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他转头,看了眼面色青灰的师弟,以及身后满脸哀求的王六等人,难免低宣一声佛号,道:“他们不过嘴巴轻薄,顾娘子看不顺眼,随便训斥几句就可以了,这般伤人筋骨,着实戾气太重!”
“所以你要替他们强出头?以暴制暴?可惜本姑娘不是被吓大的!”
顾荻露哼哼地说着,叱骂的同时不忘向着李夜吟的方向柔声道,“火德真人、原大哥,一会开打,麻烦你们将李公子带去安全的地方。家传的离水剑,威力只是寻常,但施展开来却难免波及大半个街道!”
“好。”
答应声刚落,只听“哗啦”脆响,顾荻露反手拔出本命宝剑!
本就肃杀的店堂,刹那间寒风凌冽。
顾北屋抽搐了几下嘴唇。
他本有心上前劝解,但顾荻露的眼神着实不善,何况——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元宗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若不是他们依仗是大宗派,有枯泽撑腰,看不起顾家……
顾北屋想起了临行前长老的嘱咐:若是能将各种曲直解释清楚,自然是最好。但倘若一元宗的人态度倨傲,不讲道理,顾家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只看一元宗门人无意中流露的傲慢和蛮横,顾北屋也知道若他们执意认定顾家害死了那无名僧人,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顾北屋暗自盘算着,他性情高傲,不喜低头,何况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一场飞来横祸。故顾荻露执意要出手,他面上虽然不赞同,心底却难免暗暗叫好。
须得让一元宗的人知道,顾家不是好惹的!
李夜吟一旁冷眼看着,将顾北屋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帘。
而此时,顾荻露也已出手!
……
顾家世代生活在东海深处,顾荻露又是女修,修炼的子母阴雷离水剑,正如她的宣称,威力平平,但因为海滩近在咫尺,一旦发动,引起海水汹涌雷电交错,波及范围巨大,气势汹汹如涨潮!
轰隆隆——
如万马奔腾般的声响传来,原本已经散去的人群再次骚动——远方海天相接处一条白线正缓缓逼近!
大量的海水因为子母阴雷离水剑的吸引,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掀起一人高的水墙,呼啸中席卷而来,带着雷鸣般的吼叫,震耳欲聋!
这是怒潮!
好在东海县居民大多会水,轰隆的巨响虽惊得人群四散逃窜、哀声络绎,却也没有引发大恐慌。
至于火德和原力,早在潮水袭来前,便一人一手地拉李夜吟腾空而起。顾北屋则是存了给一元宗的秃驴一些颜色的打算,又晓得顾荻露修为平平,竭尽全力也只是引出一条水龙,还是因为海滩近在咫尺的缘故,料想也惹不出大祸。故眼见前方水墙越来越高,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却也毫不在意,抱着剑,轻飘飘跳上屋檐,翘起二郎腿,优哉旁观。
身边,站着同样看热闹的火德和原力。
一元宗的和尚却是动真怒!
原只是桩街头巷尾的寻常口角,只因为顾家人的蛮横无理,竟衍生成这哀鸿遍野的惨状!
意识到东海散修都是些没规矩的邪道人物的和尚,放下禅杖落了袈裟又脱下佛珠,盘膝坐下,双手捏诀,口中佛偈喃喃。
午后的阳光照在并排升起的两人的光头上,激出淡金色的光环。
轰!
佛光溢出,化为无形的墙壁,生生地将潮水挡住了!
轰!轰!轰!
大量潮水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本就足够紧张,偏生遭遇佛光阻拦,后面的潮水急速推进,迫使前潮陡立,破碎的轰鸣此起彼伏!
轰——隆!
前浪遭遏,后浪又上,波推波,浪迭浪,潮水奔腾咆哮,潮头掀揭天上!
“秃驴,欺人太甚!”
顾荻露吃力地骂着,她修为浅薄,强行引发潮涨只是逞一时之气,坚持到现在,早已手脚酸软丹田干枯几近极限。
然而一元宗的和尚不知道她的虚实,他们摆出死战到底的架势,凝结的金光越来越浓郁,堵得潮水涌成的水墙也越来越高。
可恶!骑虎难下!
顾荻露愤恨地想着。为了斗气,她不计后果地输入灵力,丹田内的真气已全数被离水剑抽空,根本无力让潮水散去!
如今,海水大潮正逐步脱离她的控制,波推波,浪迭浪,一层叠过一层!
更可悲的是,两方对峙时,若她法力稍有松懈和尚一边也很可能会削弱佛光的无形之墙,届时早抬到小山高的巨浪便会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下,引出更可怕的灾难!
莫说这半条街,便是半个东海县,都可能卷入!
可要她主动向秃驴寻合作,却是万万做不到!
“……你们——两个打一个,太欺负人了!”
……
顾北屋知道顾荻露的虚实,听到她的大喊,晓得是撑不下去了,当即飞身跟前,左手攥紧她的右手,确保顾荻露不因力乏而跌倒,同时冠冕堂皇道:“两位长老,我妹妹性情倔强,你们要教训也已经教训完毕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纠缠不放呢?”
理直气壮地说着,又指了指光墙前越发汹涌的潮水:“当务之急乃是各退一步,引导潮水自然散去!否则你我斗法,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顾施主,事情本就是顾家娘子引出的。闹到这步,再说这话,你不觉得有强词夺理之嫌吗?”
两位僧人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只是僧人慈悲,看下面惨状,纵然不满顾家人的倨傲,却也是十字连环、法印变幻,堵拦潮水的光幕随之增厚。
可惜他们忘记了李夜吟。
他好不容易将事情挑拨到这一步,又怎么愿意功亏一篑。
当即掏出折扇,款款上前,对一元宗的僧人道:“大师此言差矣。若是论强词夺理的本事,一元宗自称第二,怕是没有人敢认第一。”
“贤弟——”火德真人下意识地拉了下李夜吟的衣袖,他不满一元宗的霸道,但也不敢如此**裸地当面挑衅。
李夜吟对他的暗示却是视而不见,悠然地摇着扇子,道:“将霸道裹上大义的外衣,便能遮盖杀人的本质。可惜,不管是南唐的事情,或是这一次的事情,都——”
盈盈笑容中,纸扇“啪嗒”一声合上,佛光顿时如破碎的蝴蝶般零碎!四散!
轰!哗啦!
被无形之墙拦住的潮水泰山压顶而来,轰隆巨响如万人齐声敲鼓,更有噼啪连绵的闪电点缀其间,黑色的潮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浪尖上的黑点则是无意中被卷入的平民。
纵然是善水者,也未必能在风暴中生还。
何况是这等惊涛骇浪。
以为李夜吟丹田破碎再无修为的原力,更是彻底呆住了:呼吸间就将两个一元宗修士的佛光击得粉碎,可见他对力的控制能力精准到何等地步!
修为高的人,原力见过太多太多,但将法力掌控得如此纤细入微者,却是平生第一次。
顾北屋也惊呆了。
在他的引导下,海水已开始逐步退去,然而李夜吟挥手间,便有柔软却不容置疑的外力切入,将一元宗和尚的法力,连同他们兄妹的修为一并消去!
这等手段,便是顾家祖宗也未必能做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顾北屋惊愕地想着。
一旁和尚更已经大声喝出:“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是谁,对习惯了一手遮天的一元宗,重要吗?”
慢悠悠地说着,李夜吟踩浪前行,一路纸扇摇曳,在巨浪间载浮载沉的百姓纷纷被看不见的绳索提出。
“……我是个亡灵。”他说。
☆、第117章 偏偏要护短
简直就像是一场梦,而且是场噩梦!
方才还弱不禁风的书生,转眼间就成了遥不可及的高人,他风姿卓雅地行走在浪涛之上,经过处,骇浪中载浮载沉的百姓纷纷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着吊起。
如神又似魔。
伸出手,勾住其中一根线。
刺啦——
纤细但不失锐利的丝线勾破了指腹,殷红的血珠沁出,凝结在透明的线上,随即疯狂蔓延,转瞬间大半的绳索都被染红,仿佛蜘蛛网,只是其上绑缚的猎物——
都是人!
被丝线重重绑缚的猎物发出了呻吟,在他们发现将他们从海水中捞出的线索竟然细如发丝又可怖时,得救的庆幸瞬间被无望的恐惧沾满!
这些蜘蛛线……会吃人……
肉眼可见丝线上附着了浅灰色的烟丝,它们正沿着丝线源源不断地涌入凡人的体内,因恐惧而惨白的脸色因此迅速泛起青灰!
“救命!”
不知谁发出的尖叫打破了诡秘的平静,人们纷纷如大梦初醒般,开始惊叫、辱骂、哭泣……当然,此起彼伏的叫喊中,更多的依旧是哀求。
一元宗的僧人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挺直腰板的他们,义正词严地对李夜吟命令道:“立刻放下他们!邪魔!”
“我?我……是邪魔?只因为不认识,连上古最正统的修真手段也可以被斥为邪魔。”
李夜吟故作遗憾地说着,手指松开,舌尖舔过指腹,伤处自然愈合,绵延不断涌入百姓体内的死气也瞬间断绝,方才还惨白青灰着脸色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李夜吟看了眼惊魂未定的众人,缓缓道:“顾姑娘被一元宗的和尚激怒,为一时之气,不小心将潮水引入街巷。偏一元宗的几位,为人太认真,竟一定不依饶,以致顾姑娘骑虎难下,生生将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我虽有心助一臂之力,无奈与水属性不和,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有惊吓处,还请诸位见谅。”
“李兄弟当机立断,这般果决,我自愧不如。”
顾北屋半是感激半是沮丧地说着,方才的形势正如李夜吟所言,离水剑加上自然涨潮,涌入街道的海水已基本失去了控制。即使顾北屋援手,也未必能够安稳地退下。况且一旁有一元宗和尚虎视眈眈——
虽然打破佛墙可能导致海水倒灌牵连黎民受苦,但事实证明,李夜吟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决断。
至少,是最能维护顾家利益的决定。
看着顾北屋钦佩中带上激赏的笑,李夜吟知道,他已成功地得到了顾家的好感——当然,在绝对利益面前,一切友情都是纸糊的风筝。
而被他这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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