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决定,腾出星期三当作「上课日」——唯有在那一天,林春才不用补习学琴,陈秋也不必出私拍,只是他们都要出席学校的课外活动。
讲到课外活动,那可真是一个麻烦的东西。是这样的,香港素来提出「全人发展」,实际上当然是想学生发展成「全能」。除了要求学生成绩考得好、取得高分,更逼令每一名学生均要参加至少一项课外活动,比如学术性质的有中文学会、English Society、数理学会,玩乐性质(也就是比较无聊的)有美术学会、园艺学会等,亦有制服团体如童军,至於身价最高的当然是校队,如戴志的田径队、管弦乐团等等。
教育家爱提倡课外活动,老是说 :「本校学生从课外活动学会团体合作的重要性,以及从书本上未能学习到的知识……」巴拉巴拉说一大串冗长的话,实际上,学校也只是想透过课外活动发掘有才能的学生,再让他们参与各种比赛,「为校增光」,彷佛学生的成就不是属於学生自己的,而是属於那个将他们培训成才的学校。
事实上,大多数学会的内部运作都一团糟。林春待在中文学会中,因为年级高且成绩好的关系,所以他是该学会的副会长。他也是当了副会长,才发现原来学会的帐目一直混乱不已,会内实际持有的金钱,与帐面的数目是不符的,时多时少。
他曾问过学会的财政,那财政说 :「我也问过老师! 可是他说,我们学会年年如是,不必穷紧张! 反正照著上一年留下来的帐目,再加上今年的杂费,重新『作一盘数出来』就可以了! 大哥,我怎知道要怎样『作一盘数』啊! 我只是个小小财政,还只是数学科考好一点才被逼做财政,那老家伙还真把我当作会计吗!」
此後,林春对於学会的帐目也没再说什麽了。除了帐目不清,还有就是作风因循。不只中文学会,其他学会也是,每一年要做所谓的「工作计划」、「会议纪录」(至少召开三次干事会议)、财政报告和学期末的工作报告。
结果每年的学会活动都跟前一年一样,连带的,连会议纪录上面的讨论事项也和往年大同小异,因为举办的活动几乎全是一样,讨论的杂项自然也是一样。最後,除了财政报告之外,工作计划、多份会议纪录及工作报告,都是照著前一年的样子做,内容几乎完全一样,只除了人名和日期不同。
由於每一年的文件都会储入一只光碟,所以只要将上一年的文件打开,再在word档改少许资料,一份「新一年」的报告就诞生了。林春实在不明白,为什麽同一样的内容,还要每年再用新的纸张去再印一遍? 这些就是教育家所谓的「团体精神」、「合作精神」和「开拓创意思维」吗?
但中国人就是这麽一个因循守旧的民族。他们甚至安於这种风格,因为所有事都由前人替他们做了,大家只是照著样办做事就好了,还不用动脑筋呢。所以林春纵是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却还是依老师的话去做了。而戴志的田径队每次都是练跑、练田径,都是常规性活动,只需要记下同学的出席率就可以了,简单得多。
相反,陈秋倒是一个出格的人。学校规定学生不能缺席课外活动,违者必罚,大概是被老师以书信警告。但陈秋几乎每次都不会出席学会活动,事後也从不向属会老师和干事解释,只是有一次,老师找过他一次,问他为什麽总是不来。
陈秋就冷笑回答 :「我待在这美术学会已经三年了,每一年都重复著同一样的活动,什麽拉胚、画油画,你不厌我都厌啦,阿sir! 等哪天学会活动大革新,我陈秋定当次次出席,包保不『甩底』(注一)!」气得那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也拿他没办法。
陈秋提议说一起从课外活动逃跑,林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陈秋还有点惊讶陈秋之爽快 :「你好歹是那学会的副主席,想不到你会这麽爽快牺牲自己的学会。」
「又有什麽所谓,总之我答应你。」林春自己心里知道,他并不是对所有事都「没所谓」、「求其是但」,但是他知道很多事都并非自己能够改变,比如说是父母的事、学校的事、学会的事等等,於是他就学会做一只应声虫,既知事情非人力可为,便做个唯唯诺诺的人,不去改变。
林春虽然当不成革命家,但是当有人鼓动他反抗一些制度,他便觉得自己不是孤独,原来有人与他有同一样的想法。可以说是陈秋的任性壮大了林春的胆,是以他敢对这早就看不顺眼的学会活动作出消极的反抗,没错自己是不可能革新学会,尤其这是一个腐烂了十多二十年的老学会,但他总有权say no,默默表示他的反感。
总之这一天,他俩就一起逃掉「有意义」的课外活动,由林春为陈秋上课——林春称之为「美学课」,陈秋一脸不认同的讪笑 :「什麽? 还美学课,那我的课叫什麽? 欲望课? 啊,就叫『欲望教室』好了。」林春当做听不见陈秋的话,每当陈秋讲一些他不想回应的浑笑话或废话,他就会望向远方,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陈秋也不在乎林春有没有回应,相处了两个多月,他已经逐渐摸清林春的底子,知道林春喜好以沉默表示他的鄙视,并以尖锐的言语表达他的傲慢,讲到傲慢,他陈秋比林春更要傲慢,当然不是来自成绩上的优越感,而是他那种高贵的自尊心,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有钱子弟的事实,而是因为一种天生的自负——「他输不得」。
注一 : 「甩底」,多指临时决定不出席一个活动,比如说 :「B君今年的生日会,A君那家伙又甩底!」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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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课外活动那些,其实全都是本人的经验呢
…所以与其说是林春的抱怨,不如说是我本人的抱怨 XDD
《春秋》16 (美攻平凡受)
…可能是因为生理问题,今天总觉得很累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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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来我家吧?」陈秋略带期待地说,最近他三不五时也会拉林春到他家做饭,林春倒没所谓,这可以省掉一笔伙食费,他母亲也无大所谓,说 :「你跟同学吃也好,那我就在快餐店吃过东西才回家。但你哪来的零用钱每晚出去吃饭?」
林春就跟他母亲说 :「我那位同学是一个有钱但不懂照顾自己的人。有次我偶尔为他做了一顿饭,他似乎很喜欢,便常常说要我和他一起吃。」林母听到儿子交了一个有钱的朋友,就笑著不停点头 :「嗯,有钱好、有钱好,一定是有一个『有出息』的父亲! 哪像那个『死佬』……可是有钱人都很奇怪,你同学常叫你一个大男生为他做饭,也真是古怪,不过可以省掉一笔伙食费也是美事。」
是以林春轻轻点一点头,陈秋便握紧拳头,兴奋地低喊了句「Yes!」。出了校门,林春说 :「傍晚才去你家。我的课要在户外上,由我带路,就在这附近的地方而已。」
陈秋便背著书包,随著林春行。他们出了学校,似乎漫无目的地带陈秋四处走。他每看见树木,便会停下来,煞有介事地指著树木说 :「看,这是菩提树。树身比较淡色,乍看好似无大特别,但是你看那树叶吧,」林春扶著栏干,举起手、指尖勉强碰到叶尖,说 :「它的叶尖好似一支细针般,格外细长,和肥大的叶形成对比,就好似将一支不相干的针贴上一片平凡的树叶般。有听过这句话吗? 『菩提并无树,何处惹尘埃』,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未能参透缘机。」
陈秋随意「哦哦」的应了几声,不甚感兴趣,他对林春的样子更感兴趣。林春看到树,就好似一个大孩子般快步走过去、甚至跑过去,彷佛见到了什麽千年难见的宝物般,但那分明是平时上学路上随处可见的植物而已。
林春看陈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在意,遂继续向前行,走上一条广阔的路。地上是石板路,铺得不甚美观,但有种屋邨的朴实。林春的语气不无可惜地说 :「如果现在不是十一月就好了。如果现在是春天,就能带你去看更多花。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发现美,就是从大自然……」
「呵! 这里是有石屎森林的香港,还是大自然吗? 没错,也许树和花原本属於自然,可是你何曾有见过大自然有石板铺成的路? 何时见过大自然的树木旁边有一幢幢廿几层的大厦? 现实一点吧,莲蓉月。」陈秋不以为然地嗤笑,林春被他一阵抢白,一时倒也接不上话来。
「咳咳,我收回『大自然』这个词。」陈秋满意地看到林春苍白的脸有点泛红,林春接著放远眼光,看著住宅对面、小路旁边成排的青葱大树,说 :「这里虽然不是大自然,但是树木生在这个大都市,还是有其价值。如果它只是生长在森林,那不论过了几百年,它可能还只是一棵默默无闻、无人赏识的大树。但在都市就不同。都市里,大厦和汽车的数目远比树木多,被生活压榨得疲倦的人一看见大树,就能联想到森林的幽静,稍为可以放松,所以生在都市,说不定是树木的一种福气。」
陈秋最不喜欢林春一副沉思者的模样。当然,他喜欢听林春讲他那些有道理又长篇大论的理论,但每当林春说得愉快,他的思考就会去到无穷远的地步,远到陈秋捉不住,觉得自己好似与不同层次、不同世界的人对话。所以陈秋老喜欢将林春拉回现实 :「可是,事实上都市中的树木也很惨。你想,都市人不是忙上学就是忙上班,一下班放学,哪有閒情逸志去看一棵树。我想,与其问他们知不知道菩提树的叶尖长什麽样子,不如问他们线上游戏的破关方法。」
林春不语,他走近一排树木,用力嗅一下树木清新的气息。陈秋感到一种被忽视的气愤,就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