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力敌三人,以长击短,以锐攻坚,信手挥来,无不恰到好处。
纵是心智灵明,武功卓绝,临敌经验极端丰富的高手,也难以臻此化境。
任无心等斗至此处,都不禁暗暗生寒,知道事不可为,唯死而已了。
只听啪的一声,黄衣喇嘛一掌击在兰姑胁下。
兰姑身形不过微微一颤,那十余个喇嘛接成的长龙反被震退三尺。每人都是心口剧痛,几乎翻倒下去。
为首那黄衣喇嘛稳住身形,沉声叹道:“罢了!罢了……”
只听嗤的一声,任无心身法微慢.被兰姑抓住衣领一扯,霎时衣衫撕裂,迎风飘飞,羊脂美玉般的胸膛显露于外。
玄真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快走,留着有用之身……”
言犹未了,那素手兰姑突然神情大变,左手一挥,迫得玄真道长与黄衣喇嘛猛然后退三步.右手疾若迅雷,倏地向任无心抓去。
任无心凛然一惊,左手仙剑斩龙,猛削兰姑腕脉.右手一招佛在心头,闪电般击了过去。
这左右两招,是任无心毕生武学的精华,雷惊电闪,凌厉无伦。
兰姑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无法等闲视之。
但兰姑似乎突然间灵智全失,右手一翻.一把扣住任无心的左腕,左手一扬,又向任无心右腕抓去。
这一抓急躁粗疏,全无章法。
任无心是何等武功,惊喜交加之下,掌势一沉,电掣击去。
只听砰的一声,任无心一掌印在兰姑心口,击得她双足离地,震出八尺,落在丐帮五老赵烈彬的身前。
兰姑神情剧变,受伤似是不轻,但她右手紧抓任无心的左腕不放,左手一探,一把又扣住任无心的右腕。
赵烈彬大喝一声,砰的一掌,猛然击在兰姑背上。
兰姑身形一仆,摔出一步。
任无心双手腕脉被她扣住,功力全失,随其进退,毫无挣扎之力。
玄真道长见任无心落入兰姑手内,不禁肝胆欲裂,宝剑一探,飞身袭去。
黄衣喇嘛吐气开声,随即又击一掌。
这几人都是当世的一流身手,往返来去,不过晃眼工夫。
但见黑影一闪,兰姑拖着任无心的身子,霍地掠出了两三丈外。
玄真道长骇然叫道:“诸位快上,谨防兰姑逃遁!”
但见兰姑右手一松,嗤的一声,一把撕脱任无心的衣衫,双目之内精芒*射,直对任无心左乳之下望去。
目光一触,浑身一震,刹那间,那白气氤氲的脸上,泛起一片迷惘惶惑之色。
那原本锐利如箭的目光,倏地散乱起来。
任无心上身尽裸.不禁羞怒交加,右臂一扭,轻易的挣脱了手腕,一掌击了过去。
兰姑似是骤然遇上了一桩绝大的疑难,百思莫得其解,木然呆立,如痴如醉,对任无心击来的手掌恍若未见。
任无心掌到半途.忽然发觉兰姑神情有异,不禁心神一凛,手掌霍然顿住。
玄真道长等齐齐扑了过来,剑掌纷出,齐向兰姑袭去,舍死忘生,锐不可当。
忽听叶湘绮娇声喝道:“住手!”
玄真道长等忽见任无心与兰姑相对而立,相距咫尺,伸手可及。
但两人都似陷于沉思之中,寂然不动。不觉齐齐一怔,一起围了上去。
叶湘绮一掠而到,一瞧两人的神情,心头也是一怔,暗道:兰姑的灵智已受禁制,记忆已失,没有思考之能,似这般沉思瞑想,是何道理?
寻思中,突然发觉,任无心的左乳之下,有一块色做暗赤,铜钱大小的胎记,那胎记上丰下锐,形似鸡心。
兰姑两道散乱的目光,盯着那胎记—瞬不瞬。
叶湘绮心头灵光一闪,轻轻说道:“兰姑,你识得这鸡心胎记吗?”
兰姑恍若未闻,两道缭乱的目光,兀自笼罩在那块暗赤色的胎记之上。
叶湘绮秀眉微皱,道:“他姓任,名叫无心,任无心——你认识他吗?”
兰姑充耳不闻,那迷茫的面容上,逐渐露出一片苦思的焦灼神色。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歇下手来。
数百道目光,齐皆投注在兰姑身上。
晓色朦胧中,广场上岑寂如死,紧张迫人。
忽见任无心双目一睁,柔声念道:“是任是负,我任我辈.无犯无隐,心丧三年。”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想那一般江湖豪杰,纵然通得文墨,谁又懂得这无头无尾,不知所云的语句?
那黄衣喇嘛怔了一瞬,忽以传音之法向玄真道长道:“道长是玄门高人,可知任相公讲的什么?”
玄真道长想了一想,亦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那前面两句,是诗经中的两句话,意思是抱也,负也,后面两句是礼记上的话。说的是弟子事师之礼,这四句连在一起,好像是一个人叮咛那师父,要他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后又叮嘱那孩子,教他孝顺师父……”
黄衣喇嘛接口道:“那嘱托之人可是个女子?”
玄真道长道,“这点贫道就不敢乱讲了。”
黄衣喇嘛道:“四句话中,充满了柔情关切,和凄凉婉转之意,那嘱托之人一定是个女子,而且定是那孩子的母亲。”
玄真道长暗暗忖道:若由语气分辨,那嘱托之人与那位师父之间,关系必然十分亲密。
思忖中,心头似乎体味到一个缠绵绯恻,凄艳感人的故事。
但他乃是有道之士,念头一闪而过,揣测之辞,不敢讲出口来。
叶湘绮待了片刻,见兰姑木然未动,于是缓缓念道:“是任是负,我任我辈,无犯无隐,心丧三年。兰姑.你曾听到过这四句诗文吗?”
场中一片沉寂,每个人都睁大双目、竖起双耳,等待兰姑的反应。
过了片刻,那兰姑果然嘴唇翕动.喃喃自语起来。
叶湘绮与玄真道长等都知道兰姑不能言语,见她突然开口发声,不禁矍然惊凛。
人人的心情都紧张万分,大气也不敢出。
兰姑宛如呓梦,喃喃自语了一阵。
先时声音低微,模糊不清。
念到后来,站在近处的人已经能够听出,她口中念的,正是那四句诗文。
任无心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随着兰姑那逐渐清晰的语声,任无心的脸色愈变愈是苍白,一忽工夫,额上冷汗直冒,身躯颤抖起来!
蓦地.那兰姑仿佛噩梦乍醒,身子陡然一震,骇然惊叫道:“任无心!”
她口中叫出之声并不太高,但全场之人都随着她那叫声心头一紧。
任无心浑身一颤,机灵灵打了一个寒噤,陡地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但见兰姑素手一伸,猛然抓住任无心的双肩,口中嗫嚅道:“任无心……任无心……任……”
她口中嗫嚅不停,反复念着任无心三字。
那双美绝人寰的纤纤素手颤动不息,摇得任无心的身子簌蔌直抖。
突然间,那双迷茫缭乱的美眸中,滚落两串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洒落在任无心脸上。
任无心心头一酸,双目之内也涌出两行热泪来。
转瞬间.这二人泪落如雨,衣襟尽湿。
任无心突然双臂一抬,抱住兰姑的双腿,发出一阵闻之令人心碎的抽泣。
这是骇人听闻之事,领袖侠义道,与南宫世家作殊死斗的任无心,竟然跪在南宫世家镇慑江湖的素手兰姑脚下。
二人默默无言,相拥而泣!
场中沉寂如死,只有任无心那心碎肠断的抽泣之声,缭绕在群豪耳际。
群豪的眼眶之内,逐渐浮起了泪光,悄然垂下头去。
叶湘绮忆起了自己的老父,忍不住满怀悲怆.倏地掩面垂泣起来。
突然间,有人惊叫一声,群豪抬目一望。
只见兰姑那满头青丝,这就片刻工夫,已经转成了灰色。
须臾,灰白转成花白,花白转而雪白。
晃眼之间,满头华发,银光皑皑.迎着朝曦,闪闪生辉。
任无心满怀激动,忍不住凄然叫道:“娘……”
这凄声呼唤好似晴空霹雳,震得兰姑矍然一惊,霍地清醒过来。
她先是一惊,随即一怔,片刻之间,前尘往事,历历如绘,重又打她心头掠过。
这片刻间,人世间—切喜怒哀乐,在她那犹带神秘的脸上交相显露。
她那阴睛不定,瞬息万变的表情,活活刻画出一个历经沧桑,但却神秘如谜的妇人。
晃眼间,眼角鱼纹,额上车道。
她突然变得苍老衰颓,面目全非,令人不复相识了。
任无心失声唤道:“娘……您……”
干言万语淤塞胸头,不知从何说起,但他双手紧紧抱住娘的双腿,生似防她突然飞去一般。
兰姑双睫一合,两滴晶莹闪亮,朝露一般的泪珠,顺腮滚下,洒落在任无心那满布孺慕之情的脸上。
过了片刻,她双目一睁,朝跪在膝前的任无心凝视一眼。
昔日那充满了神秘,为天下武林带来无穷恐怖的面容上,这时慈祥恺悌,神光湛然,令人一见,心头顿起温暖之意。
在场之人,尽多叱咤风云,桀骜不驯之辈。
但只一瞧那副容色,立即暴戾全消,心平气和,与平素判若两人。
任无心泪承于睫,仰面道:“娘.南宫世家……”
他突然想到,母亲深受南宫世家毒害.其身受的折磨,人所难堪。
南宫世家四字,对她定是一种重大的刺激,讲了一半,倏然顿住。
果然,兰姑一闻“南宫世家”四字,脸色剧变,身子猛然一震,双目之内,迸射出两道狞厉的寒电。
这两遒寒电杀机横溢,群豪的目光与那两道寒电一触.不禁心神一凛,纷纷转过脸去。
兰姑倏地惊觉,暗道:我这孩儿是万众敬仰的英雄.我……我造劫江湖,杀人无数败坏了他的侠名。
一股母爱油然而生,令她性情大改,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变成一位慈祥恺悌的母亲。
只见她左手一抚任无心的头顶.右手一指四方,沉声道:“孩子,直捣南阳,打破迷魂牢,拯救那批无辜被害之人,毁灭南宫世家,为死者伸冤报仇,替你母亲出一口怨气!”
任无心见她似有离去之意,不禁大急,道:“母亲别再抛下孩儿,咱们一起打到南阳……”
兰姑摇首道:“娘另有要事,你只管放胆前进.有这许多同道好友相助,娘包你一战而胜,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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