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这两个字蓦然浮在林春的脑海里。是陈秋的手吗? 是欲望的魔爪吗? 是魔鬼为了引诱他、而让他感受到的幻像吗? 正因为那一只手太轻柔,林春反而无法肯定那是陈秋的手,毕竟陈秋不算是什麽温柔的人。是他吗? 林春睡前仍然带著这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六天,林春还是留在陈秋的家,住得愈来愈习惯。在陈秋的洗脑演说下,再加上一些不能确定的情感,林春也渐渐觉得他在假期时住在陈秋的家,是一件正常的事。两个同年的大男生,家中同样没有人,平时私下又早有交情,那在假期住在一起、排解一下无聊的时间,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林春在陈秋的家,跟待在自己的家也没大分别。一样睡到十点左右起床,然後两个人胡乱做些炒蛋、煎火腿、吃几片面包当作是早餐,下午到商场吃点速食。然後回到陈秋家,各有各忙,陈秋上网打机,林春看书写文章,有时候两人一起坐在客厅做功课。四五点时,再下去超市买食材,然後回去一同做饭。
这种生活是林春和陈秋都未曾试过的,但是却出奇地容易习惯,彷佛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生活。
晚上睡同一张床,就好像一些交情要好的男生一样。他们表面上好像十分要好的朋友,然而,他们从来无将对方当为「朋友」,要问他们是什麽关系,他们说不定也会哑口无言。
林春在陈秋的家住了整整七天,然後他就必须回去了,因为到了第八天,林母便回来。第七天的夜晚跟第一天的夜晚一样,叫人感到格外不安。
林春仍是维持著俯伏的睡姿,尽管他已习惯了陈秋的气息,睡在陈秋身旁也能很快入睡,但到了这第七天,他还是用著这种睡姿,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失眠,也许是不想让陈秋知道,他又骗了他。陈秋则仍是背对著林春,面向冰冷的墙壁而睡。
不知过了多久,林春又感到那一双手来到他的颈项。是的,到了这第七天,林春几乎可以确定,果真是有一双手抚著他的颈项跟头发,而不是他的想像。每一晚的某个时候,这一只手都会摸上他的颈项,但并不带有一点情色的意味。
这一只手喜欢先在他的颈背、以指腹轻轻打圈,直至林春的身子快要忍不住颤抖时,那灵巧的手指便移向他的发根处,深入他的发然後静止不动。待林春以为那只手要离开时,那手就一下子顺著林春项背的线条,滑入他的衣领下,然後迅速抽离。有好几晚林春睡得特别熟,所以也不确定那只手有没有抚摸过他。
但只要是林春失眠的夜晚,就必定会感觉到这一只手。
如果他是个迷信的人,他可以说服自己相信陈秋的家有鬼,可惜他不是。奇怪的是,林春似乎亦不觉得陈秋伸手抚摸他,是一件恶心的事。没有一个男生会这样抚摸他的同性朋友,林春应该抓住陈秋那只企图犯罪的手,然後义正辞严地质问他,再与此人割席绝交。林春却没有这样做,因为这种行为是「应然」的行为,并非「实然」。
所为「应然」,是指你应该去做但不一定去做的事,也就是what you should do ; 所为实然,是你事实上去做的行为,无论那是好事或坏事,就是what you do or what you have done——林春应该去制止陈秋的行为,却没有这样做。
这一晚,那一只手又来了,在他的颈背打圈、潜入他的头发,再滑入後领下的小片皮肤,在往常的夜晚,这只手在做到这一步时就应该已经抽离,但这一晚,那只手却停留於林春後领下的位置,没有打算抽离的意思。
奇怪。
林春是这样想著,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转身,问陈秋 :「你为什麽还不放手?」如果他那样做,就暗示他一早知道陈秋的行为、并纵容、默许他的行为。不行,不可以走到这一步。林春想,只要他继续安份地伏下来,陈秋过了不久就会放手,陈秋会以为他已经睡死了,对於他的行为一无所知。那他们这种不太合理的相处方式就可以维持下来。
林春不知躺了多久,久到他几乎忘了後领下停留了一只手,久到他几乎放松下来要入睡,此时,衣襬处却窜入一阵凉风,一片冰凉自他的腰部滑上他的後背,然後用力贴上他的背部,林春给那种刺骨的寒意冷得完全醒过来,执著枕头套的角子的手一紧,身子轻微支起来、前倾,想脱离背部那一只手,他顾不得陈秋会否发现他是醒著的,只想向前爬,可是额头只撞上床头的板,身子却无法从那冰凉的手逃开。
那冷冷的手掌依然贴在他的背部,但後领下的那只手却抽离了,转而抓住林春的手腕,然後是一阵被单窸窣的声音,一股暖意罩上林春俯伏著的身子,好热,热得好像顶著一个太阳那般。林春震惊得想不起自己要挣扎。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陈秋的腿搭在他的腿上面、叉入他两腿之间,然後陈秋的身子带著一股温柔,慢慢地、缓缓地贴著林春微寒的身子,他颈背敏感的皮肤被一种湿热的吐息喷著,有种危险的感觉,有什麽东西要破茧而出,而这已超过林春所能容忍的限度。
「手……很冷吗? 不好意思,刚才我太无聊,一直将手贴在墙,所以好冷。」
林春感觉到陈秋的鼻尖贴著他的颈背,他说话时的吐息落在林春的後领与颈项间的那方位置。林春的身子窜过一阵战栗,陈秋也感觉到他的抖震。他把林春的手腕捉得更紧,另一只手在林春的背部上下来回抚摸著,移动得很慢、很慢,就好像一个屠夫摸著那逃不出他掌心的猎物、思忖著要怎样下手。他感到林春的背出了一层冷汗。
林春说不出什麽,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回应陈秋。陈秋分明知道自己已经醒著,自己再装下去只会更可笑。然而,他要怎样做? 他知道陈秋不是在玩。
陈秋从来就不是在玩,他已经试探了很多天,林春更是由第一天开始就感觉到陈秋的抚摸,然而,翌日他照样跟陈秋吃早餐、做菜、做功课、玩游戏机,到了夜晚,又顺从地接受陈秋的抚摸。日复一日。
试探。一场十分聪明的试探。
是的,他一早就知道陈秋在试探,这已不是一个新鲜的名词。但是,林春从来没有阻止或反抗过,并不是他无法反抗,因为陈秋的手只是轻柔地抚摸他的颈背,若是林春感到厌恶、一手拂开陈秋的手,那是绝无难度的事。问题是,林春明知自己反抗起来很容易,却还是没有去反抗。与那次在学校厕所不同,那次陈秋牢牢箝制著林春的手脚,明著说 :「你不可能挣开我。」但这一次,陈秋给过林春反抗的机会,很多次,由第一天至第六天,每一天都有一个机会。
到了这一晚,机会已经用尽。
陈秋笑,他知道林春一开始就是醒著的,一早就知道,由第一晚开始就知道,因为他看见林春的手紧握著枕头套的角子。第一晚,林春的手紧握著那角子,指骨都凸起来 ; 第二晚的情况与之前一样 ; 第三晚,林春的手只是虚握著枕头套 ; 第四、五、六晚,林春的手完全离开枕头套的角子,只是无力地搭在枕头上。
陈秋笑得很美,就是在夜里,他的眼也很像会发光似的,美丽得让人不敢一视,可惜林春看不了。陈秋在他耳边说 :「你知道吧? 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如果你在之前那六个晚上的任何一晚,有用力拂开我的手,我就会知情识趣地收手,然後第二日跟你说我有梦游的习惯,你会否相信我就是另一回事。但你没有这样做,所以,之後发生了什麽你不愿意的事,你还是占最大的责任,那都是因为你明知道我的打算,却没有将自己的意愿好好表达出来。」
林春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後就没有再动。
「你会说我卑鄙吗? 来吧,我早就知道你已醒著,再装下去,就是丑态了,你不是宁愿让人打你、侮辱你的身体,也要维持著尊严、咬牙忍下去,也不愿教人看见你的丑态吗? 我承认我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但也不至於是卑鄙小人,我已给过你太多暗示与机会了。我俩变成现在的这种状态,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丝毫责任吗? 抑或,你认为只要默默躺在这里,明天醒来再说自己完全没有知觉、睡得很熟,压根儿听不到我的话,再将今晚的责任推到我一人身上,那样做就可以了吗? 或者只要你保持沉默、不作任何抵抗或表态,我们之间的事就永远不会改变吗?」
陈秋撩起林春的衣襬,将之掀上他的肩胛位,他整个背部便和著夜色,展露於陈秋眼前。他将林春耳旁的碎发撩向耳後,反覆在那耳後的位置搔著,勾起一种教人心惊的痒意与炽热。林春看不到陈秋的样子,但对方的行为使他能清楚在脑海,拼凑出陈秋现时的动态。
他是带著一副怎样的表情,对自己做这种事呢? 不知为什麽,在这种时候,林春想的不是怎样推开或击倒陈秋,而是想像著陈秋那一双眼会否变得幽深,会否盈满欲望和复杂的感情,会否……
欲望。欲望。欲望。
陈秋的唇落在林春的颈背——那也是他第一次碰触林春的地方,在T市公园单车径尽头的那次、在这六个夜晚里……他的手对这一处老地方已十分熟悉,现在,轮到他的唇登陆於这一处地方。指骨是硬的,却是冷的 ; 唇舌是软的,却是热的。
林春软软的发出一声低而短的轻吟——他终究是表态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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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於是你们猜下一回会见到什麽吧,不过tips是不要期待太多~
《春秋》31 (美攻平凡受)
…这天上来更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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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有一个错觉,好似自从考试之後,时间就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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