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暖顿了一下,道:“万年前的是非曲直早已被湮没,如今的修真界坚持魔尊是邪魔,而我又无意中得到了她的传承,我若是留下来……早晚会让师祖和师尊陷入两难的局面。您可以护我一次两次,但是您护不了我一辈子。而且……您是背负万始宗的未来的人,您不能也不该为了我,损伤了千年的基业。”
“是吗?”将魄苦笑着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李玉暖垂下头,一声不吭。
将魄明白,她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只是随口说说。”他自嘲地说着,站起身,道,“你没有说错,我是万始宗的继承人,我担负着一个宗门乃至大半个修真界的秩序和前途,我怎么可以意气用事!”
李玉暖没有抬头,她不曾动情,却也听懂将魄话语深处的另一重含义,绝对不能抬头。
“弟子无能,让师祖受累了。”她敷衍地说着。
将魄叹了口气,昂起头,不看阶下的李玉暖,袖中的手几乎要将密文手镯捏断——如果手镯不是以火龙鳞片打造,拥有堪称修真界第一防御的柔韧的话。
“你确实无能,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么无能的你,如果没有几件傍身的宝物,下山以后怕是寸步难行!”他故意不屑地说着,随手将火龙密文手镯扔出。
哐当一声,手镯落地,掉在李玉暖的面前。
“这是舍利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火龙密文手镯,曾随魔尊东征西战,乃是难得的宝物。你既然得了魔尊的传承,又迫使青铜面具认主,镯子自然也该一并给你。”
“师祖,这份礼物太厚了。”李玉暖颤抖着嘴唇说道。
她曾通过魔尊的梦中见识过火龙密文手镯的威力。
这件法器乃是上古神器,威力非比寻常,可在佩戴者遭遇危险时自动舒展,或覆盖肩膀,或包裹全身,全由心意。即使在宝物琳琅的天宫,火龙密文镯也是仅次于月神君的降月诱魔天梭枪的集防御与攻击于一体的利器。
更为难得的是,火龙密文手镯的铠甲包裹手臂后,使用薤露剑也会轻松数倍。构成铠甲主体的龙鳞与薤露剑内的炼金青铜能够天然共鸣,只需一半的真元就能发挥出往昔双倍的威力。
“不是礼物厚,是你太无能!”将魄冷漠地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他虽然刻意老成依旧难掩失望的背影,李玉暖也是一阵无力,她明白密文手镯内包含的不仅仅是将魄作为师祖对徒孙的一份拳拳爱护,但她还是必须收下,唯有这样,才对得住他的那些苦心。
“谢师祖!”
紧握着残余将魄掌心温度的手镯,李玉暖大声地说着。
已经走出数步的将魄闻言,停住了脚步,顿了几下,这才继续大步流星。
看着他寂寥的身影,李玉暖猛然明白了舍利夫人的话。
(“红尘万丈,魔相从生,何必何苦。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
低喃重复间,李玉暖手捧密文镯,转过快步走出玉池殿。
浑不知将魄此刻正看着极北之地的方向,面色忧郁:“母亲,如今的修真界,虽然一派欣欣向荣,其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埋在冰原下的东西已经苏醒,局势彻底脱离了修真联盟的控制,三界寺一夕之间覆灭,一旦风云起,万始宗便是众矢之的,留下只会更加危险。但是为什么……我明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反而会觉得心痛呢?”
未等舍利夫人回答,将魄已经垂下了眼帘,自嘲道:“以杀证道者,难免因果报应,天劫难渡。但我却想发死愿,代她受地狱业果,只盼天开一线,送她飞升!”
舍利夫人闻言,一声叹息,低头佛号:“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第236章 雨绵绵
江南的五月,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连绵数日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丝轻纱般拂过杨柳新冒出的嫩绿,斜风里,旗帜招摇,烟雨迷朦,莺鸟婉转。
被早起赶路的旅人踩得泥泞不堪的官道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摊。年迈的店主人坐在条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时不时地敲打横木,督促媳妇和丫头给客人们送茶上菜。
路边茶摊的茶水粗鄙难以入口,但被冷雨淋得精疲力尽的行脚商人们可没那么多的讲究,坐在毛竹和木板搭建的简陋茶棚里,歇个脚,喝碗热茶,谈论走南闯北的见闻,快活惬意似神仙。
“江陵王前些日子又处决了二十多名叛党,都是当众吊死,挂在城楼好些天,谁敢给叛党说话守尸体就当同谋处置!”店主一边抽水烟一边说着新近的消息,“朝廷大军平叛都平了快一年了,叛党没打死,倒是我们小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最近两个月,官道上的客商越来越少,我这茶铺的小本买卖都坚持不下去了。”
“好歹还有条命在,你就别抱怨了。”一个客人边吃花生边道,“我从长沙那边过来,亲眼瞅见长沙王抓不到叛党,就把几个商贾当叛党添了数。”
“啊!有这种事!”本来只是歇脚听八卦的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先前说话的那个商户见大家都听他说话,反而姿态谨慎起来,看了眼左右,低声道:“长沙王几个王妃都是花钱厉害的主,王府的金库早给亏得差不多。偏偏京城的那位最不喜欢的就是长沙王爷,隔三差五派钦差大人催供奉,把王爷逼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长沙最有名的商户当叛党拿了,杀了,没收他们的产业商铺,抵了供奉。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江南的那些大户,哪个不是左手官府右手叛军地左右逢源着!”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
因佛道之争而开启的复国叛乱,燃烧了一年,不但没有熄灭,甚至愈演愈烈。
虽然京城拨调了大军,每抓到一个头目便会悬尸城楼以儆效尤。但江南虽然是温柔窝,此地的百姓却惯以衣冠正统自居,讲究“威武不能移”,铁血手段只会激起更多的仇恨。虽有拓跋洪统一南北后实行怀柔安抚政策多年,依旧无法消除南唐遗民们心中的芥蒂。如今杀戮再起,让人忍不住又想起血屠金陵的惨烈。
当然,对此刻坐在茶摊上歇脚的商人们而言,衣冠正统也好,大是大非也罢,都比不上货物赚钱要紧。可惜烽火让商人的利润大幅增加的同时,也让他们的性命变得更没有保障。
东北的貂毛人参运到长沙可换万金,江陵的蚕茧织成的丝绸能让草原部落最尊贵的女人心醉,但财帛再好,也得有命消受。
正当一桌人七嘴八舌时,官道上迎面走来了两男一女。
若是寻常的赶路人,即使男女同行,他们也不会多加留意。
然而此时缓步走来的两男一女,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好看得只要看了第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心里眼里都移不开。
不论是洗得微微发白的浅青色长衫,或是对于男人而言过分妖娆的红色,亦或是清淡无味的鹅黄布裙,穿在他们身上,无不变得特别起来,仿佛画师刻意勾勒搭配过一般,美得恰到好处,看得商人们连大碗茶的苦涩味道都感觉不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从隐约的轮廓,到近在咫尺。
不过转眼间,两男一女已经走到茶棚前。
当前的女子擦了下额头的细汗,对青衫男子道:“哥哥,我们停下来歇会吧。”
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听得商人们的骨头都酥醉了。
店主人更是一反先前的懒洋洋,抢在三人入座前,一个箭步冲上,拿袖子在破木凳上擦了几遍,这才讪讪道:“懒丫头没把桌子擦干净!”
鹅黄布裙的女子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道:“店家客气了。”
她的眼眸乌黑好似养在水银里的蝌蚪,瞳中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被她注视时,老汉甚至觉得自己面上生了光辉。
“仙子……”
脱口而出。
少女莞尔一笑,与同行的男子一起坐下,瞥了眼隔壁桌,道:“盐水花生、五香豆干都各来两碟,茶水的话——”
她看了眼旁桌那浑浊好似尿液的大碗茶,改口道:“清水就好。”
“是是是!”老汉一叠声地说着,下去准备小菜。
三人于是坐下,正要说话,容貌好看得让人恨不能钻回老母肚子里再生一次的红衣男子突然“嗯”了一声,皱起眉,从怀里拎出一只通体金毛的小狗,扔到了桌上。
下雨天,猫狗身上难免带些腥气,但这只金毛犬却不同,被扔到桌上的它颇为灵性地稳稳站住,抖了抖身体,顿时,一股说不出的清爽气息充满茶棚,而商人们拴在棚外的骡子却无不前肢匍匐半跪,伏下头,全身瑟瑟发抖,好似叩拜行礼一般。
小东西对骡子的异状不屑一顾,昂起头,迈着小短腿在桌上巡圈一圈,没找到吃食,于是嗯嗯地低估了几声,跳入鹅黄色布裙的少女怀里,自顾自摆出个惬意的姿势,眯眼,翻身,露出粉红的肚皮。
这时花生和豆干都已经送到,少女捏起一颗盐水花生,还未剥壳,假寐的金毛小东西已经抽着鼻子睁开眼,脑袋探来抢了花生,连壳嚼了两口,嫌弃地吐出去。
红衣男子见它丑态,扑哧一笑,故意抓起一把花生,慢悠悠地捏开花生壳,将煮得松软可口的花生放入口中,认真细致地嚼咬着,一派炫耀姿态。
小金毛却是骄傲性子,看红衣男人吃得欢快,转过头不去看。只是它到底年纪小,抵不住诱惑,不多时便又转过脸,眼巴巴地看着鹅黄衣裳的少女。
少女生气地打了它个爆栗,小东西也却配合,金色的眼中立刻挤出几滴水珠子。
少女无奈,只得把盐水花生的碟子挪到面前,捏壳后,一颗颗地喂到小东西嘴里。
金毛犬吃得极快,粉红的舌头几下卷动就把少女玉石般的掌心盛放的花生都吃完了,它意犹未尽地舔舔鼻子,金色的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炉灶方向,一副期待的模样。
少女于是挥手招来店主,道:“锅里煮了多少盐水花生?”
“有整整一大锅,大约十几斤吧。”店主殷勤地说道。
少女道:“都拿油纸包起来,我全买了。”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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