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教会她尊重自己的上司。”从面目狰狞的状态中苏醒,总警监先生放开了那个看来已近窒息的胖丫头,重又以个傲慢的姿态仰起下巴。
与年轻警探擦身而过的瞬间,韩骁倏尔刹住脚步,将自己的脸贴近对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如果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你就不必再待在这个只有娘们与娘炮的部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觉得那个部门真是好极了!”尽管文职人员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警探先生仍丝毫不为对方的条件打动。向着身旁的男人侧近了脸,他模样无赖、言辞粗糙地说着,“我就像一群母猿中唯一的公猿,所有人都他妈为我倾倒。”
“那就请务必小心你的一言一行,一旦稍有差池,你就会为此付出代价。”阴恻恻地露了个笑,韩骁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对方的脸,“我会看着你。”
“那就别眨眼睛,好好看着,”眉眼一弯地勾人笑起,褚画颇显轻松地模仿着当日康泊的语气,“I’m beautiful。”
挺直身板往前走出几步,韩骁又侧头看了看直直杵在一旁的疤脸警探。神态威严,口吻同样不容置疑地说,“你不是初来乍到的小警员,你该知道,重案组任何与凶案有关的细节,都不可以向一个文职人员透露。”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西装,总警监先生以目光喝止了朝自己张头探脑的人们。随即便带上一脸古怪的笑容,转身走往了洗手间。
褚画跟了几步上去,很快听见洗手间里传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声响,似玻璃俱碎,似嚎啕恸哭。
尽管恋情不再,大逞了口舌之快后的年轻警探对于昔日恋人的精神状态仍旧有些担心。
“哎……你还好吗?”知道韩骁在里面,褚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然后自己走了进去镜子几乎全部碎了,玻璃碎渣撒了一地。
“求你别再和我说话了……”韩骁跪在水池前,用流满血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不住蠕着怪异的音节自言自语,“别再说话……别再……别再说话……”
褚画瞠目结舌地愣愣怔住,旋即鸿蒙初辟似地大悟过来。
一个他曾刻意忽视的念头逐渐清晰,对于“雨衣杀手”,自己真的漏掉一个。
55、耶利哥之墙(4)
当跪在地上的男人意识到有人走进了洗手间,马上便站起了身。韩骁一脸平静地在水池里冲洗着手上的血迹,透过镜子望着怔于身后目瞪口呆的褚画。
“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不需要……”垂着湿淋淋的两只手,男人转过了身,“需要去看医生的人是你,你被一个擅长心理操纵的疯子迷得神魂颠倒,都忘记了自己的本职——”
“我他妈没有!”
“哦,你没有……你和一堆娘们混在一起还自得其乐,就像一条苟且爬行的蛆虫!”
像拳击手登台前的热身动作,他非常夸张地扭动起了脖子,发出关节交错的咯吱声响。总警监先生一步步向昔日的情人迫近,古怪又可怖的笑容蔓延在脸上。
突如其来的危险感令年轻警探不由往后退去一步,眉头皱得紧了些,“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韩骁重重撞向褚画的肩膀,在与其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要小心。”
看见褚画从洗手间走出,屠宇鸣上前叫了他两声——可对方似乎自我沉浸于一方天地,完全不问旁人。
他想起了曾在他家中发现的女装,想起那个脱衣舞女曾表示韩骁频繁现身于“帝宫”的日子正是“雨衣杀手”出现的时间,想起韩骁不止一次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想起他对牛郎的恶劣态度以及对这件案子由始至终的过分冷淡……
当然也想起了那个狭路相逢的夜晚,他被他温柔地抚慰,又被他抱起安放在了路边……
褚画觉得这样揣度旧情人的自己恶劣透顶,然而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再挥之不去。
正如桌上待归档的资料堆积如山,外头发生的命案很多,可他一个也插不上手了。
确如韩骁所言,而今的自己混迹娘们之中,浑噩度日,苟且爬行。
年轻警探转了转脖子,用空洞洞的目光四下一番打量,结果马上引来了一个想与他攀谈的女孩儿。
那是同样新转来电脑数据组的警局接线员,斯嘉丽。
“屠宇鸣好些天都不理我了。你们是搭档……嗯,前任搭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女孩儿的笑容虽甜美可人,但说话的神情却透着满满一股子傻气,“他有别的女人了吗?还是因为我最近吃多了重奶酪的意大利菜,胖得走了形……”
面对斯嘉丽不依不饶的喋喋不休,沉默了好一晌的褚画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问,“你长得像你父亲,还是母亲?”
对于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金发碧眼的甜姐儿还做出了努力回想的样子。用纤葱似的指尖抵着下巴,她仰着脸,好一会儿才回答说,“父亲,我想应该是父亲。虽然我的母亲也漂亮,但我的父亲可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那就请务必向你的父亲传达我的感谢。”年轻警探睨了对方一眼,不客气地说,“他让你那填满棉花的脑袋不那么讨人厌了。”
※ ※ ※
这天的傍晚,金发小女孩终于与那一直假象中的情敌见了面——她仰着脸,使劲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惊人美丽得令她久久难以挪离目光,亦令她为失利于一场较量而愤怒万分。想表现出不屑一顾的蔑视模样,可这无疑昧心且困难,于是小丫头只得僵立于原地,撅着嘴,昂着头。
那小小的身躯就快负盛不下的熔岩喷薄烧尽了。
倒是康泊将腰弯得很低,捏起玛丽莲的手置于唇边,在那白嫩小巧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保持躬身的姿态,他平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火炬远不及你的明亮①,可爱的小姐。”
“别奉承我,”避开咫尺相距的相视,玛丽莲扭捏地别过了脸,“别人眼里或许你很美丽,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怪物。”
“男人都是怪物。”全不以之为恼,直身而起的康泊依然不减优雅笑意,“而你是个尤物②。”
场面看来不算太糟,褚画刚想吁口气,却听见两个人说起了法语。
“Il n‘appartient à personne qu’à moi。”先是小女孩神情阴郁地说了一句,然后男人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琢磨不透他们彼此对视的表情。
对着一桌子加热后的快餐,康泊不怎么动盘子里的食物,玛丽莲也始终扳沉着脸——这两人之间似有无穷的斥力,男人的虚与委蛇做来炉火纯青,可小女孩的不悦却分明显山露水,不遮不藏。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假想中的情敌难堪,玛丽莲揪着自屠宇鸣那儿听来的藏尸案,一直叽喳问个不停,“你有好几个妻子,是不是?”
“法律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
“可我听说你有五个,还把十二个情人杀死之后藏在了酒窖里。”小女孩神态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偏偏脑袋指了指身侧的年轻警探,用明显带有挑唆意味的语气说,“我常听褚画说起你,他说他一定会抓住你,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你。”
褚画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气氛有些尴尬,虽然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他已经抓住我了。”康泊倒不以为然地笑了,抓过褚画的手置于自己心口,揶揄地说,“在这儿。”
年轻警探咬了咬下唇但没抑住得意又腼腆的笑,这个表情伤透了小女孩的心。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里渗出怨毒的光,她突然问向对面而坐的男人说,“可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酒窖里呢?”
“你得去问凶手,”康泊放下餐具,喝了一口杯中的纯水,“而不是我。”
“屠宇鸣说你很聪明,所以你该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小女孩再次把脑袋偏向身旁的年轻警探,这回她仰起脸来望着他,还以个责怪的口吻说,“你看,你压根不该喜欢他,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聪明!”
“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放进冰箱,又把钱放进银行?”康泊笑了,反而问向了玛丽莲。
“因为不放进冰箱的食物会被吃光,不放进银行的钱会花得一干二净。”玛丽莲仰起脑袋想了想,随后说,“等我们再想吃东西或者花钱的时候,它们就没有了。”
“是的,‘储备’是人类在强大进化压力下产生的行为,是由饥饿恐惧衍化出的本能。”康泊转过脸看了看身旁的情人,而对方也恰好接口问说:“就像采集松果过冬的松鼠?”
“对,很接近。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的人类祖先,‘储备’几乎成了唯一的、有效的生存手段。越是胆小忧患的人越依赖于此,而储备越多的食物越能让他免于死亡的恐惧,也越能满足心理安全的需要。假设凶手不是一个以掠夺征服为荣的疯子——比如我,”眼波流转,红唇浮夸微翘,男人调侃似的指了指自己,继续说,“把尸体藏于酒窖的这个行为,‘储备’的意义则远远大于‘收藏’,而‘储备’的对象也就不再局限于食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储藏尸体的凶手是一个有恋尸癖又十分懦弱的家伙?”褚画刚说出自己的怀疑,康泊却用微笑给予了否认。
“我并没有这么说。”
那个笑容看来迷人又有玄机,年轻警探觉得对方似乎别有所指,但他很快就扯开了话题。
※ ※ ※
结束比预计中更漫长的一顿晚宴,年轻警探就吩咐自己的小妹妹去洗澡睡觉。待小女孩十分不情愿地慢慢挪腾去了她自己的房间,他和康泊则走向了卧室。
不算太整洁,也没想象中糟。
抬眼一番打量,床头有一只手雷造型的座钟,墙上却没有挂钟。将那只手雷座钟拿在手里拨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