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吗?」
陈秋眨了眨眼,有点困惑,林春也没有理他,因为他瞄到厨房的角落放了一个电饭煲,那这里有可能有白米。他打开储物柜的另一边,果然看到一包尚未开封的真空包装白米。他剪开那袋米,说 :「给我拿个米桶。」
「哈? 米桶、米桶……」陈秋在扫帚後面看见一个红色的桶连盖,上头贴了一个「福」字,这大概是跟全屋陈设最不合衬的物件,但那就是他自小已看见妈用的米桶,里面已经几年没有盛过白米了。林春接过,抽几张厨纸沾些水,抹去桶里面的尘,再将白米倒进去,不禁以略为责备的口吻说 :「既然家中有白米,又有饭煲,好心你平时就自己煮些简单的东西,常吃那些速食,我光想像便感到恶心了。」
陈秋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听到林春问他「你懂得洗米煮饭吗?」,他犹自呆立在原地,林春也懒得再问他,迳自捧起饭煲,洗了洗里面,再洗米煮饭。
「你想做什麽?」陈秋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林春看他一眼,再走入他房间,只抛下一句 :「电脑借我用一下。」林春自己开了电脑,上补习社的网页登录,然後将原定於今晚的补习改期。林春做完这一切後,再关上电脑,走出去跟陈秋摊大手掌说 :「银包。我要下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家竟然只有白米和调味料,真奇怪。」
「……哦。」陈秋也就傻傻的交出银包。
林春出去了,陈秋才拍拍自己的脸,想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然而一看厨房,里面那个放了几年都没有用过的电饭煲,却真是插了电掣,虽然还未显示还有多少分钟、饭才煮好,但的而且确饭煲是开著了——还是林春开的。
好似只过了数分钟的光景,或者是陈秋人真的太呆了,林春很快便回来。他看见林春买了一大堆东西 : 油、香肠、火腿、菜心、蟹柳、猪肉、鲜虾、葱、鸡蛋,然後将部分食材浸入水中,这儿明明不是林春的家,但他却好像很熟悉厨房似的,随手就拎出不同大小的碗、盆子和筷子,有些用具连陈秋自己都几乎忘了,原来家里还有这些厨具啊。
林春将材料处理好,饭就刚煮好了,他舀出白饭盛入碗中,转身开火,并放上镬,因为觉得不可思议,使他的语调不自觉升高半分 :「这里除了材料之外,其他用具一应俱全,你竟然宁愿图方便、吃速食,也不花一点时间去学学怎样用这些东西。」
「那有什麽办法,没人教我啊。」陈秋下意识说出来。林春不说什麽,见镬热了,便倒些油,油热了再把蛋浆倒入镬中,然後立刻倒入白饭快炒,再依次加入先烚熟了的虾仁和香肠粒、菜心粒等食材,猛炒之後便盖起镬,待一团团白烟从镬边涌出,才下葱花,一道炒饭就这样完成了。
林春拿了最大的碟才勉强盛下全部炒饭,他双手将那碟饭捧出客厅,自言自语 :「似乎炒太多了……你分两餐吃吧。我要回去了。」林春放下那碟饭就想走,陈秋握住他的手腕,刚从呆愣中苏醒过来,说起话时还有点结巴 :「……喂,你煮了这麽多饭就想走? 我……我哪吃得完,而且我怎能确保吃完这碟东西後会否肚痛、或者是当场暴毙。」
林春漠然地望望陈秋,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入厨房,过了一会儿再拎了两个小碗、两双筷子和一只汤匙出来,拉下椅子就坐 :「坐下,一起吃。」他盛起一碗饭先递给陈秋,然後才盛给自己。陈秋战战兢兢的夹起一堆饭,放入口中,原本面有菜色的样子瞬间转变了,他一双水润的眼睁得大大的,直望著林春平板的脸。
「难吃?」林春也没太在意,只低头慢慢吃著。
陈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猛扒饭,唯恐不吃快一点、就有人会抢去他手中的饭。林春垂头吃饭,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一时冲动,就去改了这天的补习、还特地打电话回家,叫妈不用为他留饭菜。也许他就是看不过眼陈秋那一大堆速食。
十多元一包的叮叮虾饺、二十元一包的叮叮炒饭,但是怎也比不上一个人亲手做出来的一碟豉汁蒸排骨,林春是这样想的。就算那一碟排骨已经不新鲜,在饭煲里焗了一两小时,但人手做出来的饭菜吃下来是不同的,米饭好似会在口中跳跃,给人以生命力,他能够感受到妈为他做菜时的感觉 : 工作带来的疲倦、对儿子的期望,还有更纯粹的,希望儿子能快高长大。
而那些雪藏了不知多久的叮叮食品,把人的感情都冰得死死的,再以微波炉将一堆死去良久的肉块,强行热成即食的饭菜,食物的光泽全失,而且大量制造的叮叮食品,也算不上对人有任何感情或祈望。他为陈秋炒这碟饭时,也许亦带上了一种期许吧,林春迷糊地想著。
陈秋已在吃第二碗饭了,林春吃得慢,还在吃第一碗。陈秋一边鲸吞著炒饭,一边口齿不清地问林春 :「莲蓉月,里……怎懂得煮……煮饭?」
「我妈平时在快餐店工作,辛苦得很,有时回家已累得要死,所以我很早就学会做饭,等哪天妈太累,就由我顶上。有时她要顶夜更,夜晚那餐便由我自己料理。叮叮食品动辄要十多元一包,又吃不饱,太贵了,反而自己买材料回家做饭就经济得多,像这道炒饭,前前後後只花了二十多元,而且雪柜里还有材料,你下次可以试著自己做饭,很简单而已。」
陈秋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只是狼吞虎咽地吃著,脸颊黏了几枚饭粒还不知道,桌上倒是一粒饭也没有。他已经解决了第二碗,向第三碗进发了,陈秋这才惊觉自己吃了太多,问林春 :「你够饱吗? 要不要再吃一点。」
「如果你吃得下,就吃吧,我食量不大。」林春在撒谎,其实他只吃了一小碗饭,尚未饱,幸好刚才吃了不少零食,所以勉强也可以支持下去。
陈秋立时开心得眼也发光,乾脆不将饭舀入自己的小碗了,整碟饭捧在手中,低头猛吃。住家饭(注二),陈秋有几年没有吃过了。自从他妈知道老豆在外面有了个女人,就再没心机做饭。在这个家庭里,物质愈来愈丰富,厨房有一年也吃不完的杯面和微波炉食品,要是吃厌了,就穿著拖鞋下商场,找家高级餐厅花几百元吃一个晚餐。
可是最基本、最简单的一碟家常炒饭,陈秋已经几年没有吃过,两年前他妈走了,他就更没有想过「住家饭」这三个字。吃杯面,有什麽不好? 多味精,味道好,而且有几十种味道,一天吃一款,至少吃一个月之後才会重复,再加上点心系列的微波炉食品,说是可以开一家餐厅也不为过。
直至这一天,陈秋才吃得出住家饭和速食的分别,他吃完後,这样对林春说 :「吃住家饭时,真觉得每一块肉、每一粒饭都好似在口中跳动般,但吃速食时,只是在食一堆死了很久的尸块。」
林春笑而不语,起身收拾著碗碟,说 :「我料定你这里不会有洗洁精和抹布,所以也顺道买了。碗碟那些,你就自己洗吧,我要回去。」
「我不懂怎样洗。」陈秋一副大少爷的娇贵样子,林春咬咬牙说 :「你过来,看我洗一次,下次你自己洗。」陈秋灿然笑著,急步走入厨房。
「说起来,你家明明有白米和调味料,但为什麽你平常都不会做饭?」
「啊,那是我妈以前用的,那包米也是她以前买的。」
「……你说你妈由什麽时候开始就没有再做饭?」
「哈? 我不就说了,大概是三四年前吧。」
「……」林春有一阵想冲入厕所呕吐的冲动,同时决定临走之前捉陈秋下超市,买过一批新的调味料和白米。
注一 : 「死老野」,意指死老头,不过不单只男人,「野」此字於广东话中可泛指任何东西,包括活物与死物,意近英文的stuff
注二 : 「住家饭」,即家常便饭,广东话常用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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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写完这一回之後有在感叹 : 林春原来是个贤慧受 (殴
《春秋》15 (美攻平凡受)
…以下写的有关课外活动的东西,全是真·的·发·生·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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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陈秋就好似将林春当成贤慧的家庭主妇般,常常问他 :「喂,莲蓉月,你懂得编织吗? 懂得做家务吗? 懂得做衣服吗? 懂得做甜品吗? 饼乾? 蛋糕?」
林春起初还有耐性一一回答,他只是懂得做饭而已,家务主要由他的母亲做,至於编织和做甜品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林春只是一个平凡如石头的人,并不会给自己以修饰,自然也不懂得去讲究什麽生活情趣。
对於林春而言,生活就是成绩、吃饭、上学、练琴、欣赏美——而这是他最享受的一环,发掘并欣赏美丽的事物。纵使他不是第一个发现那事物的,但能够远远地观看著那种美态,他心上的一个小洞便被某种感情逐渐地填满,只有在那些时候,他才会由衷地说 :「活著,真好。」
不过陈秋意外地口密,在戴志面前,他对於林春的厨艺是绝口不提的。林春自己倒觉得没必要瞒著戴志,但你也并没有要为戴志做一顿盛宴。加上若是被戴志知道他懂得做饭,那馋嘴的家伙必然会涎著脸说 :「书kai子,给我做一顿饭,我也想要试一下书kai子做出来的菜,看是不是有一股书的酸味。」所以林春也无意告知戴志。
这天,终於轮到林春给陈秋上课了。陈秋差不多一星期之中至少有两天要出去私拍,林春自己则有三天要上补习课,另有一天去学琴,要两人抽时间出来还真困难。所以他们最後决定,腾出星期三当作「上课日」——唯有在那一天,林春才不用补习学琴,陈秋也不必出私拍,只是他们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