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感到不满与委屈,可林春知道陈秋一定会满足他的欲望,因此所有委屈全化成期待,此刻愈是痛苦,便愈期待之後巨大的欢愉。他似乎被陈秋带坏了。或是他带坏陈秋?
灯好似一颗放得极大的星星,尖刺一般的光线从中央叉开来,这一个发光体使林春一阵目眩。羞耻,是因为自己衣服半褪,半裸躺在陈秋身下,与一件展品无分别,陈秋是一个入了魔的艺术家,一再抚摸他这件展品。然而,又有一种世界顿成空白的错觉,所有人事都被那巨大的灯球吸进去了,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有这一刹的快感。
「你似乎愈来愈习惯了。」林春听到陈秋的轻笑声,一阵羞愧席卷上来,他看著陈秋的脸,一时看得不太真切,几个光晕彷佛叠在他那媚惑的脸上,林春眯著眼睛,无奈仍身如梦中,人彷佛成了一团混沌,什麽也思索不了。
林春听到陈秋说他迷乱的样子很美,他呆呆地说 :「清醒……清醒的样子呢? 怎麽迷乱的样子会更好看?」
「迷乱的样子像小孩子,很蠢、很傻,不是比较可爱吗?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不会满脑子想著那些无用的知识,说大道理……」陈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著林春的头,如同一个大人去哄一个小孩子。他分开林春的腿,将他的身子折成三明治似的,腰以下的部位都悬空,使林春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一棵失根的苗,够不住地下。
「知识才不是无用。」林春没好气地反驳。陈秋只神秘一笑,垂下眸子,柔柔扫视著身下人、那张温顺而略显激动的脸。他喜欢打断林春的步伐,纵然他从来掌握不住这个人的心思。
「有用、无用……谁能决定什麽是有用、什麽是无用? 知道吗? 在香港,知识是我们的资本,我们用知识去买一张张的文凭,再将自己变成物品出售。」
林春听了陈秋的话,茫然皱眉,冷不防身子被侵入,轻叫出声,脸容因痛楚而扭曲。物品,是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是商品。他们在牌上写明自己的技能与学历,一张张文凭贴於身上,每一个成绩背後都隐藏著一个价钱牌,每个人都是有价的。
美丽的女人被富商包养,有学历的人被大公司聘用,那些容貌平庸、能力一般的人永远被踩在底下,做一些明明很重要、但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工作。人们只懂盛赞某大企业的业绩,却想不起一家公司之所以能正常运作,全赖一群低技术员工、清洁工。就是「低技术员工」这几个字,也有标签的意味。什麽是高技术? 什麽是低技术? 为什麽劳力永远次於脑力?
「那……我和你也是一件商品吗?」林春紧张地环住陈秋的颈,身子摇晃得厉害,好似被人吊在半空中,随著强劲的风势晃动,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是,我们一开始就是商品,只是我们的买家尚未出现。而我们的价格,就靠高考成绩来定。」
「那……那太消极。」林春觉得自己快要被撞散,理智好似一堆纸屑,无重,向天空四散,抓也抓不住。但那种灼热正猛烈烧著他,尤如地狱之火,将他烧得不似人形,痛得来却有种淋漓的快感,愈是堕落,就愈快活,身子下沉、下沉,沉到去污秽的泥沼,再也不复洁净。
「买家、卖家,你还未读BBA,就一副商人口吻……」
「我也想做一个商人、一个买家,但我没主宰其他人的命运。」陈秋忽然停下来,抚弄著林春胯间的欲望,使他失声叫喊,推拒著陈秋,下身又矛盾地迎上去。林春呼吸的节奏变得更紊乱,他拚命喘息,仍不肯认输,勉强挤出一丝傲然的微笑,说 :「那你想买下我吗?」
「你肯让我买吗?」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林春当然说不出,他肯让陈秋买下来。
陈秋笑起来,身子也轻颤著。他抓起林春的手,将之贴上自己裸露出来的胸口,诱惑他,说 :「既然我买不起你,就将我自己卖给你。你要先验货吗?」
陈秋的脸颊染上春色,上勾的眼尾拖著一份懒懒的春情,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薄雾,轻纱似的覆住那黝黑深邃的灵魂之窗。林春还真的像验货般,摸著陈秋的脸、颈、锁骨,以至那平坦玉白的胸膛,将那挂在陈秋身上的白衬衣拉下来,使他的肩头尽露出来。林春支起身子,在陈秋的颈侧咬了一口,在那片白晢的地方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件金玉其外的次货。」
林春原本还想说更多调侃陈秋的话,但又身不由己被拉入另一波情潮中,激动得不能自己,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懂攀住身上的人,渴求对方赐予自己更大的欢乐。他想,他又怎买得下这个美丽的人? 那只不过是情人间的胡话而已,朝生暮死,日後又有谁记得? 并不是他不想认真,而是他们没有本钱去认真。
今天是中七的last day,不知道他和陈秋的last day,又是何时呢? 林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出口,只是,在高潮那刻,他彷佛听到陈秋以一种无奈的语气笑叹——「你真是无情。」
我们彼此彼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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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111(美攻平凡受)
…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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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放年假,其实哪有假期——中七学生根本不可能从那短短十几天的假期,获得真正的休息,况且那十天里,几乎有五六天要回学校补课、测验,可算是地狱式生活。当然,这时他们根本不知道,更大的苦难还在後头。
他们文科班也算好了,年廿九回去考个历史科pre mock(模拟校内试的模拟试),然後便可暂且休息,理科班更惨,到了年三十还要回去。初一、初二跟初三,不消说,自然是例假,可一到了初四,大家便陆续回学校测验补课。
一般商店尚且初五启市,他们这群老师、学生可真疯,几近全年无休了。想来,老师也真伟大,生病的就顶著个大口罩回来替他们补课,有家室的,都纷纷抽空了一整个上午、甚至是一日的时间,回来为学生改测验、搞补课,因而大部份人都没抱怨,私下珍惜老师的心意。
林春之前挺坚定的说过,年假一开始,他就不会再去陈秋家,害陈秋阴郁了好几天。林春的确两三天没上过陈秋家,然而到了第四天,已有些心痒。林母看在眼里,淡淡说了句 :「真难得,你好几天都没去找阿秋了。」
「我干嘛去找他,又没什麽事。」林春格外敏感,本来在写文章,不自觉写错字,颤著手去找涂改液,可是手劲太大,把整个笔袋弄翻,里面的笔都掉到地下,一时好不狼狈。林母看著儿子的窘态,笑了笑说 :「我又没说什麽,你紧张个鬼。我只是看你之前常常上阿秋的家,一星期总要去三四次的,如今忽然一次也不去,觉得奇怪,才问一问。你说他妈早就去了,那他爸会回来陪他过新年吗?」
「我想不会了,他爸在外面……早有了一头住家。」林春含糊地说,不想说太多陈秋的家事。林母没说什麽。等林春以为话题已终止时,林母又说 :「年廿八晚,也就是明天,我会回乡下,初五才回来,你自己看著办。你懂得照顾自己吗?」
「这麽突然! 之前也没听你说过要回去的,怎不跟我说一声?」林春惊讶不已。母亲甚少连续两年回乡下,一般是隔两三年才回去一次的。
「你这孩子,我这不就跟你说了吗?」林母眉开眼笑,说 :「一般的孩子一听到父母要远行了,定当高兴无比,因为可以过上『无王管』的生活,你倒像是看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林春的感觉十分矛盾。他固然爱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且他也惯於照顾自己,煮食当然无问题,做家务也勉强可以,可是,他无把握能管得住自己——他怕自己一不留神,便跑去陈秋家。本来林春正是依赖母亲的监管来约束自己的欲望,可现在妈一走,少了个人坐在家中盯著他,他倒怕自己……
「妈……」林春不无幽怨地膘了母亲一眼,林母见状,爽然大笑,揩去眼角的泪花,说 :「你这孩子真的变了! 以前,你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就只像一块闷闷的木头,踢了一下也不会动的,现在嘛、现在嘛……」
林春脸热,收回视线,努力装出一副木然的样子。林母看儿子一脸窘迫,也就放过他。她转身行往床那边,拿起床头上的一只盒子,背著林春打开盒,好一会儿拿著一个红封包,递给林春说 :「这个交给阿秋吧。」
「我怎交给他,这个年假里,我是不会见他的。」林春说什麽也不肯接,林母硬将红封包塞入他手中,说 :「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亲自给他又好、寄给他又好,总之就要交给他! 人家常常掏腰包请你吃饭,你又每星期在他家过夜,我怎好意思一个红封包也不给人家! 你要是不给他,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反正这几天我是不在家了,你自己看著办,要怎样过,是你自己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总之,在初五的夜晚我会回来,到时候你要留在家。然而,不管怎样,这几天也要读书,该做的事就要做,不可以只去玩,到时候玩得心也散了,模拟试就考差了。当然,也不要一股死劲子去读书,我知道你勤力,也要学懂放松,知道吗?」
林春胡混应过去,总觉得母亲的话有某种言外之意。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早已被母亲看穿了,然而,她是怎样知道的呢? 为什麽母亲、戴志、陈心、甚至是叶芝,也能看出他俩的事来? 真不成是当局者迷吗? 林春一脸狐疑地摸摸脸皮,思忖自己是不是要时时刻刻摆出一副木样子。
结果林春说服自己,他要找陈秋。他并不是想见陈秋,而是为了将那一个红封包交给他而已。陈秋硬要他过去独秀居楼下,林春扭不过陈秋,依言去了。他们在平台的小花园见面,那时刚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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