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敢再那样面对他,我害怕他认出我来,因为自己狼狈得不堪,我也不愿让他认出我来,曾近他的小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我真害怕他说出一些挖苦我的话来,像梦中说的那样,那么恶毒,然后他会加上一句,活该。因为薛春亦不禁害死自己的家人,连他的秋亦也被加害了。我不愿这样子,因为我是那么害怕,有一天,我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我希望,这样子看着他,我就是安全的。
可是他很久都不曾出现了,我却已经养成用布蒙着脸的习惯,身边的人,刚开始很奇怪的看着我,可是渐渐地他们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了。
十一月三号那天,我跑到西洛桥那里,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我觉得寒风刺骨。我的父亲,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没有鸡蛋,什么都没有,连香也没有,自己沿着西洛桥边采了所有的花朵,不是我认识的,是不知名的野花,却开得异常茂盛,人世无常,花却自开自落。采了一大把,在西洛桥的楼梯落脚站,我把花朵一片一片摘下来,跟着河水向东流去。父亲,记得每一年你的生日,母亲都会做长寿面给你吃,可是每一次,我却吃得最多,你说,“这样才好啊,春亦越吃越多面就越长寿,父亲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算过命,那个瞎子的算命先生说,我的手指纹很复杂,这一生中会有一个大的劫难,这是第一个轮回,之后有一个过渡,然后是第二个轮回,天意难测,说多无益。
父亲并不是很迷信的人,可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他开始希望找各种各样的方式为我破解,可是我很快乐的成长,他这才想,什么算命先生,瞎说八道。可是每一次生日,他都要说:“春亦吃越多面就越长寿,父亲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疼我爱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护着我,而我已经没有长寿面可以吃了,谁会知道,我们会在一夜之间相隔两个世界,而那个劫难,终究是来了,我成了无依无靠的一叶浮萍,国也不像国,可是为什么单单就是我,为什么?这样子的我,还会有什么过度,这样的轮回,不就已经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如果说我还有一个轮回,那就是让峰哥哥只见揭穿我,告诉全世界,薛春亦,是个杀人变态狂,放火烧家没心没肺就该千刀万斩。
那我,就是永不复生了。
自己在站台上蹲久了,脚已经又酸又麻,自己是站也站不稳的。往上一站挪了挪,鞋子还是湿透了,棉鞋本来就是磨到没有低的,而现在,只觉得奇冷无比,看来父亲是想我多陪陪他了,我就坐在楼梯站上,呆呆的看着花瓣越飘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我没有想到,这么就没有见到过他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洽洽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蹲了下来,用干净的池水洗了双手。他看了我一眼,说:“孩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躲在口罩下的神情,还好他没有看到,我只是躲着他的眼神,他说什么,我都是用摇头点头代替的,他说:“你是不是很怕我?”
我摇摇头,他说:“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我带你回去吧。今天我有空,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可以去看你们,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眼泪快要溢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我想站起来,可是我站不起来。我的腿因为太久没有动的缘故变得麻痹,我有点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有些失神,可是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径直把我抱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回应他,只是把头压得低低的。
我又再一次,靠近他的心脏,那么近那么近。
他说:“好巧啊,我们总是那么有缘。”
我点头,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我蒙了脸他还认得出我来,可能是因为我的脚总是一拐一拐的,人群中很显眼的缘故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和我说话,大概因为你不会说话吧,不过这没有什么,文文静静的挺好的。”
我点头,他看着我,却没有再说话。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么轻,在我,却那么重。
他把我送回去的时候,他说:“那段时间没有过来看你们,是因为,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我还是点点头,他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大概是很久很久,我没有这种感觉了吧,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很熟悉很熟悉。”说着他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他的眼眶红红的,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很难过。可是他说:“不过,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就好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和他想念的那个人说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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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从此,他天天过来看我们,可是他呆的时间并不长,小布头很喜欢和他说话,大多时候,他总是静静倾听,可是我们好像陌路人,谁也不认识谁了,我尽量躲得远远的,而他,也好像没有看见过我了。
而我习惯了他每天的定时出现,习惯了远远地看着他,可是他现在很少笑了,而且眼眶总是红红的。
冬天来了,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而我,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全身的冷汗直冒,我梦见的是,那一段成长的往事,令我觉得匪夷所思,而我好像是昏睡了很久的人,努力地,把这一次重新走了一遍。而我以为,我是再也不会愿意回去的,可是这像是一件必须经过的事,我无处可躲。醒来的时候自己是躺在峰哥哥的床上,天上的月亮正圆,我猜今天是十四十五还是十六?自己直觉越想头越发疼痛起来,自己不敢再去猜,发觉还是很痛。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刘大娘走了进来,她说:“孩子,你醒啦!”
“大娘,我睡了多久?”
“哎呦,吓死了,你那一天和小布头说话,说着说着突然晕倒,吓得小布头赶紧跑来找我们,然后我摸摸你的额头,哎呦,太烫了,然后你就发高烧,这一烧你就昏睡了一个多星期,高烧持续不退,小布头说,你应该是那天和杨先生出去,被日本鬼子的枪声吓到了。”大娘说完就来探我的额头:“奇怪,刚刚明明还很烫,现在居然好了,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说着虔诚地把十指交握放在胸前,静默了一会儿,她说:“对了,我赶紧去告诉杨先生,你可不知道,这几天他都急坏了。哦不对,孩子,你先要吃点什么?我去做给你,来,先喝杯热水先。”
她把我扶起来,先喂了我喝水,喝到一半,我说:“大娘,我的口罩呢?”
“傻孩子戴那个干什么?真是傻孩子,要闷坏了,我就把它取下来了。”
“他看到了?”我有些心跳加快。
“谁?谁看到?”
我摇摇头,我又该如何告诉大娘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了,我先去告诉杨先生,他这几天一定累坏了,又忙公事又忙照顾你,孩子,原来你和杨先生认识,可是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说呢?”大娘突然眼眶红红的,“你都不知道,那一天晚上,他在看到我帮你揭下面纱之后,突然就痛哭起来,他抱着你就痛哭起来,他说你是他最爱的妹妹,他说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了,找到绝望了还是在找,可是一直找不到,杨先生哭成那样子,害我们也跟着抹眼泪。”大娘说着哭起来,“你不醒的时候他就一直唤着你唤着你,日日夜夜照顾你,他说,如果你不醒,他绝不吃饭,他要等你,他要等你吃,然后呢,他没有等到你醒来就累垮了。哎,劝也劝不听的,这下好了,我去叫杨先生,他一定很高兴。”
“大娘!不要,他刚休息,不要叫他,等他醒来我去找他。”
“恩恩,那也好,那你也再好好休息,我去煮小米粥给你吃。”
我点了点头:“好的。”
大娘走后我偷偷下了床,自己只觉得全身酸麻无力,自己找到了扶着桌子,慢慢地走,就那样慢慢走了出去,我知道他住在哪一间房间,隔着跳小径的距离,我去杨伯伯的房间,里面有烛影隐隐跳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我走了进去,烛影把他映得轮廓分明,看到他紧闭的眼睛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就那样隔着他,仿佛隔着无限遥远的距离,我慢慢走了过去,直接跪在地上看着他,他越来越瘦了,我抑制不住自己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峰哥哥,我以为,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到你了。
泪爬过脸颊的时候,好像小虫,那时候,突然看见他微微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我,他突然就笑了:“春亦,我想我又是在做梦了。”
我没有答他,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来摸我的头,然后他哭了,他说:“春亦,这一次,你没有骗我。”
我点点头,这么久的思念,思念已经成灾,我以为,他会骂我,他会不认我,可是他把我拥抱起来,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我想说,哥哥,我回来了。可是我说不出来。
他说:“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在那里,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知道吗?”突然,他把我放开来:“你好残忍啊,薛春亦。”
我以为,我想的不会发生,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纵使自己做过心理准备,却还是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打得我缓不过劲来。我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的眼睛红红的:“没有什么?不是你贪玩你姐姐会这样子吗?你的父母你家里所有人会这样吗?纵然你是调皮你是贪玩可是我没有想过你会恶作剧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狠心,到底他们还是你的亲人你怎么下的了手,你还是薛春亦吗?”
“哥哥,你相信春亦好不好?我没有——”
“相信你,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为什么你的家里人全部被那场大火烧死而独独你没有!”
原来是这样子,原来他,愿意相信她却不愿意相信我,我觉得自己是溺水的人,离死亡那么近,“是啊,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没有看清楚我,那是你活该,薛秋亦她就是该死,她死得越早越好,我就是要她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让你看也看不到她找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