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停下!大家快停下!”
他失神惊叫着,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压弯了他的心神,唯有大喊大叫能让紧绷的神经得到少许宽松:“大家,快点停下,不要再往前走!这个宫殿……是活的,就在刚才,它……它活过来了!它要把我们……全都吞没!”
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听到同样的声音,他的这份警告理所当然地换来了鄙夷。
“不愧是千渡峰的林大胆”、“听说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尿床呢”、“胆小到这地步怎么也能编进队伍”……诸如此类的笑声在火把起伏的队伍中低低地响起,幸运的是,位于难堪中心的林动的耳朵此刻已经听不到除了地狱的嘶吼外的任何声音。
吱吱咔咔——
尖锐的爪子滑过锅底的声响。
嘶啦啦——
金属舌尖吮吸脑髓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声响激起记忆深处最本能的恐惧,数万年前,他的先人便曾被发出这些可怕声音的生物统治过,所以他才刚听到,就吓得全身上下泛起寒颤。
张望,惶恐,战栗,他无助地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世界,涌动着绝望的恶意。
“……它……快来了……啊!啊哈哈,啊!它……它马上就要到了!啊,啊啊!”
又哭又笑地叫喊着,手舞足蹈后瘫软在地,身下流出腥臭难闻的黄白液体……
……
……
后方诡异的骚动让沈天果断停下了队伍,分开好奇地同伴,走到了林动的身边。
腥臭的味道让爱洁的他皱了眉,但比起腥臭,却是林动的状态更让人担忧。
他小心弯腰,扶住林动颤抖不止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听见了什么?什么东西要来了?”
——为了让陷入恍惚状态的林东听清楚问话,他甚至在声音上附加了少许灵力。
被灵力刺痛了识海,暂时从精神涣散状态清醒的林动抬起了头,失神的眼睛令沈天为之震惊。
“……宫殿……是活的,青铜是炼金金属……它们……活的……”嘴唇木然地张合着,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带着荒诞和可怖,“你们尽管嘲笑我的胆怯和懦弱,但请相信我,这个宫殿的可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千年一次的大开,是个可怕的陷阱,它……宫殿是活的,它千年一次苏醒,它非常饥饿,而我们正是它急需的血食……”
“……血食……炼金金属……”沈天没有讥笑林动的荒唐,慎重让他迅速抓住了关键,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耳朵能听到不存在于的声音。你们觉得安静的迷宫,其实到处都是亡者的呻吟……啊!它来了,它已经来了!死亡的烈焰已经开始!啊!啊啊啊!”
尖叫着,本就濒临崩溃的林动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后眼白一翻,竟生生吓昏了过去。
沈天伸手探了下他的呼吸,混乱而微弱。
情况出乎意料的棘手。
早在被任命为此次任务的领队时,沈天便已尽责地看过了每一个成员的资料,对林动的异能也算一知半解。虽然当众失禁的丑态让沈天异常不满,但当林东口中吐出炼金金属这个在万始宗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北冥冰宫的秘密时,他的神色顿时严肃了。
几乎每一个万始宗弟子在认真阅读过宗门进出青铜宫殿的历代记录后就能推断出青铜宫殿内歧路万千,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微妙的变化,进入探宝时不能完全依靠前代留下的地图。但只有极少数最为聪明的人会推断出,宫殿的道路总会变化,因为这座冰宫通体以炼金金属铸成!
它是活着的宫殿!
不同于长期温养和心神沟通产生的器灵,炼金金属这种失传近万年的锻炼手法赋予金属的生命是和天道万物几乎完全一样的生命,它们会成长会思考会呼吸会衰老……会修炼!
若是能再现炼金金属,哪怕是最式微的宗门都将在百年内发展壮大成庞然大物。所以,万始宗门人每一次进入青铜宫殿时,领队都背负着一个绝密的任务:找到炼金金属的传承,将它占为己有!
而千年一次的大开,则是最好的机会。
寻常人耳中只是荒诞的喃语,让沈天看到了希望之光,他立刻命师弟们将林动移开,自己站到林动的方位,忍着恶臭跪坐在地,试图通过侧写得到更多的线索。
然而,因为不能听到金属的呼吸,黑暗中除了浓烈的恶臭,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耳旁是齿轮转动的隆隆声,清晰得可怕。
齿轮——
心弦骤然收紧,沈天站起身,厉声道:“火!”
一声令下,同行者或是取出火折子或是掌心生出火花,星星点点的灯光将幽暗的空间变得璀璨如夜空。
于是,沈天呆住了,他的嘴巴大得足够塞进三个鸡蛋……
这……怎么可能!
虽然早就知道宫殿是活的,每隔一段时间道路就会变化,但这一次也……太大了!
半个时辰前刚刚通过的五根挂桥无声蒸发,他的前面是一片青铜巨门,后面则是一簇悬崖。无声无息间,所有的路都被封死,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低头,敦实的地板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星罗棋布的通道颤悠悠地悬在暗红色深渊之上,炙人的热浪滚滚而来,巨大的熔池里滚动着火焰,牢固的青铜变得脆弱腐朽,下方不时有道友惨叫着跌落,瞬间就被熔池吞没!
“啊——”
“救命!”
“不!”
……
惨叫声此起彼落,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万始宗的年轻弟子们只能扶着栏杆大力喘息。
地狱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即使是沈天,心也是一样地被恐惧抓牢:林动没有撒谎,北冥冰宫果然是活的,它已经苏醒,闯入者都是它的食物,都将被它残忍地吞噬!
如果此刻是困在怪兽的体内反倒会比较轻松,沈天痛苦地想着。北冥冰宫本就禁制无数,宗门的大部分法术都无法施展。何况此刻突然变成狰狞的怪物,饶得沈天对敌经验丰富,也是一样地无计可施。
自进入万始宗以来,他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他不敢被人发觉慌张,他是领队,师弟师妹们都在看着他,他必须冷静,让他们相信一切变故都在宗门的掌控中!
想到这里,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通道有些摇摇欲坠,青铜栏杆上生满绿锈,深渊深处窜出冲天的火柱,随时可能舔到栏杆。沈天强作镇定地看了眼满目慌乱的师弟师妹们:“这次的变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却是在宗门的预料中。你们都把害怕收起来,镇定,跟着我走,不会有危险!”
说到此处,又刻意顿了一下,沉声道:“若有人不顾纪律打乱计划以致同门陷入危难,定斩不饶!”
“是!”
敦实的走廊猛然间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索道,谁的心中都是一样的惶恐,何况还有林东发出嘶声裂肺的叫喊在前。但万始宗既然是修真联盟的首领地位,内门弟子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的精英人物。大凡精英难免骄傲,越是危机关头心中的骄傲便越浓重,他们坚信自己是天道的骄子,坚信一切厄运都是天道赐予造化的前奏。
因为怀着这份信念,眼看着冰宫变成火海,其他宗门的道友们纷纷跌入熔炉化为飞灰,他们却还能一丝不苟地执行沈天的命令,拔出剑,插入锈蚀的青铜,确保索道更长久的坚实。
沈天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左手举剑齐眉,右手捏起霜雪剑诀,金色精血从眉心低落,眼眸中闪着杀人的觉悟。
斩!
一声轻咤,长剑飞出,带起清辉无数。
哗啦——
穷尽他几乎全部气力的一式剑招将灼人的火焰刹那间辗成千万的碎片,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巨门竟被生生绞出了一人高的大洞,碎屑如蛋壳纷落。
呼呼——
佩剑回到手中时,清冷流霜的剑身上多了无数的豁口,像被远古荒兽撕咬过般。但沈天已经没有时间心疼爱剑,他深知此地诡异超出了预期,唯有强压下翻滚的血气,对身后的师弟妹们道:“走!”
说罢,率先穿过巨洞。
☆、第88章 苍穹下的权柄
“……所有人都……都将成为祭品?”
再一次地确认,事情的发展残忍得让她无法接受。
魔炽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波澜不惊得接近木讷的冷漠神情:“是,王的王座总是以贱民之血铸就。你是王,是一切的所有者,你的登基典礼——”
“但是我不许!”李玉暖打断了魔炽的蛊惑,虽然万始宗上下都以天资取人、对她也算不得友好,可只要想到他们将因自己而死,她便感到罪孽深重。而且她喜欢沈天,喜欢所有在她穷困潦倒时给予过温暖的人。
她抬起头,默然地看着穹顶已经焕然一新的机关中枢图:“魔炽,你方才说,我是宫主的转世,宫殿正在以它自己的礼节迎接我的归还。但——作为奴仆,难道不该以主人的意志为优先吗?”
声色俱厉,气质卓然。
许是为威严所摄,魔炽谦卑地低下了头,道:“是我们怠慢了。”
“知道怠慢还不立刻改正!”
李玉暖傲慢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过魔炽,“我不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既然奉我为王,就得听从我的号令。万始宗的人,必须活着离开冰宫!尤其是这一次的领队,他曾对我有恩,你们须尊敬他就像尊敬我!”
“可是——”魔炽欲言又止。
“什么可是,我是你们的主人,我的意志高于一切!”李玉暖眉毛一挑,厉声道,“或者,方才的恭维和敬意都只是表面?你们心里根本没有将我当主人尊敬?!”
“万万不敢。”
魔炽紧张地辩解着,话音未落便侧过身,对领头的宫婢道:“玉丽,立刻把万始宗的人接过来。”
“是。”
玉丽欠身退下,纤巧的身形穿过青铜巨门的瞬间,女子的气息便如弥散在空气中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穹顶那如树枝般交错繁复的机关图上则多了个淡紫色的点。
魔炽于是对李玉暖禀告道:“宫主现在可以放心了,于丽已经前往接引,半柱香的时间内,他们就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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