咐道:“你来的正好,人给你看着,我去备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际变章德殿

  
  雕兰草玉的香炉内徐徐溢出安宁的熏香,冲淡了室内微苦的药味,正午的新雪初停,室外是一片耀眼的白,明媚的光线有些刺目,子恪起身将流苏纱帐轻拢,浮光暗下,只余丝丝缕缕透射在苏凌景安静的睡颜上。
  子恪坐在一旁,瞧着苏凌景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毒素的作用,他偶尔轻蹙眉心,俊逸风华的脸上白皙透明,竟有着说不出的脆弱。
  脆弱?子恪微微怔仲,他认识的苏凌景从来都是落拓潇洒又云淡风轻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有的时候子恪甚至会想,大约这世间的东西没几样是他在乎的吧,否则,怎么从来未见他焦急的模样?
  那样的苏凌景看来总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时常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而如今的苏凌景看来,却无端地让人觉得真实,会因为仇恨失去理智,会因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会伤会痛会任性,会竭力隐瞒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子恪伸手握住苏凌景放在身侧微蜷的手,指尖冰冷的寒意让他一惊,他摊开他的手掌,见掌心的纹路在正中生生截断,心头突得一跳:断掌者天人不寿,逸之他果然是强弩之末了么?
  忽然有些庆幸将他留着自己身边,子恪将苏凌景的手纳入自己的掌中,期望能够替他分担些许痛苦,暗暗下定决心:年少时我受你的庇护,如今,便换我来保护你吧!
  “皇上。”毕恭毕敬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子恪淡应了一声,便见方才的婢女端着药盏垂头走进来,轻声说道:“皇上,药煎好了。”
  子恪示意她将药盏放下,便吩咐道:“出去罢。”
  婢女有些微的诧异,不过很快便应声退下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皇上的脾气不坏,也极少随意惩戒下人,但与他共处一室却总能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他不需要自己伺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如蒙大赦,同时也深深地拜服这位苏丞相,竟得皇上如此看顾,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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