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年咬住下唇,准备再唤人添茶水时,突然眼睛一亮,连忙赶到窗边,等了约莫半刻时间,果然见着他的二师弟与人说说笑笑,正往客栈走了过来。
他精神一振,正想跨窗棂跃下去阻人,又想起自己此时身分似乎不宜,叹了一口气後按捺住冲动,坐回原处静待师弟上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当今掌门越陵衫。
说起他为何烦恼,话就得说长了。
他打小就是个武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别人要再三提点努力练习,他却一点就通还可以举一反三,学习的速度是同辈的好几倍快,师父遇见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儿童可说是如获至宝,不仅加快了教导他的速度,甚至还拿出华山派几部压箱宝的绝技秘笈让他去练,将他当成未来的掌门接班人培养。
可惜上代掌门也是个钻研武技不善其他的,对於教育出一个高手他很有办法,但对於教育出一个泱泱大度、老成持重的「掌门人」却毫无头绪,当他发现这个武功或许是华山派创派以来可名列前三的徒弟在待人处世、审势忖度上简直低能如稚儿时,已经无法回头。
越陵衫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没有自信,不、其实在武功上,他自信绝不输人,可要他去决定派务、和其他门派角力斗争,他就一点底气也没有,可以的话,他只想每天浸淫在武学的世界当中不理世事,最好连人都可以不要见!
可惜当然是天不从人愿,他受师父期待登上「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担任华山派掌门就是命中注定之事,他再如何不情愿,也无法违逆师父的意思,穿上华服学习八股礼仪、厚黑权术,大部分都付诸东流,最後仅仅能做到忍耐着正式服装的拘束,强迫自己身正目不移地,处身在人多的地方。
这情况维持了半年左右,他的不长进让师父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终於在二师弟的出面下,有了转机。
二师弟仁青与他,算是同时拜入华山派门下,打小仁青便是个热络擅长社交的孩子,学武功的时候也很认真──虽然驽顿了一点点,可人缘上佳左右逢缘,越陵衫每次看见他,都是面带微笑与人熟络相谈时多,哪里像他即便想与人多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
二师弟与任何人都可以熟稔,当然也包括他这个武功以外的事全部都很无能的大师兄。
越陵衫刚刚接触派务时,脑中根本一团浆糊,他不明白为何将探查工作指派给轻功最强的三师弟,七师叔却要摆脸色给他看?也不理解明明他是按派规公平给饷,二师伯却讥讽他厚此薄彼,苛刻自己人。
这些事他过去都只能请教师父,每一次师父都对他摇头叹气,这一次师父恰逢入关修练,他总不能去打扰老人家练气,万一害得前功尽弃那可就罪过了。
就在他眉头深锁、独自在幼时练功的後山练功场来回踱步烦恼时,二师弟却不知为何,也来到这个练功以外的时间,少有人迹的地方。
他已经烦了好几天,见这一向善解人意的二师弟过来,忍不住对着他一吐苦水,哇啦啦地把烦恼倾倒而出。
只见那时还很稚嫩的二师弟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掌门师兄,这还不清楚吗。」
「仁青,你可别对我卖关子了,我烦到也要像师父一样掉头发了!」
「那可不成,掌门师兄的堂堂仪表,可是咱华山派的标志呢,我解释就是。」木仁青又笑,「三师弟的娘是谁?是七师叔的妹子!自己的亲外甥毫无理由地被交代了工作,又是个无法扬名立万、得躲在暗处、离家甚远的活,是我我也要生气的。」
「怎会毫无缘由?」越陵衫呆呆回道:「三师弟轻功不俗,不找他难道找轻功弱的?」
若在过去他这样反问师父,肯定又要得到叹气和责骂,可二师弟却表情变都没变,依旧满脸笑意温和有礼:「掌门师兄所言甚是,可事情却不能这样干啊。」
「怎麽说?」
「再说二师伯吧,您可知,过去他曾在魔教祸患武林时,为守护华山派失去一条臂膀,太师父为怜惜他的付出,特别将其饷银加了一倍之事?」
「这我明白,太师父的规矩我怎麽敢改。」
「可这几个月,二师伯的侄子,十一师弟的饷银被师兄你调回去了对吧?」
「这、这也是管帐房的师叔对我说,十一师弟不过一十五岁,饷银却是其他师兄们的一倍,不仅对其他师兄弟不公,十一师弟年纪这麽轻,拿这麽多钱也是对他不好……而且,当年建功的是二师伯又不是十一师弟!」
「师兄说得对,确实如此没错。」木仁青点点头,「但……事情还是不能这样干。」
「又不能?」年轻掌门露出头痛的表情,「到底又是为什麽了?你不也说这是对的吗?」
「掌门师兄,要我说,做对的事,却不能用直的方法,得迂回的来。」
「直的方法,迂回的来?」俊美的青年露出找到救星的表情:「仁青,你有办法?」
「呐,掌门师兄,我们坐下慢慢讲吧。」二师弟席地而坐下来,过去他总是看到二师弟才刚刚坐下,旁边马上就围上一群人,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机会,像这样参与进来。
「其实大师兄按规矩、按最好的方式走,其实是没有错的,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慾、私心情感,这也不是坏的,是天性。」当时还很年轻的木仁青说起话来,却十分的老成:「过去探查工作多是交给门下其他弟子去办,是因为这些弟子没有推拒的权力,也不会对任务表示意见,这对在上位的掌门来说,至少不会出现烦心之事。」
「可……」
「嗯。我知道掌门师兄的意思,任务办不好,烦心的事才会更层出不穷,这点当然没错。」
「所、所以……」
「所以事情可以发给三师弟做,但不能那样子发。」
「咦?」
「十一师弟的事也是,可以扣他薪饷,但不能这样子扣。您以为十一师弟年纪过小,不宜身上有太多银两,可谁又知道,十一师弟的薪饷,是否其实是交付『长辈』管理,您这一扣,肉疼的可不是十一师弟这个当事者啊。」
「咦咦!?」
越陵衫听得都懵了,所谓迂回的来原来是要将他人曲曲折折的心思全部考虑进去,这他可做不来啊……
「师弟,你说得我大致明白,可该怎麽办好呢?」
「……」木仁青的城府当时就是深的了,可毕竟还年轻,喜色犹是藏不住:「若掌门师兄还信得过我的能力的话……不若、将这事交付给我如何?」
「木师弟愿帮我!?」青年眉峰一轩,激动起身:「我正愁无人给我出主意呢!师父他老人家总说我榆木脑袋不知变通,这下可太好了!」
木仁青见对方毫不犹豫,心中更喜,原本就挂着不落的笑意加倍殷切。
几日後,他主张将探子的工作转交给轻功平平的小师弟,待小师弟完成任务回到华山後,不但请越陵衫掌门大大称赞小师弟探得讯息的功劳,并授与一笔薪酬。
「真没想到,小师弟的轻功虽然不怎麽样,可居然能探得如此困难的讯息。」华山派掌门真心击掌赞赏。
「是我放给他的。」木仁青似笑非笑,「掌门师兄,你还当真以为小师弟能从魔教偷出光明左右使的容貌画像?这是我一月前,从情报贩子手上买来的。」
「欸!那……小师弟他,欺骗了我?」
「不,那孩子是个老实头,不会骗人的。」
「可你说……」
「若不是老实如小师弟,七师叔会信?若想要奖赏小师弟,不拿出这等等级的情报,可以服众人?」
「木师弟……你还是解释给我听吧,我都乱了。」
「探子的工作,在华山一直予人低微的印象,所以你让三师弟去做,七师叔才会发脾气。可其实探子的工作,对一个门派来说十分重要,情报的真伪与传递的速度,若探子不能胜任工作,严重者甚至会造成一个派别的覆灭。」
「说的是。」
「所以,必须让它变得『非常重要而且提高地位』才可以。」
「啊……」
「掌门师兄,你就静观後变吧。」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七师叔藉一次餐叙,大大赞赏三师弟的轻功如何踏雪无痕、如何片叶不沾身,掌门自己还没意会过来,木仁青已然大大附和,接着一转头:「掌门师兄,我看,让三师弟担任咱华山派第一密探如何?三师弟武功如此优秀,这重要任务舍他其谁啊!」
「可之前我……」
「哎~~」七师叔抢下话头,哈哈笑道:「仁青说的很对,就让小三去吧。」
越陵衫微微瞪大眼睛,这春风满面的样子,跟之前拉长了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至於十一师弟的薪饷,木仁青说不需要调回,「只需要找个名头,把饷银补给二师伯即可。」
「这麽简单?」
「是啊,因为真正的问题,根本就和十一师弟无关呐。」
木仁青那时理所当然的表情,奠定了越陵衫日後决定要大大倚重对方的决心。
很快地,木仁青就成为华山派青年掌门仰赖甚深的左右手,他将这些烦扰他的人事工作全部抛给师弟处理,在木仁青积极介入之後,不可否认派务渐渐回到常轨,前任掌门师父,也认为让木仁青辅助越陵衫,是再好不过的决定。
这一次剿灭魔教的计画,自然也是由这位师弟出面,代替掌门决定的结果。
而让这青年掌门坐立不安的情况,自然是因为又遇到了需要他「做决定」的麻烦事了。
「仁青!」青年掌门见师弟跨入门来,赶紧迎向前去,「你听说了吗?」
「掌门师兄。」木仁青刚刚与少林寺的弟子交换完剿魔先後的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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