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谈话,一旦谈话无效,再下刑事传唤就有政治迫害之嫌了。传唤本来就是由他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况且传唤不是逮捕,更不是定罪,只要到案说明事实就可以了。警方还能因‘传唤’得对他采取限制出境的选择余地。如果他拒不回国应讯,那他就得一直背着涉嫌犯罪的名声,也就昭示NRG联盟任命的是涉嫌特大偷渡案的犯罪嫌疑人,就降低了该事件的政治公信力,在这个基础上再通过外交途径争取引渡,是最稳妥的程序。”
凯勒说:“如果他真有犯罪,NRG联盟居然任命一个刑事罪犯任部长,国际社会将会怎么评价?虽然中德没有签订引渡条约,但北京方面通过外交途径引渡是完全可能的。……总之会有很多种可能,你知道,NRG联盟是不愿意给分部所在国找麻烦的。”
奥布莱恩说:“柏林当局不必引渡,也不必立即驱逐,只要不再给他签证就行了,谈不上麻烦。要说找麻烦,NRG联盟在各国设立分部本身就是给所在国找麻烦,你要扩大政治影响,甚至能左右一部分选票,怎么会没麻烦呢?至于叶子农有没有罪,从布兰迪提供的资料上看他是无罪的,如果他不回国应讯也最多就是个悬案,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NRG联盟发表个道歉声明就完事了,是道歉?还是营救?在政治问题上,人们已经习惯了‘没那么简单’的固化思维。相信吧,民众是有无限想象力的,你会看到很多版本,比如营救说、政治蓄谋说、价码太低说……中共说中共的,你们说你们的,民众说民众的,各说其说。众生是什么?是起哄的、群动的,是羊。牧师是干什么的?是放羊的。宗教有宗教的牧师,政治有政治的牧师,牧师不管你是绵羊还是山羊,也不管你是站在上帝的右边还是左边。”
凯勒看着奥布莱恩的眼睛,沉静地说:“奥布莱恩,你让我觉得可怕。”
奥布莱恩说:“我不可怕,我只是遵守群居社会的规则。”
凯勒说:“你蔑视民主,你让我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你把政治当牌打了,确切地说你把我们联盟当牌打了。”
奥布莱恩说:“我要纠正一下,我是来求助的,你可以拒绝,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跟你谈过什么,丝毫不影响你与乔治或迪拉诺与NRG联盟的交往。我对主义没兴趣,什么主义能让美国人赚钱就上什么主义。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你打算让一部分人举左手还是举右手,所以别跟我谈民主。什么时候你牙疼了,不是由牙医而是由投票来决定你拔哪颗牙,那时候我们再来谈民主。”
凯勒沉默了好久,说:“你这么费心思,可也许这个人已经失踪了,他应该想到这事可能还没完,可以先回中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必非要留在柏林。”
奥布莱恩说:“1.那就不是他了。2.那他也就不过如此了,也就不值得为这种货色费心思了。其实我理解他,那不是讲不讲礼貌的问题,是他认为的那个真理让他没选择。但我还是想让他知道,要懂礼貌。”
凯勒无语了。
第二十二章
寒假过后开课的第一天,方迪还没有完全进人状态,下午在小礼堂听了一场由一位日本教授主讲的二战之后日本经济的发展,4点多就下课了,她没回住处,带着预先准备好的资料开车去了老九面王餐馆。寒假虽然过去了,但冬天还没过去,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车子隔一会儿就要开一下雨刮,路面湿流辘的打滑,车速很慢。
到了餐馆,万迪远远看见老九和几个人站在餐馆门口说着什么,时而还对着门头指指点点做一些手势,显然是在商量装修门面的事。老九看见方迪的车了,招了招手,跟其中一人交代了几句,就朝车子走去。
方迪下车,拎着一只包,寒暄道:“九哥。”
老九笑着说:“寒假以为你会来呢,给你找了一堆活儿,结果没人了,一打听才知道你回国了,也不打个招呼,早知道还能托你办点事呢。”
方迪歉意地说:“那会儿我还没准备好,不知道怎么跟九哥谈。这两天学校忙,今天刚开课,这不刚下课就来了嘛。九哥要是不忙,我有点事想说说。”
老九说:“那到办公室吧。”
来到办公室,方迪看到没了电脑和电话的办公桌显得空荡荡的,她在桌子的侧面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电脑打印好的纸递给老九。
老九接过问:“这是什么?”
方迪说:“这是我对老九禅面的认识,算一个小总结吧,也是给论文准备素材,九哥先看看有什么问题,不对的地方给指点一下。”文字内容占了不到两张A4纸,老九认真地看,全部内容是——市场竞争的一般规律就是质量、价格,就这么简单。
老九禅面作为一个符号、一个标识,从观念上说就是“见路不走”的思想认识,悟到了无所住的真相,祛除妄念,不唯经验、教条,走因果,走条件的可能。从实践上说就是悟到了如何把一碗手擀面以更有竞争优势的成本无损复制而可能乘以最大市场系数。手擀面为什么比机器面好吃?因为机器面是死的,手擀面是活的。当然内行人会有更专业的解释,而本质还是面质死与活的问题。很多餐馆不缺乏做出一碗好面的手艺,但是稳定一碗面的质量就困难了,和面、杠子压面、擀面、切面对体力和技术都有要求,生意小了养不住擀面师,生意大了擀面师忙不过来,擀面师的情绪、身体状态等人为因素讨面条质量都有影响,擀面师的更换、流动对面条质量更有影响,而对于顾客,只要他有一次吃得不满意就足以否定你,并且口口相传,不会因为你解释原因就给你机会。如果有一台机器能完全模拟杠子压面、擀面、切面,制定出一套精确的操作流程,降低体力和技术门槛,那么任何一个普通人只要按照规程操作,就都可以做出合格的面条,餐馆就能从对擀面师的依赖解脱出来,转化为只需要普通操作工而不是技师,解决了质量稳定的问题和产量可无限大的问题,降低了工资成本,为低成本无损复制准备了基础条件。
所谓无损复制,就是指没有任何质量损失的产品复制。在一碗手擀面的质量里,汤和卤又是一个重要条件,决定着味、色、形。任意选材可以把汤卤做得很好,但没有意义,汤卤的原材料选择必须具有普遍性和四季性,必须是通用材料,才有可能做到无损复制。汤卤的无损复制与面条是同样的道理,不允许有厨师,不允许厨师的风格和其他人为因素对汤卤的同一性有影响,只允许有普通操作工,并且工资成本又降低了一块。
菜品的无损复制同理,餐馆的厨房只是对半成品按照操作流程,再加工,不允许有个性手艺和理解,不需要厨师的技术、悟性,只需要准确地重复机械性操作。菜品的确定是由决策层的综合判断和.试验决定的,调整、改进是决策层的职能,是核心技术和核心机密,餐馆和连锁店只是核心技术实现最大市场系数的系统和工具。为了保证半成品供应的同一性、半成品生产的专业性,为了最大限度简化厨房工序、减少厨房场地、扩大营业面积、降低经营成本,为了加盟连锁的可操作性,同时也是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商业保密,半成品生产与餐馆要完全隔离,互不发生有机性协作,半成品生产要建立在合适距离和运输路线的廉价地段,内部独立核算,商品化许可对象供应,由公司统一管理,既是半成品生产基地,也是新产品开发基地,产品开发由决策层保密操作。不允许有擀面师、汤卤师和厨师,半成品生产基地与餐馆分离,这些不仅仅是为了降低成本,也不仅仅是无损复制的需要,当理念是你的,品牌是你的,核心技术是你的,决策权是你的,生产、经营体系是你的,你就更容易能够形成一个拳头、一个意志,更容易在竞争中获得一点优势,而这点“优势”体现在市场就是钱,就是人家逐利加盟你的原劝力。
关于加盟店,不设置加盟费和品牌使用费,不靠那个挣钱,是以可复制、无风险、能让加盟者稳稳赚到钱而扩张市场,靠调动市场资源,靠与众多加盟者一起挣钱,体现在半成品供应价格上,分为有限数量的保本供应价与无限数量的分账供应价。虽然让加盟者无市场风险,但对加盟者的综合条件有要求,获得加盟的机会很困难。这个“老九禅面”的设计从最根本上说并不是靠自己的一个店赚钱,是设计一个利益链调动市场资源,从这些资源产生的爆炸性扩张中获得利益。
老九禅面是什么?不是新鲜理论,不是什么高招,是根据条件和创造条件,是找到竞争优势的原理,老老实实遵循市场规律。如果你比洋快餐更快、更好、更符合中国国情,价格更有优势,你没有失败的道理。
老九看完,赞许地说:“好,好,就是这个意思。”
方迪说:“这次回北京我找到个车床师傅,人家答应给做模拟手擀面机,我来之前已经做出来个雏形了,据雷师傅说技术上没什么难度,只是个时间问题。”
老九吃惊地说:“哟,你都已经行动了,该打个招呼啊,做机器要花钱的。”
方迪没接“钱”的话题,继续自己的思路,说:“我把北京比较知名的面馆情况大体摸了摸,做了一个调查表,也许九哥有用。”说着,她拿出调查表交给老九。
老九看了一下,说:“有用,这个当然有用。”
方迪说:“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马上面临就业问题。直截了当吧,如果老九禅面这项目在北京扎摊子,我希望能争取到跟九哥合作的机会,是合作,不是打工。”
老九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沉默了许久才不解地问了一句:“为啥?”
方迪平静地回答:“来钱快。”
老九问:“就这?”
方迪说:“天!这还不够吗?”
老九说:“九哥实心眼,不说玩笑话的。”
方迪说:“我也实心眼,也不说玩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